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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终南惘事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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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尚德自被他父亲二先生,从甘湖县城的福满楼银货铺扽扯回来后,依然是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二先生安顿他跟长工老王下地做农活,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扛着工具到了地头。干不了几下,不是说腰疼,就是说尻子疼,一会儿要去撒尿,一会儿又要去拉屎。天气凉凉的,他却说他口渴了,跑回家里去喝水,喝完了没干几下,又说是水太烫了,烫得他肚子疼,于是就倒在地头的草堆子上睡大觉。二先生其实并没有指望儿子干多少农活儿,他私下里给长工老王交代,只要能把这个混世魔王攀扯住,免得他再惹是生非就行了,至于活计做多做少都是个淡事儿。
  二先生眼见得儿子苏尚德不走正道,不务正业,而且是冥顽不化,不思悔改,便有些郁郁寡欢,终日里愁眉紧锁,茶饭不思。二先生的第三个老婆田豆花见此景况,心下也十分焦虑。田豆花比二先生小整整十岁,正逢女人一生中最精彩的段落。往日里,二先生总能带给他一些超乎普通乡土男人的温存。他给她讲卖油郎怎样独占花魁,讲西门庆如何与潘金莲偷情,讲云峰道人如何为未央生改造**。每当讲到要紧处时,二先生就会跟她云雨一番,令她焦渴的心田得到滋润。最叫田豆花满意的是,二先生平日里虽然文质彬彬,但做起被窝里的事儿来,粗话说的比谁都粗,使她十分受用。可是近半年来,二先生却再没有给她讲过一个故事,而且对夫妻床弟之事几乎完全失去了兴趣。有时夜里田豆花心里焦渴燥热难耐,便去亲吻抚弄二先生,可是无论她咋样捏揣揉搓,他竟然软塌塌地连丝毫的反应都没有。
  这天夜里,田豆花想起二先生以前说过的那些风流故事,不免浑身潮热起来,她忍不住紧紧搂住了二先生,把她的**往他的嘴里喂。二先生摆动脑袋,躲避着老婆红得有些发紫的**说:“甭这样咧,我困得很呢。”田豆花的热情一落千丈,背转身去嘤嘤地抹眼泪。二先生见老婆伤心落泪,心下甚感愧疚,不免心疼起来,只好贴上去,搂着田豆花安慰道:“你甭哭咧,你哭了我心里更难受嘛。都是我不好,是我心情不悦,惹得你不高兴嘛。唉!”田豆花收住眼泪,转过身来贴在二先生的胸脯上说:“我咋能不知道你心里为啥难受哩,都是因为尚德嘛!你一辈子做好事,落下好名声,你是怕尚德不争气,将了儿丢了你的人,伤了你的面子。对不对?”二先生抚摸着老婆的后背说:“你说的对呀!你说咱把这前世的冤家咋个弄呢?”田豆花亲了一口二先生:“你呀,一天光知道看书教书,还知道啥哩?你不想想嘛,尚德一天天大了,也该给他说个媳妇成家了。咱管不了他,将来叫人家媳妇管去,不怕他不听人家媳妇的话吧?”“嗯,对,对着哩。”一句话提醒了梦中人,二先生一高兴,霎时身上就来了热情。一阵风雨之后,田豆花喘息着说:“你一天到晚,只知道自己个儿受活哩,你咋不想娃儿也想受活哩?你受活了三个女人咧,你还受活不够呢!”二先生赶忙捂住老婆的嘴说:“再甭多说咧,你赶紧给咱张罗这事儿就行咧!”
  接下来,田豆花就去四处撒话,托人为苏尚德说媳妇。明善老婆和邻村的几个媒婆,先后给苏尚德介绍了四五个女孩子,可是苏尚德一个也没看上眼。不是说这个个子矮,就是嫌那个鼻子塌,或者说人家是眯眯眼,或者说人家是黑老鸹。总之是一概不合适,一律没缘分。气得二先生骂了儿子好几顿,但是却始终无法改变苏尚德的态度。
  苏尚德之所以看不上媒人们给他介绍的姑娘,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个怡春院的含玉姐姐。他忘不了跟含玉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忘不了含玉白皙的皮肤,漂亮的脸蛋儿,还有她的千般的风情,万般的蜜意。苏尚德一见到那些媒婆子给他说的媳妇,就感到厌恶,简直塞都塞不进他的眼里。虽然苏尚德日思夜想他的含玉姐姐,无奈囊中羞涩,竟是没有办法重温往日的旧梦。
  这一天,好机会终于来了。腊月头上,苏尚德的舅舅捎话说,他准备过了年正月里给儿子娶媳妇,可是他今年夏季收成不好,希望从姐夫二先生家里借几斗麦子。二先生把这件事与老婆说了,老婆田豆花没有表示反对。苏尚德对父亲说:“我好长时间没去俺舅家咧,我也想俺舅舅咧。干脆叫我给舅舅把麦子送去,顺便也给舅舅妗子问个安。”二先生沉吟了一下,想着儿子在家也不做啥活计,去趟舅舅家,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于是就答应了,只是叮嘱他一路当心,早去早回。吃罢早饭,长工老王到楼上粮囤子灌了五斗上好的麦子,分作两条口袋,搭在二先生家的枣红马背上,这才把马缰绳交到了苏尚德手里。
  二先生打死也想不到,儿子苏尚德竟然没有把粮食送到他舅舅家,而是直奔了甘湖县东关的粮食市场,把五斗麦子给粜了,而且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匹驮粮食的枣红马,也牵到南关的骡马市给卖了。苏尚德先到钟楼拐角咥了一老碗甘湖软面,然后就抹着满嘴的红油辣子,大摇大摆地进了阔别已久的怡春院。
  此时,含玉正在屋里望着窗外枯枝上的一只鸟儿发呆。想着父母双双亡故,自己不幸落入娼门火坑,不知何时才能跳得出来。便禁不住心里一阵酸楚,眼泪扑嗽嗽洒落下来。这时含玉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含玉姐姐!”。扭头一看,见是苏尚德兴冲冲笑嘻嘻地闯了进来。苏尚德见含玉满脸泪痕,就止住了笑,悄声问道:“姐姐,你咋的咧?”含玉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淡淡地说:“没咋的,你今儿怎么来了呢?”苏尚德说:“姐,我早就想来咧,我成天价想你哩。姐姐,难道你就不想我么?”含玉叹口气说:“那里不想呢,我并没有忘记你哩。只是我盼着你来,又怕你来呢。”苏尚德不解地问:“那为啥呢?”含玉苦笑着说:“好兄弟,这地方不是你应该常来的。你不敢再胡折腾了,要是败了家业,将来如何得了啊!今儿姐姐好好陪你一回,从此回去成个家,安分守己过日子,好不好?”苏尚德一边答应着,一边就急切地抱住了含玉。
  苏尚德为了寻花问柳,私下里卖了送给舅舅家的麦子和家里的枣红马,干下这色胆包天的勾当,心里自然有些发虚。因此他在怡春院不敢逗留,生怕父亲带着人来寻他,逮他一个现行。苏尚德来到西门外的渼碧湖客栈住下,这里距离怡春院不远,他打算躲上几天,再悄悄地找他的含玉姐姐幽会。
  客栈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背有点驮,头上扣着一顶瓜皮帽子,一双细眯的眼睛充满了热情和微笑。他安顿苏尚德住下,提来一壶热水,倒在门后的铜盆里,让他擦洗了一把,又为他泡了一壶酽茶。苏尚德不禁感慨起这钱的好处来,狗日的,这真真的是个好东西,有了它,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能睡漂亮的女娃娃。有了它,眼前这老板就对他眯着眼睛笑,就为他泡茶喝。客栈老板笑眯眯地说:“这位客官,你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好不心慌呢。俺这儿有个热闹去处,客官不妨玩上一玩。不知客官意下如何哩?”苏尚德好奇,便随口问道:“啥热闹?是唱自乐班,还是斗蛐蛐?”客栈老板神秘地挤挤眼睛说:“不是的,不是的。你随我来,看看便知道咧。”苏尚德想,看看就看看呗,有啥了不起的,无非是花几个钱嘛!于是就跟着客栈老板来到后院的一间屋子。客栈老板对着屋子里五六个吆吆喝喝正在掷骰子的人说道:“各位,来了一位新客官,在这儿看看不妨事吧?”围着桌子的人并没有理会客栈老板,只见坐在窗下抽烟的一个戴水晶石眼镜的人走过来,拉过一条板凳说:“不妨事,来,坐下看吧。”你道这戴水晶石眼镜的人是谁?不是别个,正是乱草庄的那个黑头。苏尚德明白这是个赌场子,他在紫玉镇的庙会上见过,只是平时手里没有现钱,从来没有沾过。不过这里赌的比较大,只见那满桌的银元,哗啦啦一会儿进了这个人的腰包,一会儿又进了那个人的腰包。苏尚德一时看得眼热,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心想何不试试手气,押上几宝,没准儿赢了钱,不就可以多会几次含玉姐姐了么?黑头大约看出了苏尚德的心思,他磕掉烟灰,走过来说:“咋样?要不要试试手气呀?你知道不,经常是生手才能摸得金疙瘩呢。”苏尚德鼓了鼓勇气说:“那就试几把吧。”于是重开赌局,苏尚德坐在了赌桌上。前几盘,苏尚德用小注先试了试,结果把把都赢了。后来加了注,有输有赢,再后来再加注,便是输多赢少。到最后,苏尚德的手就像摸了瓜秀娃的尻子,臭的闻不得,他把身上的钱输的精光。
  这时黑头对苏尚德说:“嗨,这行当先输后赢,也是常有的。谁能只输不赢,谁又能只赢不输呢。老弟,你看咋弄呀,要是不耍了就收摊子,要是还想捞的话,我可以给你借点码子。”苏尚德垂头丧气,脑子嗡嗡作响,正后悔地想哭,听了黑头这一说,似乎又看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瞪着发红的眼睛问:“咋借呢?”黑头伸出大拇指和小拇指说:“六厘的利息,咋样,不高吧?”苏尚德略一盘算,觉得利息的确不高,就咬咬牙说:“我借,你拿钱来吧!”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苏尚德又输掉了从黑头那里借来的二百五十个大洋。他软瘫地从椅子上跌落到脚地上,脸色煞白得像纸一样。黑头使了个眼色,几个人把苏尚德从地上拖起来。黑头拿来一张白纸和笔墨,铺在赌桌上,问道:“你是哪个村子的,叫啥名字?”苏尚德嗫喏着说:“紫玉村的,叫苏尚德。”黑头大笑道:“哈哈哈!真是缘分呐!你可是苏子杰的公子,苏子俊的侄子么?”苏尚德低下头说:“就是的。”黑头拍了一下赌桌上的白纸,威逼着苏尚德写下了借据。
  二先生等到后半晌,还不见儿子从丈人家回来,就叫长工老王去丈人家里查看一下。不料长工老王回来说,二先生的大舅哥根本就没见着外甥的面,更没有收到外甥送来的五斗麦子。二先生听罢心里一沉,知道坏了事儿了,便准备张罗着安顿人去寻苏尚德。谁知就在这时,黑头和四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扭着苏尚德的胳膊走进了二先生的院子。他们的身后,还跟了一群不明就里的看热闹的大人和娃娃。二先生见状,身上先冒出冷汗来。他走上去把黑头他们让进屋里,问道:“究竟是咋的咧,有话好好说嘛。”黑头从怀里掏出苏尚德的借据,递给二先生说:“叔,不是俺为难这个兄弟,这还钱的事儿,还得你做主啊!”二先生抖抖索索地看了借据,问儿子:“你做啥借钱来?你早上不是给你舅家送粮食去了么?”苏尚德哇地一声哭倒在地上,便把偷卖麦子和枣红马,又在渼碧湖客栈押宝输钱的事情说了一遍。二先生听罢,一声长叹就背过气去了。田豆花急的给他掐人中,扽指头。苏尚德趴在父亲耳朵上喊:“大呀,大呀,你醒来啊!”
  苏子俊听到隔壁弟弟家的呼喊声,赶紧过来查看。见弟弟昏晕过去,惊讶的两手直打哆嗦。他把弟弟抱在怀里,叫弟媳给弟弟喂几口温水润一润。过了好一阵子,二先生终于醒了过来,他喘息着对田豆花说:“取,取笔墨去。”二先生趴在小地桌上,写下了一份字迹歪歪扭扭的十日内还债的契约。黑头拿了文书,说了声:“谢谢叔,那咱就一言为定了!”黑头一挥手,几个汉子就摇摆着身子走出了二先生的院子。黑头故意从苏子俊家门前绕了一遭,他从院门瞥见了正在洗衣裳的小翠,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讨债的人走后,苏子俊把弟弟二先生扶上炕歇息,弟媳田豆花这才向哥哥哭诉,事情的原委。苏子俊气得牙关咬的格吧格吧响,他上去就给了苏尚德一个耳光,嘴里骂道:“羞先人的东西!”苏尚德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地哭着说:“伯呀,你打得对呀,侄儿错咧,你只管打呀!哇啊呜呜呜!”苏尚德边哭边朝门外爬:“大呀,妈呀,我惹下大事咧,我不想活咧,我跳井呀!”田豆花吓得跑出来,揪住苏尚德的后衣襟:“好娃哩,千万不敢跳井啊!”苏子俊厉声喝道:“甭拉他,放开,叫他跳!咱人老几辈还没出过跳井的呢,咱今儿就见识见识吧!”苏尚德见他假装寻死觅活的把戏,被他伯父拆穿了,只好掉转头来,给苏子俊连磕三个响头道:“伯呀,你饶了侄娃儿这一回吧,我往后再不敢胡整咧,再不惹俺大生气了。”院门口看热闹的女人娃娃,见苏尚德不敢跳井,只是拿跳井吓唬人,都哄笑起来。苏子俊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苏尚德,只是恨恨地骂了一句:“失塌江山的东西!”就拧身回去了。
  二先生狠心卖了村南的六亩稻田,又在哥哥那里借了五十个大洋,总算替儿子还上了赌债。只是可怜的二先生一气之下就得了中风,躺在炕上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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