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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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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四二年的春天如约来到了古城西安。一场春雨,洗刷掉了屋顶、墙头和空气里的浮尘,更显得这座千年帝都屋舍俨然,古朴苍郁。
  霍守义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戴着军帽,迈着标准的军人步伐,走在春雨过后的古城的大街上。两天前,霍守义和他的同学们一起,在中央军校第七分校长安王曲总部的操场上,参加了庄严隆重的毕业典礼。他以优异的成绩,被授予了少尉军衔,他同几千名热血奔涌的同学一样,集体加入了中国国民党。霍守义从此结束了他两年的军校学习生涯,即将奔赴抗战前线。两年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对霍守义来说,却是一次脱胎换骨的转变。他已经由一个终南山下的普通乡村青年,成为了一名国军军官了。在军校的两年里,霍守义不但掌握了军事知识和军事技能,而且对国家兴亡,民族命运有了更多更深的思考。两年间,霍守义的身体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个子长得更高了,达到了一米八五,身材更魁梧更结实了。他严格遵守军风军纪,言谈举止,站坐行走,时刻保持军人风范。他的教官高子默曾夸奖他说:“好兄弟啊,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军人,你是为军队而生的。假如你不从军的话,将会是你一生最大的遗憾!”
  现在,霍守义抬头挺胸地走过了钟楼,走上了西大街,他看见了马路北侧他两年前到过的鼓楼,鼓楼二层飞檐上“斯文在兹”的巨大匾额在晨光中更加醒目,更加肃然。两年前的春天,霍守义以陕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中央军校第七分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姚雪莲的三爸姚峻峰,请来了他的燕大同学高子默,在家里为霍守义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庆贺家宴,高子默一见到霍守义,就惊讶地说:“峻峰那,这不是我们军校的新生霍守义吗?怎么,你们是?”姚峻峰笑着说:“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的学生吧?守义是俺侄女雪莲的同学,是我们甘湖县的乡党。”高子默是浙江慈溪人,说一口浓重的浙江口音国语。他对姚峻峰说:“既然是令侄女的要好同学,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呢?你怎么还见外吗?”姚峻峰哈哈笑道:“难道我们甘湖子弟需要特别关照吗?”他又对霍守义说:“你去把侃之校长的信拿来,现在应该交给你的高老师了吧。”霍守义取来吕校长那封信,恭敬地双手递给高子默:“高老师,这是俺甘湖一中的吕校长给你的信。”高子默看完信,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军校新生,然后对姚峻峰说:“哦哟,我对你们甘湖的这个小同乡印象是蛮深的唻。他报名时我就注意到的,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眼睛嘴巴特别大。呵呵,有句俗话说,眼大心实,可见此言不虚啊!”姚峻峰笑着连连点头:“子默兄不愧是军校的教官,好眼力呀!有道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你可算是我们守义的伯乐呢。”高子默摆摆手说:“不敢当,不敢当那!这都是因为你们三秦大地钟灵毓秀,人杰地灵嘛!”
  在家宴上,姚峻峰和高子默谈到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国内抗战的局势,也谈到了国共合作统一战线的问题。霍守义和姚雪莲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感觉到思想好像第一次走进了更大更广阔的空间。在谈到吕侃之校长时,高子默举起酒杯说:“可惜今天是遍插茱萸少一人那!要是侃之现在在这里就更完美了。我看这样吧,守义,你代表你们吕校长,咱们三个干一杯吧!”姚雪莲赶忙给霍守义斟了一杯酒,递到他手里。霍守义用目光征询雪莲她三爸的意见,姚峻峰也端起酒杯说:“好,这个主意好啊!守义,来,你就代你们吕校长喝吧。”三个人站起身,碰了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酒酣耳热之际,高子默的兴致更加高涨了。他拉着姚峻峰的手说:“还记得不?当年在燕大时,侃之的理想是教育救国,你的理想是开启民智,思想文化救国,我嘛,是蒋校长的老乡,也是他的追随者,我的理想是武力驱除外敌,保国安民。现在,虽然我们还不能说当年的理想得到了实现,但可以说是正在实现之中呢!”姚峻峰也动了感情,他拍着高子默的肩膀说:“谁说不是呢?无论我们在啥行当,啥地方做事,咱们都在为国家效力,为抗战出力嘛!虽说是人生苦短,人各有志,但我们为了理想而努力,我们将终生无悔!”
  过了鼓楼,霍守义走进了城隍庙市场。如今的西安城隍庙,早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宗教祭祀场所了,而是变成了货物交易的热闹所在了。霍守义给姚雪莲的三爸称了一斤德懋恭的水晶饼,一斤回民老铁家的腊牛肉,给姚雪莲的小堂妹买了一支钢笔。他本来想给姚雪莲买一双皮鞋,但口袋里的钱不够了,只好买了一双蓝色的胶底布鞋。出了城隍庙,霍守义拎着东西继续朝西门方向走去。霍守义一想起姚雪莲,脸就有点发烧,心跳就加快了许多。霍守义前年春天在白鹭湾跟雪莲分手,在军校的王曲总部训练了两个月后,便随总队移师到西安以西二百多里的岐山五丈原去了。这期间,霍守义和雪莲不断有书信往来,或者回忆当年的中学生活,或者叙说各自的见闻与所感所得。当然,他们也谈论抗战的消息,探讨时局的变化。每天高强度的山地勘测和战斗演练之后,霍守义也常常累得精疲力竭,可是当他躺在床铺上,悄悄读一段姚雪莲的来信后,他的疲倦困顿便即刻烟消云散了,精神又振作抖擞起来了。他一见到雪莲的字,就像见到了雪莲清秀白净的模样,浓密油黑的齐耳剪发。好像闻到了雪莲的屋子里和床铺上散发着的那股淡淡的香气。霍守义很多次梦见他和姚雪莲抱在一起睡觉,有时在他的紫玉村的土炕上,有时在紫玉河边的芦苇丛里,还有一次是在白鹭湾姚雪莲的小床上。每次这样的梦醒后,霍守义就狠命地揪自己的耳朵,他觉得他这样就亵渎了冰清玉洁的雪莲同学。他现在已经是一名革命军人了,怎么还想到这些不雅的事情?他暗暗地质问自己。令霍守义意外惊喜的是,在前天的军校毕业典礼上,他见到了分别两年的姚雪莲。雪莲已做了《西京报》的一名记者,她是前来采访报道这次毕业典礼的。当时他们约好了,他今天要来拜别雪莲和她的三爸。
  眼前就是熟悉的白鹭湾,熟悉的青砖灰瓦的小院。霍守义轻轻扣了一下院门,只听雪莲在里面笑声应道:“哎,来咧,来咧!”雪莲打开院门,接过霍守义手里的礼物,把他迎进了她的小屋。霍守义脱下军帽,放在窗下的小桌上。他深深吸了几口气,他又重新嗅到了雪莲身上和屋子里特有的香气。雪莲一边给霍守义泡茶,一边嗔道:“哎,守义啊,你啥时候开始讲究起这些礼尚往来的老套子了?你哪来的钱啊?真是的!”霍守义咧着大嘴憨笑着说:“讲究啥哩,你三爸三娘为我操心,我这不是表示一点心意嘛!买东西这点钱,是我从每月的零用钱里俭省下来的。”霍守义坐下喝了一口茶,打开那双蓝色胶底鞋,递给雪莲:“这是我给你买的,你试试,看合脚不?”姚雪莲接过鞋子,坐在床边换上,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说:“合脚,合脚得很哩!”她转过头瞪着疑惑的眼睛,笑着问霍守义,“你怎么知道我穿鞋的尺码呢?”霍守义笑道:“俺炮科的学生,都要学地形测量,画图制表的,我估摸一下你的脚的大小,鞋子的尺码,应该不成问题的。”姚雪莲听到霍守义说到估摸她的脚的大小的话,不觉一时害羞起来。她从床头取出一份昨天的《西京报》,展开头版对霍守义说:“你看看,这上面有我前天报道的你们军校的毕业典礼。霍守义接过报纸一看,果然是姚雪莲写的文章,标题是:三秦多义士。霍守义看完文章,连声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哦!写的真好,文笔细腻而不拖沓,激情涌流而不张扬。你才是咱们甘湖县,不,甚或是省城的女才子呢!”姚雪莲抿着嘴笑道:“先甭夸奖,你再看看报上的照片。”霍守义这才注意到文章配的那幅照片,他禁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这,这,这是真的吗?”姚雪莲呵呵地笑着说:“咋的咧,你难道在怀疑俺报纸的真实性么?”霍守义摇摇头说:“不是的,是我想不到啊。”原来那张照片,记录的正是胡宗南主任为霍守义颁赠中正剑的瞬间镜头。照片上,分校主任胡长官双手捧着中正剑,霍守义站在长官面前,挺胸抬头,举起右手行军礼。那天的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姚雪莲采访了几位同期毕业的陕西籍学生,其中就有霍守义。高子默给姚雪莲介绍说,霍守义在军校表现非常优异,学业成绩和演练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他不但熟练掌握了各种火炮的使用,而且几乎是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同学们都称他为“霍神炮”。
  霍守义叠起报纸,放在小桌上,谦逊地对雪莲说:“俺没有高老师他们说的那么好,也没有你写的那么好。这些知识技能,都是需要在战场上检验的呢。我恨不得立马就奔赴前线,朝着倭寇,开炮,开炮,开炮!打死那些狗娘养的。”霍守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棵在春风中摇曳的垂柳,似乎进入了战斗状态。姚雪莲坐在床边,盯着霍守义穿着军装的笔直高大的背影,半天没有说话。院子里很静,屋子里也很静。姚雪莲的心跳开始加速,她的情感的闸门正在被一点点地冲开。听到霍守义说开炮,开炮时,她的心就揪了起来。她知道日军的强悍和残暴,战争的残酷和激烈。战场是炮火纷飞,硝烟弥漫的地方,任何人都有随时牺牲的可能。她和霍守义就此一别,不知道何日才能重逢呢!想到这里,姚雪莲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霍守义转过身来,看到姚雪莲的眼泪扑嗽嗽从脸颊上滚落到裙摆上。
  霍守义走到姚雪莲面前,沉默了两分钟,然后突然勇敢地把她揽进怀里,用他的大嘴巴,吻去了她脸颊和眼角的泪水。姚雪莲揪扯着霍守义的后衣襟,跺着脚说:“真的不想让你走啊!”说完又哭开了。霍守义没有说话,只是用右手向后捋着她散落到前额的秀发,吻她脸上的泪水。许久,姚雪莲走过去插上门闩,拉上窗帘。她伸手去解霍守义军服的扣子:“你脱了吧,在我的床上再睡一会儿。”霍守义顺从地脱了衣服,坐在了床上,看着眼睛发红的姚雪莲。这时,只见姚雪莲慢慢地脱去了上衣,脱下了裙子,最后甚至脱掉了袜子,鞋子。她羞红着脸说:“守义,我想让你好好地看看我,好不好?”霍守义的脑子几乎要爆炸了,他的大眼睛里的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了,但他却不敢看她洁白如玉的美好的身子,只好闭着眼睛把他揽入了怀里。
  两个立志抗日救国的热血青年,终于在这一刻庄严地完成了他们的成人礼。姚雪莲趴在的霍守义的耳边轻声说:“守义,我心里好怕,好怕失去你!”霍守义自信地说:“好雪莲,你放心吧,俺妈成天价去俺村的庵堂里,给观音菩萨上香跪拜呢,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必是会保佑我的。再说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一尊女神,你这位女神也是会保佑我的,我不想死,也不会死的。我相信我们一定会看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姚雪莲急忙用她棱角分明的性感嘴唇,堵住了霍守义的大嘴,她拧着他的耳朵说:“记着,往后不准你再说那个字,知道了么?”霍守义顺服地说:“嗯,我记住了。等抗战胜利了,我就回咱老家做庄稼去。”雪莲说:“我跟你一搭儿去,咱种麦子,种豆子,还种黄瓜洋柿子。我擀面,你烧火。冬闲天,咱把炕烧得热腾腾的,钻到被窝搂得紧紧地睡觉,美死咧!”霍守义说:“我吆犁,你撒种,你骑马,我坠镫,一搭儿逛逛咱甘湖城。咋向哩?”雪莲枕着霍守义的胳膊,半闭着眼睛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沉醉地说:“美得很嘛,嫽得很嘛!真想早点过上这样的日子呢。”
  两个人起来后,姚雪莲看到霍守义肩头的两个血红的印记,禁不住咯咯咯笑出了声。她取来她的小梳妆镜,让霍守义照着看,霍守义这才发现他的左右肩头,分别被雪莲咬出了两个椭圆形的血红的齿痕。雪莲笑道:“看见了吧,我已经盖上印章了,你永远属于我了!”霍守义也笑着指着雪莲的浅色床单说:“你看见了吧,我也按了指印了,你也永远属于我了!”两个人说罢就互相拥抱在一起会心地笑了。
  分别的时刻到了,霍守义说长官只准了他半天假,他必须按时回到军营去。霍守义把桌上的报纸揣入怀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银锁,轻轻地放在雪莲的手心说:“雪莲,这是我小时候,俺妈给我在紫玉庵请的长命锁。我把它送给你,让他把咱俩的心永远锁在一起。”雪莲把银锁攥在手心里,她从自己脖子上摘下一朵用和田白玉雕成的含苞待放的莲花吊坠儿,捧给霍守义说:“这也是俺大在我十三岁那年,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你带在身上,就好比我时时陪伴在你身边一样。”两个人再次拥抱在了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第二天上午,西安火车站热闹非凡,各界民众前来为即将奔赴抗战前线的军校毕业生送行。广场东侧是敲得震天响的牛拉鼓队伍,广场西侧是一大群中学生,手里挥舞着彩旗,齐声高唱着《大刀进行曲》: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武装的弟兄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把他消灭!
  冲啊!
  姚雪莲被这热烈激昂的民众抗战气氛感染的热血沸腾,她随着人流,跟着霍守义的队伍进了站台。目送着霍守义踏上了东去的火车。霍守义趴在车窗口,朝着姚雪莲挥手道别。就在火车一声长鸣,徐徐启动的那一刻,只见霍守义探出半个脑袋,对着雪莲大声喊道:“姚雪莲,我爱你!”姚雪莲激动得热泪盈眶,她随着启动的列车向前紧跑几步,也大声地喊道:“霍守义,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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