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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小恶魔的逆袭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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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小地精并不知道,他遇到的只是一个小恶魔,甚至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小的小恶魔。与小地精一样,这个小恶魔也在自己的小家族里长大,家里也有奶奶、爸爸、妈妈和姐姐,只不过他们被称为恶魔奶奶、恶魔爸爸、恶魔妈妈和恶魔姐姐而已。他的恶魔奶奶也喜欢讲故事,只不过她的故事讲的不是恶魔如何危险,如何与恶魔搏斗,打败恶魔,成为英雄,而是如何捕捉一只地精。
  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听故事,包括小恶魔和其他恶魔。他们在早晨起床的时候听;吃早饭的时候听,晨间游戏的时候听;吃午饭的时候听,午间游戏的时候听;吃晚饭的时候听,吃完晚饭消食的时候听。故事告诉他们世界是怎么形成的,他们来自哪里,作为恶魔,他们应该如何生活。而且,故事还告诉他们,一只骄傲的恶魔,不应该只是吃睡二字,还应该有更高的追求,那就是成为英雄。所以,从一定程度上说,故事已经不是故事,而是小恶魔的生活指南和一生的准则。
  可是恶魔奶奶有一点与地精奶奶不同:她所有的故事只有一个,尽管这个故事从起床一直讲到睡觉,涉及了恶魔们全部的生活,可是从数量上来说,只有一个。这样一来,无论这个故事如何如何长,它终有讲完的一天。一旦故事讲完,小恶魔再想听故事,恶魔奶奶就只能从头讲起。事实上确实如此,当小恶魔长到了一岁半的时候,恶魔奶奶就开始第一次重复自己的故事;当小恶魔长到三岁的时候,故事已经重复到了三遍半。
  “……现在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中间,是下午的开始,我们该讲下午的故事了。”恶魔奶奶蜷缩在树洞的最底层,声音微弱、缓慢,但却清晰、稳定地穿过黑乎乎的树洞,传到了小恶魔的耳朵里。从一出生起,这种声音就让他兴奋,可以祛除他所有的坏脾气。无论他在干什么,都会立刻坐下来,伸长脑袋安静地听着。
  可是三周前的一个下午,不知道为什么,小恶魔就是无法振作起来。他也不明白是奶奶的故事失去了魅力,还是自己病了——不会听故事,在恶魔王国里被视为一种最严重的的精神疾病,是要送到王国树洞最高处的树叶病床上治疗的;事实上,这种治疗被视为一种最高级别的惩罚。当然了,所有在世的恶魔都知道,这种疾病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两三次,而现在在世的所有恶魔,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病例,王国最大的治疗师故事婆婆也从来没有治疗过这样的精神疾病。所以即使小恶魔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也不敢告诉任何恶魔,一个对故事失去兴趣的恶魔,会受到什么对待,恶魔奶奶的故事里早就讲过。所以他虽然提心吊胆,但是却不敢对此说一个字。
  对于三岁的一个小恶魔来说,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却不敢说一个字,那是多么残酷的煎熬呀。可是小恶魔也并非凡俗之辈,他是喜欢听故事的小恶魔呀,连恶魔奶奶的故事都听了三遍,自然是兼备了恶魔们所有的传统品德——坚强、独立、绝不服输。所以尽管他心里怕得要死,但是嘴巴闭得紧紧的,耳朵竖的高高,身体倒挂在树洞内部,一声不吭。直到奶奶的故事讲到——
  “……太阳走到中天,开始慢慢偏西。这时候小恶魔已经下定决心,他要独自离开家,前往平原尽头的王国树洞,向恶魔国王请命,成为一个地精猎手。他觉得打败地精是自己的使命,这也是他成为恶魔王国超级英雄的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小地精突然觉得浑身发烫,耳朵发热,来自树洞底部的恶魔奶奶的声音不再带着凉飕飕的寒气,而是带着一股燥热,让他莫名地想叫喊,想跳跃,想冲出树洞站在树梢,让风吹雨打个痛快。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小地精感到莫名地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些冲动,但是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丧失听故事的能力。
  这让小恶魔激动,也让他害怕。这种矛盾的心理一直延续到当天晚上很晚。这时候,一种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终于形成,那就是像恶魔奶奶故事里的小恶魔一样,离开家,捕捉传说中的地精,成为英雄。当然了,他真正付诸实践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小地精那么顺利,不过他最终克服了所有的困难,离开了家,进入了家门前的大平原。
  按照故事里的说法,小恶魔真的发现了传说中的地精;再按照故事里的说法,他仔细观察了一周多的时间,发现了地精一家的详细情况;最后他在地精爸爸工作结束,用叶子卷带回一大袋食物,地精奶奶关上家门之后,开始了紧张刺激的工作。他要在七天之内挖好一个地精陷阱,在下次地精爸爸出门的时候刚好用上。
  接下来的工作紧张而艰苦。按照故事里的说法,小恶魔开始测量地形、选择地点、除掉杂草、挖开草皮、揭开地表层、挖掘泥土层、寻找地下水和岩石层。这些工作都很复杂,而且要提前完成。如果在地精爸爸下次出门之前还没有挖好,这个地方就会暴露,地精们肯定会立即搬家,让小恶魔再也寻找不到。失败一次,就会失败两次,也许从此以后再也无法有这么好的机会。
  “挖呀挖,刨呀刨,搬呀搬,运呀运;咬咬牙,跺跺脚,不吃饭,不睡觉;我是骄傲的小恶魔,地精有一窝,我只捉一个……”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小恶魔完美地展现了一个恶魔所应有的天性和美德。他只在地精爸爸爬进地精家的大门前美美地吃了一顿,并给自己准备的小池塘里注满水,然后就不吃不喝,埋头苦干。他伸出长长的指甲,飞快地把草割断。拨开小石头,把草根挖出来。咬住草茎,将草连根拔起。然后他继续顺着被揭开的地皮一路向下挖,挖,挖。
  在这些天里,小恶魔瘦了,黑了,甚至病了。他头脑昏昏沉沉,四肢软弱无力,眼睛也开始发黑,指甲断了,完全磨光了。指头被扎破了,磨出了老茧。腰在酸,在疼,跟折了一样无法直立。腿也在发抖,似乎萎缩了不少,最后再也无法站立,只好跪在地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停止挖掘,故事的力量在鼓舞着他。在故事里,恶魔奶奶讲述了挖掘一个地精陷阱所要遇到的所有困难,包括小恶魔会遇到的难关,包括疾病、退缩和精神困境。所以在开始的时候,他就告诫自己,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无论遇到哪种困难,都要一直挖掘下去,一定要在地精爸爸下次出门之前把地精陷阱挖好。这些困难正好说明,故事里讲的都是正确的,希望一定存在。
  “想一想吧,这将是一顿多么好的美食,无与伦比的,史无前例的,完美而又值得所有小恶魔称赞羡慕的大餐。”小恶魔一再告诉自己,以便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对抗即将到来的任何一种困难,“那时候我会成为英雄,成为故事的主角。”
  可是话是这么说,要坚持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情。至少故事里没有讲到手指被刺破起皮的痛,那些绽开的伤口和泛起的细细的肉刺,是那么痛彻心扉。他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很多岁,甚至不等地精陷阱完好就会死了。他开始后悔,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太傻;可是他再想想能捕捉到一只地精的伟大梦想,又觉得现在放弃更傻。
  小恶魔就在这种瞻前顾后、游移不定、后悔与鼓舞并存、绝望与希望交替的思考中挖掘,他一直没停。不是因为他不想停下里,而是不甘心停下来,最后甚至变成了一种惯性,再也不敢停下来。就那么一直挖,挖,挖。可是这个地方也是地精家族精心挑选的,不是那么容易挖掘到含水层。小恶魔的能量用光了,储存的水也用光了,现在他即使有任何理由,也没有办法继续了,因为他会被饿死,或者渴死了。
  “唉,看来故事虽然是真的,却不是给我这样的小恶魔准备的。”小恶魔再次有气无力地挖掘下去。手指碰到湿湿的泥沙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停住了。他实在不敢再把手插进泥土,那种疼痛真的可怕,尽管他不愿意停下来,还是下意识地停住了。“看来,一切都完了。已经三天了,再过四天就好了,我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呢?”
  小恶魔绝望地几乎要把自己一头栽进这个浅浅的坑里,这离能够捕捉一只地精的地精陷阱还有一多半的工程。他坐在地上,又冷又饿又绝望,似乎当初的豪言壮语就没有存在过。他的肚子已经冷得像一块石头,耳朵也软踏踏的耷拉下来,四肢几乎没有只觉。这个时候别说捕捉一只地精,就是一只小地精走过来,也能把他踩死。
  说来也倒霉,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骨碌碌的滚动声。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挑动,眼睛瞪得像两腿兽的铜铃,四肢发抖,几乎要跳起来。
  他知道那种声音,那是地精滚出的小泥球在滚动,用不了几秒钟,这些小泥球就会滚出身边的小通道,落到远处的水沟里。然后,地精爸爸就会从地精家的大门走出来,磨磨蹭蹭地去上班。
  “今天到底是第几天?难道是我算错了日子。”小恶魔抖抖索索,竟然忘记转身逃走,想起来的第一个问题是自己的挖掘日期。要知道,他虽然从故事里知道所有的挖掘过程,但是并没有挖掘过任何一个地精陷阱——他还是一只名副其实的恶魔宝宝,还没有到可以取得捕猎地精技能证书的年龄。“如果今天是第七天的话,那我不是要成功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只地精走了出来。不过他并不是地精爸爸,看起来他又害怕,又瘦小,身高只有地精爸爸的一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离开这里,省得他真的把我一脚踩死。
  小恶魔想着,开始慢吞吞地爬起来。这真是生命攸关的紧急时刻,可是他想快也快不了,实在没有力气了。他一点一点地爬,一边爬一边回头张望,发现小地精并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爬上了砖头花坛,东瞧瞧西看看,不知道在忙碌什么。
  小恶魔感到庆幸,也感到失望。看来这个陷阱被地精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只好放弃掉了。他伤心地摇摇头,慢慢爬到了一边的小土堆后面——这土堆还是他自己挖掘出来的。这时候,他已经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只好停下来,靠着土堆喘气。看着那只地精慢慢走过来,他心里充满不甘,但是却毫无办法。。
  可是最让他惊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只地精从花坛上下来,竟然直直地走过来,然后一下子掉进了地精陷阱里。刚开始他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眼花。可是等他听到土块滑落的声音,看到沙土飞溅扬起的尘土,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等我回去的时候,我一定告诉恶魔奶奶,”小恶魔激动万分,看着地精陷阱,几乎要流下泪来,“她的故事真是太神奇了,所说的每件事都是对的。我要成为英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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