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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汉卿一句话也不说了，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做什么。
灌云常已经坐到了驾驶座位上，让汉卿上车。
汉卿问：“上车干啥？”
“还能干啥，回家！”
汉卿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不走，我要找到那个贼，我要让他把钱还给我们！”
汉卿漫无目的地往集市上跑去，灌云常赶紧下了车，抓住了汉卿。“你别在这丢人了，快回家吧！你上哪找他去？”
灌云常连拖带拽地把汉卿塞进了驾驶室。灌云常发动了汽车，汽车向后倒了几米，调转了方向，奔向了回家的路途。
巨大的乌云逐渐笼罩了整个大地，就像在他们的头顶盖上了大锅盖。灌汉卿感觉自己被放入了一个蒸笼里，蒸笼下的火越烧越旺，蒸笼里也越来越热。车窗开着，灌汉卿也已经汗流浃背，他能清楚地感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泉眼一样往外冒汗。就在汉卿觉得自己将要被蒸熟的时候，一声闪电响过，豆子大的雨滴开始落下。灌汉卿不由地感谢这场雨，要不整个世界都安静地让人感到窒息和尴尬。
灌云常一边开着车，一边看着油表。他估摸着油能到家。灌云常看到坐在旁边的汉卿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灌云常生怕他窝囊坏了，宽慰他说：“几千块钱也算不了什么，回家咱们再去拉西瓜，最近行市不孬，你看咱们这一趟就纯赚四百多，十天半个月就挣回来了！……现在你们兄弟几个都长大了，再难也难不过计划生育罚款的时候！”
灌云常说这话既像是宽慰儿子，也像是宽慰他自己。
“这样的人啊，偷东西尝到了甜头，他会一直偷下去，早晚有一天被人逮着打断腿，要不就被公安给抓起来了！就算是咱们看不见，他也会遭到报应的！”
暴雨过后，雨点淅淅沥沥，车很快就到了收费站。收费站的栏杆落了下来，女收费员等着灌云常交钱。灌云常用哀求的语气说：“俺爷几个来拉西瓜，钱让人家给偷走了，现在身上也是一分钱没有，孩子难受得直哭！”女青年看了看灌汉卿，确实像丢了钱的样子，就放他们过去了。这个女青年给灌汉卿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多年之后他仍然能回想起她那富有同情心的眼神。
灌云常说：“还有两三年你就上班了，到时候一个月工资就回来了！”
灌汉卿知道，这是纯属宽慰他罢了，对于上大学能不能找到工作，他心里没底，他爹心里更没底。当初他爹可是非常反对他上大学的。那天邮递员给他送来了师范大学的通知书，他爹拆开了信封，一看是专业是水产养殖，顿时不乐意。他爹说：“这是养鱼的专业吗？养鱼还用上大学？”灌汉卿也愣了，他报的是那所学校的中文教育。无论哪个志愿，他都没有报他录取的这个专业，命运给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爹听说了不少大学生找不到工作的新闻，非常担心落个人财两空。上这四年大学，不仅要花很多很多的钱，关键是四年下来，年龄也大了啊，耽误了娶媳妇。在他爹眼里，天地下好像没有比上大学再不划算的买卖了。他爹说要是找不到工作，就会像秋后熟透的柿子掉在地上一样摔得稀巴烂。要不是妈妈的坚持，他根本不可能上大学。
汉卿现在上大一，离毕业找工作还有三年的时间，他恨不得现在就毕业，去招聘会，投简历。看看到底能不能找到工作，他太想知道答案了！
汽车也显得有气无力，慢吞吞地向前走着，仿佛一个泄气的老人。车窗外的大片农田里渐渐地出现了几栋建筑物，继而建筑物越来越多，已经到了临县县城，临县和灌县挨着。雨中的街道上，车和行人都稀少，小汽车很顺利的就穿过了县城，灌云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有五十公里就到家了……临县是个穷县，交警罚款非常狠，没事还能给你挑出三分毛病，罚个一百两百的。”
灌云常看了看油表，剩下两个格，此时雨也小了很多，汽车也恢复了气力，仿佛傍晚要回家的牛犊一样使劲往回跑。须臾，就到了灌县交界的地方，都能看到界牌子了。过了界牌子再开三十公里左右，就能到家了。
离家越近，灌汉卿的心越纠结，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妈妈还有两个弟弟。灌云常的车开在最右侧的车道上，此时，他们的左侧有一辆黑色轿车和他们并行，黑色轿车突然加速，像一条泥鳅一样转换方向停在了他们前面。灌云常赶紧刹车，差点追尾。黑色的轿车停在了界牌子底下，而他的车后面一米处就是灌云常的那辆农用汽车。车上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前面的轿车四个车门同时张开，从车上下来了四个穿警服带着警帽的人。原来是交警。他们围住了灌云常的驾驶楼。灌汉卿看到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朝着他爹招招手，他爹下了车。“下车，下车！”其他几个交警在外面喊着，灌云常熄火下了车，灌汉卿不安地坐在驾驶室里。
“拿出你的驾驶证和行驶证！”灌云常到驾驶楼里按要求拿出了驾驶证和行驶证。当官模样的人又让拿出营运证、养路票、上岗证，灌云常一一照做。交警头头看完灌云常的各种证件之后，还给了灌云常。灌云常正准备回驾驶室的时候，交警头头指着灌云常车上的铁架子，说：“谁让你私自改车的！”。
他们让灌云常去后面的车厢中站着，灌汉卿看见他爹用手抓住笼子上的钢管，上了车厢。
一个留着平头的年轻交警爬进了驾驶室，坐在了司机的位置上，汽车钥匙还在那，那交警扭动了钥匙，汽车发动了起来，他向左打了方向盘，汽车调了头。灌汉卿透过了驾驶楼后面的窗户看见了淋雨的父亲，从反光镜可以看到那辆黑色的轿车在后面慢慢地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