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吉签

　　大妈们看看身边威武挺立的“金刚”，再看看跪在地上一脸衰相的肖江，均暗自叹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何苦自找不痛快呢？
　　而肖江作为一名优秀的销售员根本不在乎会求得什么烂签触霉头的问题，他在意的只是这个所谓的免费求签活动能够挽回多少“倾其所有”成本的问题。
　　哎，销售界业内铁律“打也来，吊也来，亏本不来”，但今天看来是铁定要蚀老本了的，真当割肉痛…不过，帐也不是这么算的。花钱消灾本身就是一种及时止损的高明手段嘛…
　　肖江这么想心中郁塞之气不觉稍减，手捧着签筒却又为难。这个无聊的游戏应该怎么玩呢？既然是免费玩的那就得玩好，要不然怎么对得起这“免费”两字呢？于是以求教的目光投向了一边的空性和尚。
　　哎，这小子与佛无缘，看来只能是个一锤子买卖。空性和尚挺无奈的，同时又感觉遗憾。但看在“倾其所有”的份上也只能叹了口气过去接过肖江手中的签筒，一撩僧袍跪在一边。
　　“喏，求签是这么求的，看我示范…
　　签筒齐胸，仰望佛像。心中默念自己祈求的目的与内容，神态举止渐入空冥。然后…”
　　空性和尚话声一落，手中签筒微倾，全身突然像是发羊癫疯似的剧烈抖动起来。
　　“哗啦啦，哗啦啦…”
　　签筒内无数签条也跟着一起摇动了起来，签条相互间猛烈碰撞着，向外摩擦着、挤压着，有数根签条崭露头角，慢慢的已有了脱离签筒的趋势。
　　“啪嗒”一声。
　　终究有一根调皮的，与佛有缘的签条率先跌落于地。空性和尚与一位大妈同时躬身将其捡了起来。
　　双方非常友好地握了握手。空性和尚视线一扫，禁不住鼻孔里“哼”的一声，身板都是挺了一挺，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
　　空性和尚修为高深，自然波澜不起、荣辱不惊。而大妈作为一介凡人，却是喜形于色。
　　“呀，居然是上上签呀！大家都来看，大家都来看这签文…”
　　大妈招呼众大妈围观，只见签条正面用黑墨细细写着一行字：
　　“炉峰灵签第四十二签：目莲救母(上上签)”
　　对应的签诗为：
　　“君皇圣后总为恩，复待祈禳无损增；一切无情皆受用，人世天上上期亨”。
　　对应的典故为：
　　目莲为佛门的尊者，有法术。而他的母亲作恶多端，作古后在天堂的饿鬼道耐劳。
　　目莲设法救度其母，求见于佛祖。佛祖唯有鸣目莲设盂兰盆会，抚养十方僧侣，并由诸天菩萨施法。目连照着佛祖的指挥往做，最终解救本人的母亲，并普渡了别人的父母亲。由是阴历七月十五为盂兰盆节，佛教称为“盂兰盆法会”，后演化为中元普渡…
　　此签在上上签中也属于顶尖吉祥。天垂膏泽恩泽之象，凡事效果大吉也。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普度众生之意。众大妈大婶一见之下无不动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空性大师不愧为佛前‘金刚’！修大因果，得大福缘。随随便便佛前一求，就求得了无上吉签，令人忍不住…令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
　　“是呀是呀，哎，空性大师身具大智慧、大慈悲、大福缘，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得道高僧！而更为难得的是形象气质俱佳，一身腱子肉似乎比山下健身会所的私教还要健美…”
　　很显然这两位大妈因为向佛之心太过“虔诚”，一时情急之下有些出言无状了。在略显尴尬的现场气氛中肖江却是开口叹道：
　　“唉唉，看来搞销售还是你们和尚拿手嘛，‘只在曲中取，不在直中求’。啧啧，这个铺垫，这个包装，也是没谁了…
　　你说玩这么简单的一个游戏，先要烧香点蜡烛，再要跪地放飞不着边际的臆想，最后还得捧着一个竹筒摇呀摇的，何必这么麻烦呢…”
　　肖江说着话随随便便地从签筒内抽了一根签条，再随随便便地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
　　“好了，游戏结束…”
　　众“金刚”，众大妈尽皆怒目以对。实在太卑劣，实在太张狂。如此愚顽，简直无药可救。
　　肖江俯身去捡地上的签条，却是与几位大妈同时伸出去的手掌“短兵相接”。在一连串大妈们像是被非礼一般的尖叫声中肖江终于“拔得头筹”，举起签条对着殿外的阳光一看，不觉微一错愕：
　　“咦，大吉…好像还是挺不错的样子嘛…”
　　大吉？难道会是大吉签？大殿内响起了一连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大妈们忿忿不平。就这么个卑劣无耻、道德败坏的愚顽之徒居然也可以求到大吉签的，太没有天理了吧？！
　　“金刚”们在恼恨之余则是多了几分尴尬与无奈。你说这都叫个什么事呢？这无知小儿佛前造次在前，偏偏又抽取了一张大吉签在后，完全有悖于“因果报应”的佛道至理嘛。接下去我们该如何向善男信女们解释？
　　更要命的是大妈们本来已答应“重塑金身”了的，如此一来她们会不会信仰崩塌，以至于收回这个“可贵”的意向？
　　肖江依然举着签条左瞧右看，嘴里自言自语：
　　“嗯嗯，‘大吉’好呀，花钱买个开心也算是收回了一点成本…看来佛祖、菩萨还是挺大度的，对我上庙里搞推销、做生意一事持有的是一种姑息养奸的态度…只是这‘大吉’前面的两个繁体字有点认不全吃不准嘛，来来来，空性大师…
　　呵呵，其实我也是多此一问，毕竟任何词句与‘大吉’两字一组合都是好话嘛。不外乎是什么‘吃饭大吉’、‘喝酒大吉’、‘泡妞大吉’、‘赌钱大吉’，太俗不可耐了，不过我喜欢…”
　　空性和尚看在“倾其所有”的份上也是没办法，只能苦着脸上前接过肖江手中的签条：
　　“这根灵签…咦…”
　　空性和尚眼神一阵恍惚过后突然惊“咦”了一声，像是白日见鬼似的一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难道是有人在恶作剧？不不不，这根灵签不管是样式、尺寸、用料质地，还是上面的刻字铭文，都跟我寺传承百年的器物一般无二的呀！还有这灵签竹节处琥珀一般特有的香油烟熏之色…外人更是难以仿制的。
　　这明明是我寺的灵签，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
　　肖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空性秃驴什么意思？日夜“空性”昏了头了？
　　几根烂竹签条也会有人仿制造假？呃呃，说起来“赠品试用装”掺杂假货倒也稀松寻常，难不成这次免费附送的求签游戏也让我碰到假签了？真是报应不爽。
　　肖江感觉不爽，一众“金刚”、大妈们却是兴奋了起来，终于稳固了摇摇欲坠的信仰之塔。
　　什么什么，这根灵签可能有假？必须是假的呀！我说呢，就这个道德品德败坏，在佛前依然不知收敛的倒霉孩子怎么可能会求到大吉签呢？
　　已经有大妈急不可耐地握住了空性和尚的手，非常艰难地抽出签条只一看却是笑出声来：
　　“哈哈…炉峰灵签第一百零一签：关门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