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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下秋后的田野,早已脱去了它的金黄色的衣裳,仿佛一夜之间,就转换成了一幅新的图景。新耕种过不久的泥土里,还散发着庄稼人熟悉的气息。远处和近处都是播种过的麦田,种子的嫩芽刚刚钻出了泥土,展示出一派浅淡朦胧的绿色。
一辆硬轱辘马车吱呀吱呀地行进在这秋后的田野上。赶车的是苏子俊家的长工老马,他坐在车辕的左侧,左手攥着拴在梢马嚼子上的牵绳,右手挥动着长鞭。苏子俊坐在车辕的右侧,一边抽着旱烟,一边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苏子俊和老马此行是要到五十多里外的终南山涝峪沟,为老马买盖房的木料的。老马官名叫做马春山,只是这里的人们把年龄稍大点儿的长工,习惯上在他们的姓氏前面加上一个老字来称呼,似乎既没有什么褒义,也没有什么贬义。老马的家在紫玉河上游的紫玉口村,紧挨着终南山紫玉峰的脚下,是个半坡半原的地方。由于地势太高,大多数土地无法浇灌,因此是个靠天吃饭的穷村子。老马家中兄弟三个,父母年老多病,全家的主要收入就是靠他这个老二拉长工赚取。老马从十六岁上来到苏子俊家拉长工,已经整整十二年了。三年前,苏子俊托明善老婆做媒,把他的一个远房寡妇弟媳介绍给了老马,招赘老马做了苏家弟媳的上门女婿。自从老马进了这个可怜的寡妇孙凤娇的门,两个人恩恩爱爱,相处得十分和睦。他们除了前房的一个女儿外,又生了一双儿女。老马和孙凤娇的吃穿用度还算能过得去,只是住房实在窄小,加上大女儿也一天天大了,再不能一家人滚在一个炕上了。苏子俊很清楚老马家里的难处,他曾许诺一定要帮老马盖两间瓦房,而且他要亲自选料,亲自立木架梁。秋忙前,苏子俊打听得涝峪沟纸坊铺有一批松木椽子出售,他跟老马商量好,等秋后种罢麦子,就去纸坊铺买椽子。
今天天麻明儿时,小翠已经为公公和老马做好了早饭,备好了路上的干粮。谁知临走时,引来醒来了,闹着要坐马车,要跟苏子俊出去逛。子俊老婆赶忙把引来拉回堂屋,告诉他父亲不是去县里上集的,而是进涝峪山里买木头呢,山里头有狼虫虎豹哩,你敢去逛?要是叫狼叼了去咋办呀。又许诺给他打荷包蛋吃,这才让引来止住了哭闹。
苏子俊出门前一再给老婆和小翠叮咛,说是他们这次进山,路途比较远,当天晚上回不来。要小翠和引来今晚上住在后面堂屋,给婆婆做个伴儿。要他们天黑以后不要外出,早点关好前后门和院门,关好窗户,所有的门杠窗杠都要上紧。见老婆和小翠一一答应了,苏子俊这才放心地跟老马上了去涝峪的大路。
苏子俊之所以对家里的安全问题如此的小心谨慎,不是没有原因的。小时候,他就常听父亲老木匠念叨一句话:“人皮难披,好日子难过。起初,苏子俊对父亲的话并不在意,也不甚理解。后来,当他亲身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抗击土匪保卫战后,他终于明白了父亲话里的含义。
那是苏子俊十三岁那年,一个雪落无声的平平常常的乡村的夜晚。苏子俊的父亲老木匠外出做木活儿去了,家中只有母亲和三个十几岁的娃娃。半夜时分,苏子俊的母亲被狗的狂吠惊醒,她披衣起来,把耳朵贴在窗扇仔细一听,发现后院有凌乱的脚步声。母亲立即唤醒睡梦中的孩子,悄声对他们说:“遭了土匪了,你们甭害怕,都听我的。”正说话间,土匪已经开始砸窗户了。母亲操起放在炕头的长片西瓜刀,在窗台上哗哗摔了几下,对着窗户大喝一声:“狗日的,想弄啥?谁敢进来,进来我先砍下他的头!”母亲又大声地对苏子俊和弟妹们喊道:“俊娃子,杰娃子,玉儿,二哥,三弟,都把刀子斧头抡起来,谁进来就朝他头上砍!砍死咧不偿命!”母亲摔动着西瓜刀朝窗外骂道:“狗日的东西,你想糟践俺哩,你错打了主意咧!”苏子俊受到母亲感染和鼓舞,竟然忘记了害怕。他学着母亲的样子,带着弟弟妹妹,躲在后门和另一扇窗户的侧面,把手里的菜刀,斧头,镰刀在窗台上,门杠上,摔得叮当作响。老木匠在亲手建造这座院子的时候,就充分考虑到了防盗防土匪的安保措施。他的门窗做的特别的牢靠结实,前门是双扇门,门板用四寸厚的榆木打造。门内有上中下三道大腿粗的门杠,两头用扁形半圆铁环扣住,然后用插销锁住。窗棂用的是方棱槐木,窗内有木板窗扇,窗扇后面有两道窗杠。后门是单扇儿,用厚重的青岗木制作而成,同样上了三道门杠。
苏子俊母亲的呐喊和咒骂声,土匪们的砸窗砸门声,惊动了街坊四邻,很多邻里乡党们操着铁锨钢叉,呼喊着前来助阵,驱赶土匪。土匪们见情势不妙,就朝天放了两枪,点燃了苏家后院的柴草垛子,撒丫子落荒而逃了。
这场惊心动魄的抗匪保卫战,令苏子俊终生难忘。他对母亲临危不惧,正气凛然,机智勇敢的风范极为敬佩。苏子俊无法想象的是,母亲怎么能在那样的危急时刻,采用了兵不厌诈的兵法。因为母亲那天晚上所喊的她的二哥和三弟,本来就是不存在的。那是母亲为了震慑土匪使用的计策。经历过这件惊险的事件,苏子俊对父亲的教诲,更是获得了切肤的体验。是啊,一个人托生来到世上,要想过上几天好日子,必是要苦劳苦做的,这就是人皮难披的原因。一个人的日子过穷了吧,被人瞧不起,日子过好了,富裕了吧,又遭人嫉恨,甚至遭到土匪的劫掠,令人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这就是父亲说的“好日子难过”。苏子俊的父亲临终的时候,重提了他的关于“人皮难披,好日子难过”的警世名言,还悄悄地给他交代了家里埋藏银货的地点。父亲去世后,苏子俊便不再揽远处的木匠活了。他只在紫玉村周遭五六里远的村庄做活儿,这样每天夜里就可以在家睡觉,以防土匪或者其他黑恶势力的滋扰。苏家那次遭劫的起因,紫玉村的人背地里传说,是抽大烟抽破产了的霍财旺给土匪送的底细,说老木匠在外做活,夜里回不了家,是个下手的好机会。苏子俊从他母亲那里遗传了不少乡村人的智慧,他一般出门尽量保密,如果碰到熟人问起,他要么是语焉不详,要么是声东击西。不让外人掌握他的具体行踪。这次去涝峪给老马买木料,也是照例做了保密工作,除了家人,外人没有一个人知道。
霍金发自从那次在甘湖县西关城隍庙的戏台下,巧遇了乱草庄的黑头以后,就时常留心苏子俊的行踪。这天早上,他又来到西堡的街上,佯装着闲逛的样子,在苏子俊家的门前踅摸,盯视。霍金发从苏家马房的窗户看进去,发现牲口都没在圈里,硬轱辘大车也不在场院上。他寻思,莫非苏子俊出门去了么?但到底去了哪里?夜里回不回来呢?他本想找苏尚德打问一下,这时,只见苏引来从院里出来了。霍金发朝引来招招手,从怀里摸出一颗揉搓得脏不拉几的糖蛋儿递给他,把他拉到僻背处问道:“你大今儿做啥去咧?”引来舔了舔糖蛋儿,笑呵呵地说:“俺妈说俺大到涝峪山里头买木头去咧,山里头有狼虫虎豹哩,不准我去。”霍金发听罢引来的话,就转身离开了西堡。一过西门桥,霍金发见人就咋咋呼呼地高声吆喝:“走,上县走嘛!今儿逢集哩,城隍庙牵头唱大戏哩!听说还是西安省易俗社的。”霍金发向东过了紫玉桥,沿着河东岸向下游走去。嘴里吼唱着五音不全的秦腔:“有为王打坐在长安地面。”
傍晚,子俊老婆严格按照男人的嘱咐,早早地吃过晚饭,就和儿媳小翠一起,关好了所有的门窗,上了门杠窗杠。安顿小翠和引来在堂屋前檐的西屋里睡觉,她依旧在与灶膛连接的敞开式大炕上睡觉。子俊老婆前半夜心里总感到有些毛毛乱乱的,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到了后半夜,她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苏引来照旧在睡觉前要吃小翠的**,小翠照旧忍受着难以言说的痛苦,久久难以入睡。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小翠才糊里糊涂地瞌睡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思议。当子俊老婆被一声恫吓惊醒时,屋子里已经是人影绰绰,火把通红了。一个带着软腿水晶石眼镜的男人喝令她下炕来,子俊老婆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吓得尿在了裤裆里。她抖抖索索的披上衣裳,纽扣也顾不得扣,袒露着一双肥大而略有松弛的**。这个戴着水晶石眼睛的人正是紫玉河下游乱草庄的黑头,黑头拧着子俊老婆的耳朵,凶狠低沉地说:“甭喊叫,你要敢喊叫的话,看我不要了你的命!快说,银子埋在那达呢?”子俊老婆装作耳背,问黑头:“你说啥?你要埋啥哩?”黑头冷笑着使了个眼色,就有三个男人上来,把子俊老婆用麻绳捆在了堂屋的明柱上。黑头举着火把,在子俊老婆的大**前燎了燎:“不动大刑,我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子俊老婆吓得闭上眼睛说:“千万别烧我,我说,银子在我炕头柜里的枕头匣子呢。你们都拿去吧。”一个土匪跳上炕,掏出了匣子里的十几个银元和一些金银细软。黑头举着火把在子俊老婆胸前一晃:“就这点货?银锞呢?银锞在那达儿埋着呢?老快说,不说今黑就烧死你!”子俊老婆哭着说:“俺那当家只是个木匠,哪里来的银锞呀?”黑头又冷笑了一声,命人扯过灶台上的围裙,塞进子俊老婆的嘴里,伸出火把就烧她的**。
小翠早已被惊醒了,她对西屋外面发生的事情,听得清清楚楚,但她不敢喊,也不敢动,吓得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这时引来醒来了,他要到厅堂的尿盆尿尿。小翠拉着他不让他出西屋,引来却挣脱了小翠的手,跳下炕,拉开西屋的房门,撞进了外间的厅堂。几个土匪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光着身子的小伙子吓了一跳。立即有两个土匪冲上去,抓住引来的两只胳膊,还没等引来喊出“我要尿尿”这句话,他的嘴就被捂上了。引来的尿憋不住,一股脑撒在了土匪的裤子上。
黑头见子俊老婆快要昏晕过去了,便挪开了火把,扯下她嘴里的围裙,问道:“说不说?银锞埋在那达?”子俊老婆痛苦地垂下头,有气无力地说:“埋,埋,埋在水桶石底下。”说罢,她就昏了过去。一个土匪控制住光身子的引来,另外两个土匪挪开水桶,搬开水桶下面垫着的石头,操起?头铁锨就往下挖。
此时,黑头却不慌不忙地摸进了小翠的西屋。他早已知道苏子俊家有个漂亮的小媳妇,女婿是个半拉傻子。当他看见引来光着身子从西屋出来的时候,他就明白那个小媳妇应该就睡在那个西屋里。黑头闭上西屋的房门,点亮了桌上的油灯。他对躲在被窝里的小翠说:“妹子,你甭害怕,不关你的事儿,我不会伤害你的。”黑头说着便扯开了小翠的被子,虽然小翠被吓得面色煞白,但依然能发现她的眉眼的俊俏。黑头的身上开始燥热鼓动起来,他钻进小翠的被窝,摸了摸她的头发,用他的胡茬嘴强行亲吻了小翠的脸蛋儿,把他的舌头送进了她紧闭的嘴里。小翠喊了一声:“哎呀,疼啊!!”黑头没理会小翠的叫喊,立即用喘着粗气的胡茬嘴堵住了小翠红润的小嘴......
黑头提着裤子走出小翠的西屋时,两个土匪已经挖出了苏家藏在地下的一个瓦罐儿,里面有十六颗半椭圆状的银锞。黑头一声令下:“走!”几个土匪就飞快的离开苏家,没入了雾气朦胧的夜色中。
第二天,秋日里艳丽的太阳照常从紫玉河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薄薄的雾霭笼罩在如黛的终南山头,闲闲淡淡,悠悠然然。村巷里,院落里,偶尔传来一声狗吠或者鸡鸣。
苏子俊和老马从涝峪纸坊铺回到家里,已经是日暮时分了。他多年来最担心的事情终于无可挽回地发生了,他的心很痛,但也很平静。他让弟弟二先生去紫玉镇请药王董来家给老婆治伤。他则跟老马挑水和泥,把昨晚土匪在后檐墙上掏开的洞给重新补上。
生活的经验告诉苏子俊,家里昨夜发生的事儿是不能张扬出去的。假如传扬出去的话,无非得到一些人的同情,但也许会让有些嫉恨他的人兴灾乐祸。他要让泪流进心里,而绝不能轻易地挂在脸上。生活在照旧运行,一切都在照旧运行,这里仿佛不曾发生过一件残酷罪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