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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尚德背着铺盖卷儿和几身换洗的衣裳,走在通往甘湖县城的乡间土路上。五月的田野里一片一片的小麦泛着杏黄的颜色,一阵暖烘烘的风儿吹来,麦田波浪起伏,麦穗儿沙沙作响。苏尚德的心情很好,他像一只笼子里的鸟儿终于逃离了束缚,飞上了天空,飞向了广阔的山林和田野。
苏尚德的舅舅认识县里西街福满楼银货铺子的大掌柜,舅舅知道这个外甥念书做庄稼都不大中用,但是他偏偏心灵手巧,捏个泥娃娃,癞蛤蟆呀的倒是像模像样,十分逼真。于是就上门给姐夫二先生建议,叫他送外甥到银货铺子当相公学手艺,将来也好自食其力,创家立业。二先生对妻弟的这个建议左右为难,不让儿子去吧,他在屋里啥活儿也不做,抄手不拾毛儿。成天价疯跑乱窜,惹是生非。可是要是让他出去闯荡吧,又担心他放了鹞子,脱了缰绳。到时候收拢不住咋弄呢?掂量来掂量去,拿不定个主意。苏尚德逮住这个想瞌睡时舅舅送来的枕头不松手,死缠活缠又指天发誓拍着胸脯子给父亲说:“我到了县里学相公保准儿就把心收了,学好了将来自己开个铺子,创一番事业。等你老了,我好好地孝敬你。”二先生苦笑着说:“好俺娃哩,话甭说的早了,说的大了。你去吧,你甭给我惹麻达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先生虽然性格软势,但是命却是硬得不行。先头里,他父亲老木匠给他娶了紫玉河东崔家湾崔财东的女子做媳妇。崔家是个书香门第,那媳妇还能识得一些字,能念懂《三字经》、《千字文》之类的一些儒家普及性文字。这媳妇跟他也很能说到一搭儿,俩人感情很好,相处的也融洽。可是跟哥哥苏子俊分家另住后没两年,那女人还没来得及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却害痨病死了,一年后,二先生搜集了家里的浮财,卖了三亩地,他父亲老木匠给他添了两石麦子,又娶了紫玉河西竹园村张家的女儿。苏子杰的这个二房女人长得虽然俊俏,谁知是个馋嘴懒身子的主儿。她不会纺线织布,也不爱到锅案上摸揣,经常是苏子杰下了学回到家,家里还是冰锅冷灶的。不过这二房女人倒是有一样能耐,心灵手巧,描红绣花,纳个鞋垫儿,剪个窗花儿啥的,村里没人能胜过她。她给二先生生了个儿子,就是苏尚德。尚德五岁半上,这个二老婆又得病死了。这连续的打击一度令二先生心灰意冷,情绪低落消沉。在乡村里,一个男人领个五六岁的娃儿,日子实在是难捱啊!不说别的,仅仅这一日三餐,生的做成熟的,就让生活能力本来就不强的二先生头疼不已。吃斋念佛的霍明善的老婆,打听得紫玉河下游的田家桥,有一户人家的女子出嫁一二年死了男人,因为没留下儿女,就重新回到了娘家。这个善良热心的媒婆子,看到二先生带个男娃儿日子实在恓惶,就把田家桥这个女人介绍给二先生。明善老婆的好心肠,重新点燃了二先生对生活的希望。他又卖掉了四亩地和一匹骒马,备办了聘礼,这才又娶下第三房老婆。这个叫做田豆花的女人,是个生性老实,温柔贤惠人,她将二先生一老一少服侍得周到妥贴,跟二先生也是恩爱和气,从未红过脸,吵过架。对于这个顽皮捣蛋的儿子,田豆花作为后妈,自然是轻不得重不得,只能一任的惯着纵着。二先生作为父亲,总觉得儿子从小没了亲娘,可怜兮兮的,也下不了狠心指教。自从那次苏尚德呼朋引类去尿了瓜秀娃的大白尻子,二先生挥泪教训了儿子一回。可是打那天起,苏尚德就打死也不念书了。二先生黔驴技穷,只能听天由命了。如今儿子大了,要出去学手艺,二先生就暗想,这保不齐也是一条成才的出路呢!
苏尚德进了福满楼银货铺,开始了他的相公学徒生涯。银货铺子在西街紧挨钟楼的路北,三间铺面,宽敞豁亮,铺柜台儿上摆放或者挂吊着各式各样的银制玩意儿。有女人头上的银簪子,银钗子,银耳环。银耳坠,有手上戴的银镯子,银戒指。有小娃儿脖子上挂的银锁子,银牌子,银猴银马银猪银狗,名目繁多数不清。铺子后院有一排瓦房,里面是打造银器的作坊。每日里火炉通红,锤子錾子敲敲打打,叮叮当当响声不绝于耳。苏尚德对这些银器工艺品的制作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他的悟性极高,一看就懂,一学就会。半年下来就已经能够独立做一些雕雕画画的细发儿活了。大掌柜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伙子十分喜欢和器重。
甘湖县城里的生活是多姿多彩的,远非苏尚德从小生长的那个紫玉河畔的小小的紫玉村所能比拟。县城南街棒槌巷的小吃摊,摆布了长长的两行子。有卖凉皮的,有卖凉粉的,有卖冰糖葫芦糖麻花的,也有卖猪脚鸡爪鸭脖子的,甘湖软面黏面摆汤面的。东街的王记大肉辣子疙瘩是甘湖县最著名的吃食。滚烫滚烫的红油辣子热汤里,翻动着方块形的大肉块儿和细白劲道的特制面疙瘩儿。不要说吃,只要看上一眼,闻上一闻,就会让人身上发热头上冒汗。当然,北街的剧院里每天晚上都在上演着不同的秦腔戏,看上一场,听上一段,总会让人有热辣酸辛,慷慨苍凉之感。
苏尚德最惦记最挂念的是西门里路南的怡春院。闲来无事儿就常到那里逡巡踅摸。他的堂兄苏引来娶了新媳妇这件事儿,对他的触动很大。他平素里常常喜欢留意大人们言语之间说到的那些男女之事,还自以为知道了其中的奥秘,结果那天他问堂兄引来跟媳妇新婚夜里咋弄那事儿,没成想反倒被那个傻家伙问住了。他后来才想起,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要弄的那个地方在女人的哪里,是个什么模样儿。怡春院里的****和门口招揽客人的妖冶女子,时常撩拨得苏尚德脸热心跳,胀鼓鼓地按捺不住。每当这时候,他就弯下腰蹲在路边,假装寻找丢失的东西,以免路人看见他的难堪形状。
有一日,西门外的城隍庙逢庙会。掌柜的就给两个相公娃儿放了一天的风,叫他俩到庙会上逛一逛。苏尚德得了这个机会心里暗喜,就回房取了几个他父亲来时给他带的银元,揣在怀里,与师兄相跟着去了西关的城隍庙。城隍庙前搭了个戏台,台上演的是秦腔《游龟山》中的“藏舟”一折。渔家女胡凤莲娇羞含情地向田玉川示爱的情景,惹得苏尚德心里直痒痒。他趁着戏台下人流拥挤的机会,故意和师兄走散了。他挤出人群直奔西门里的怡春院,谁知院门口的一位麻脸老女人拦住他问:“小伙子,你来做啥呀?”苏尚德没料到这妇人会这样问他,他便没好气地答道:“咥活呀,到这儿还能作啥啊!”弄得那个麻脸妇人倒是红了脸。见是来了客人,老妇人满面堆笑道:“嗨,咋尽说瓜话哩!来来来,请进请进。”苏尚德问清了价码,便被引导到阁楼上的一个房间里。他在窗下的小桌前坐下,就有小丫头端上茶水。苏尚德抿了一口茶水,似乎并未喝出个什么味道。他的心咚咚地跳着,却大不咧咧地尽量装出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一个白净清秀的女子。那女子返身插了门闩,笑笑地对苏尚德说:“你来咧!你喝这茶觉着味道咋样呢?”苏尚德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子,嘴里胡乱地呜啦道:“嗯,好,嫽着哩!”那女人被苏尚德盯得心里发笑,就坐在床边说:“你把我都盯的怪怪的咧,瓜娃儿,过来嘛!”苏尚德顺从地起来站到女人面前,只觉得一股女人的气息和淡淡的脂粉的香气扑进了他的鼻孔,侵入到他的全身。女子示意他脱衣服,他急慌慌地脱了个光身子。女子开始解开自己大襟布衫左边的疙瘩纽扣,动作不紧不慢。苏尚德急忙伸手过去帮她解纽扣,三下五除二咔哩嘛嚓就脱光了女子的衣裳。女子赶紧上床盖上了被子,苏尚德跟着钻进被窝,一番狂吮乱揉之后,他好像才记起来一件事儿,便停下来问:“好姐姐,我想弄事儿哩,地方在哪达儿呢?”女人忍不住笑了,戳着尚德的鼻尖说:“真是个瓜蛋儿!”
慌乱急促中做了事情,苏尚德边穿衣裳边说道:“姐呀,我这回知道咋弄事儿咧。你等着,我下回来还要寻你哩。”临走时,苏尚德从他的这个姐姐口中得知,她的名字叫做含玉。“含玉,含玉。”他一路往回走,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
苏尚德回到福满楼银货铺子,迎面碰见逛城隍庙的师兄。他师兄气呼呼地问:“咋日鬼的嘛,你一会子就钻不见咧?害的我到处寻你哩,戏都没看成!”苏尚德心里偷着笑,“哼,谁日鬼呢,我睡女人去咧!”嘴上却道:“唉,甭提咧,台子底下把人能挤成煎饼!我也到处寻你呢,害得我也没看成戏。”
第三天吃过晚饭,苏尚德造谎说去看个乡党,又偷偷地溜进了怡春院。门口的麻脸老婆子已经认得他了,老远就打招呼:“吃咧没?快进来哦!”苏尚德仰着头没搭理她,端直儿进了那个叫做含玉的女子的房间。
说起来,这含玉姑娘并非天生是个烟花女子,她原本是陕南汉江边上一个小村落里的穷家女子,长相秀气,心地善良。谁料十五岁上,父母先后亡故,因安葬父母欠下了一堆债务。债主见她无力偿还,便把她骗到了关中,卖给甘湖县的怡春院,用她抵还了欠债。对于这样的皮肉营生,含玉起初坚决不从,屡屡以死相抗,但无奈一个弱女子,在老鸨的皮鞭和恐吓下,只有含泪忍悲地屈服了。含玉日常里接的客人,大多是些仕宦商贾兵痞之流,内心十分反感。没成想前日遇见这个小伙子,竟是个没挨过女人的干净男子。再加上小伙子个子高的,长得体面,说话乖巧,嘴里甜甜的,心下就有几分喜欢,不由得把她几年来积压在心底的热情奉送给了身旁的这个小伙子。
而苏尚德尝到了甜头,便从此沉迷于怡春院的温柔乡里,不能自拔,也不愿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