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

　　昨晚汉卿回到家里，她头朝里侧着身子躺在床上，汉卿问她今晚吃什么，她并没有搭理，汉卿问了三遍，她都说不吃了。汉卿自讨了个没趣，他说：“那我也不吃了吧！”汉卿就进了书房。这时候，她到了客厅，坐在了沙发上，她说：“你出来，我给你说个事。”汉卿像等待着被训的学生似地站在茶几的对面，他说：“有什么事，你说吧！”她说：“我决定不能再委屈我自己了，我替你和你们家里人考虑得太多了！”汉卿说：“你不用委屈自己，也没有人要你受委屈！”她说：“那好！你让你妈和你弟弟以及他那一家子人从新房子里搬出去，然后把你这套房子租出去！”
　　汉卿就拿起电话给他妈打电话，他说：“妈，这个周末搬家吧！先搬到我这边来，我们两个搬过去！”然后他就挂了电话。汉卿的妻子说：“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我是说让你妈和你弟弟以及他那一家子人从新房子里搬出去，再把这你套房子租出去！”汉卿说：“那他们住哪？”汉卿的妻子说：“他们爱住哪住哪，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跟我更没有一点关系！”汉卿用哀求的语气说：“先让他们住这边吧！”汉卿妻子坚决地说：“不行！”然后汉卿就跟点燃的雷管一样暴跳如雷地说：“好，你可以去住那套房子，我和我妈我弟弟住我的这套房子！”灌老师妻子没想到他会动这么大的肝火，她哭着说：“好，我现在就去住，你现在就让他们离开！”说完，汉卿的妻子就哭着出了门。
　　据灌汉卿的妈妈说，灌汉卿的妻子到了之后，她没有房子的钥匙，于是她打电话让三弟妹下来送钥匙，灌汉卿的妈妈也跟着下去了。灌汉卿的妻子跟老三媳妇说话还算是客气，但对灌汉卿的妈妈说话一点也不客气，她说：“我和你儿子要离婚了，以后我和你就没关系了，你们这几天赶紧收拾东西，收拾完我就换锁，你们就再也进不来了！”当时小侄子刚刚放学，她们刚刚做好饭，还没来得及吃饭，就收拾了东西，到传达室等着。
　　过了一阵子，汉卿就和老三一起开着车过来了。汉卿给老三打了电话，嘱咐让妈千万别和媳妇吵架，老三当即从厂子里请假，他工作的单位就在汉卿住的小区后面，两个人碰了头。汉卿和老三在传达室接上了汉卿的妈妈等一行人，正要往汉卿家里走，走到了半路，小侄子说饿了，于是汉卿的弟弟和兄弟媳妇带着孩子去路边的快餐店去吃东西。汉卿的妈妈让汉卿也跟着去吃，汉卿不去，汉卿的妈妈也没有去。
　　汉卿的三弟过来叫汉卿和妈妈吃饭，汉卿还是不去，汉卿三弟好歹劝着妈妈去吃东西，于是汉卿的妈妈也进了快餐店。汉卿的弟弟劝他说：“你今天得去新房子那里陪嫂子！”汉卿点了点头，他默认了弟弟的提议。他说得回家拿东西。汉卿的三弟就开车拉着汉卿回他所住的小区。老三说他在下面等了很长的时间，他才收拾好了东西。老三说，他开着车把哥哥送到了原来他们在住现在嫂子住的那个小区，他看着哥哥进了楼宇门，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哥哥。
　　据灌汉卿的妻子说，她坐在客厅里就听见了汉卿上楼的声音，汉卿有个习惯，他每上一层楼，就会重重地跺脚，或者拍一下手，或者发出“吼吼”的声音，这样楼道里的声控灯就会亮起来，所以她就在屋里把门反锁了。灌汉卿敲了几次门，见没有动静，她听见了汉卿掏钥匙的声音。汉卿把钥匙插入了钥匙孔，扭转了几次，但没有打开门，因为她已经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汉卿敲了敲门，汉卿妻子开了门。她看见灌汉卿提着两个超市用的大号塑料袋子，一只手提着一个立在门外面。事后我才知道，这两个大袋子里面装的就是汉卿的手提电脑和他的手稿。
　　汉卿提着东西想要进门，被她拦在了门外，她说：“把钥匙给我！”汉卿把钥匙解了下来给了她，然后她问：“你准备要多少钱？”汉卿问：“什么多少钱？”她的意思是如果离婚的话，汉卿要多少钱。汉卿说：“我一分钱也不要！”说完汉卿就提着那两个大塑料袋子下楼了，他一边走，一边嘴里发出“吼”的声音。。
　　这是汉卿的家人所听到的他最后的声音，从此之后，汉卿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像失联的马航飞机MH370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任何信号。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离家出走的托尔斯泰。当然，论在文学领域的成就年轻的汉卿根本不能和这位大文豪相提并论，但在离家出走这件事上两人倒是有几分相似，都是夫妻不和吵架后消失，都是由外来因素导致夫妻关系紧张。托尔斯泰比妻子索菲亚大十六岁，两人在结婚后的相当长的时间内感情甚笃。索菲亚认为一切不幸都是从那个夸夸其谈的伪君子切尔特科夫来访开始的。汉卿的妻子说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她极度偏心的婆婆到来导致的。索菲亚认为切尔特科夫竟然说服了托尔斯泰签订一个新的遗嘱，把价值连城的小说版权全都捐了出去，没有留给他自己的家人，这一切都是瞒着她进行的，在她看来，托翁不信任她，把她当成了外人。索菲亚被由此而引发的愤怒彻底地淹没了，进而导致了一系列歇斯底里的行为，最终导致八十二岁的大文豪离家出走并在一个叫阿斯塔波沃的小火车站与世长辞。汉卿的妻子感觉到自从她婆婆来了这个城市之后，对她极为忽视，她心里极不平衡，把情绪发泄到了汉卿的身上，才导致了汉卿的失踪。我暂且希望汉卿也躲在某个偏僻的小火车站吧！我更希望找到他时他仍然能活蹦乱跳，而不是像托翁那样孤独凄惨地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