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岂曰无衣

　　“这鬼天气，这鬼地方，四面八方全他妈是雾，”无丧国黑甲军三营都云尉董迁骂骂咧咧道，“郭将军，这么大雾，能追上么？”
　　“能。”射声尉郭子敬跳下马，仔细观察了一下路上的马蹄印，又用手指量了下马蹄印的深浅，略点了点头，道，“只要一两柱香的工夫，定能追上。”
　　“何以见得？”董迁勒住马，从马背上俯视路面上杂乱的印痕。
　　郭子敬甩了甩指上的泥巴，翻身上马，微笑道：“很简单，山路泥泞，有雨水冲刷，蹄印周围又有积水渗透，马蹄印会慢慢变浅、消失，这都是有固定时间的，而我们身周这些蹄印还很新鲜，所以我断定他们刚离开这里不久。”
　　董迁也笑了，朗声道：“郭将军，咱三营第一追踪高手果然是名不虚传，这次大功劳看来咱兄弟是手到擒来了。”
　　郭子敬没有答话，依然微微笑着上马，冲身后的骑兵队一挥手：“继续追击！”
　　正在这时，一支冷箭穿过前方重重迷雾蓦然飞至，行在前面的董迁来不及挥鞭架开，极为狼狈地一缩脑袋，箭擦着他的头皮向身后的郭子敬飞去。
　　“小心！”董迁猛喝道。
　　此时郭子敬一伸手已然将箭矢夹在了指间，冷笑道：“雕虫小技！”说罢反手取下弓，拍马向前。
　　前方山路坡道上，羽林军负责后卫的暗探策马狂奔，厉声嘶喊，打破了山林间的宁静：“追兵已至，统领大人速……”
　　话音未落，一支箭带着凄厉呼啸的风声，破空而至，噗的一声，从这名探子的后颈穿入，从口中钻出，骑手身形未倒，直向前冲出了十几米，方才一头栽下了马，顺着右侧的山道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不远处郑锋一惊，忙喝令道：“严立人、李青、小何，继续前进，其他兄弟就近觅地隐藏，伏击敌兵。千万记得鬼门关前等我一程，我随后就到！”
　　说完，他双腿一夹马肚，马鞭一甩，率数人冲过山隘拐角，又奔出数里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条岔道。
　　郑锋急忙下马，请燕守诚换上农家衣装。燕守诚也不迟疑，接过衣服开始换了起来，他手上动作不慢，可就这样，郑锋还是急得眼角直跳，不住催促道：“殿下请从速，现在每一点时间都是后方将士用命争取出来的。”燕守诚点点头，手上动作更快了一些。
　　郑锋回头对身旁的严立人和李青道：“这些是目前咱们状况最好的三匹马了，你们二人护好殿下，燕国复兴之希望全着落在你们身上了。”
　　燕守诚此刻已换好衣物，在李青的帮扶下跨上了马背，行出几步，又在马背上回身对郑锋一拱手，郑重地说道：“郑统领，请保重！”郑锋立即单膝跪地，扶剑行礼：“殿下保重！”
　　目送燕守诚一行三人远去后，郑锋起身道：“小何！”
　　“在！”
　　“你赶着马车，载着他从另一条路走。”郑锋边下令边指了指李烟和他脚下燕守诚换下的衣服，说完他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原路杀回。
　　羽林军此刻人困马乏，但前方喊杀声依然震天撼地：
　　“杀敌雪耻，只在今朝！”
　　“为了燕国，虽死犹荣！”
　　“杀呀！”……
　　郑锋忍不住血气沸腾，远远地高呼一声：“兄弟们，郑锋回来了！”
　　羽林军二队指挥使袁洪铮身披八创，原已力不能继，但闻身后郑锋的呼吼，顿觉气力又恢复了不少，他甩起巨剑荡开了一杆刺向他胸前的长枪，又顺势砍翻右侧一名打算偷袭的黑甲军士，以剑拄地撑起身，大吼：“郑统领回来了！兄弟们，杀呀！让这些黑皮狗尝尝咱们羽林军的厉害！”
　　话音未落，一柄长剑倏然捅在了他的肩窝，袁洪铮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狞笑一声，右手巨剑上撩，然后电光火石般的挥向了对方的咽喉，对方神色大变，急切间想拔剑后撤，谁想袁洪铮左手一把抓住敌剑，止住他的退势，接着眼前血光一闪，黑甲军士捂着咽喉伏身扑倒。
　　袁洪铮奋力拔掉肩头的剑，一股血箭顿时喷涌而出。他竭尽全力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已在刚才几个回合的交锋中耗尽了。他抬手擦拭了一下从额前滴落遮住眼帘的血珠，顺手在脸上一抹，血污满面，仿佛一只神情可怖的恶鬼。他抛下手中的巨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破锣似的嗓音唱起了羽林军的军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兮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
　　歌未罢，一支利箭从他右侧贯耳而入，从左腮穿了出来，袁洪铮身体顺着箭势向左晃了一下，然后仰面倒下。
　　“真是够难听的。”两骑缓缓顺坡道而下，身形在弥漫山林的雨雾中渐渐显现，左边一骑的郭子敬缓缓放下手中的长弓，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笑意。
　　“好弓！”与郭子敬并行而来的正是黑甲军都云尉董迁，“如我所料不差，此弓应是我们无丧帝国东陲的无丧神木所制，无丧神木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五棵神树之一，其木质硬胜铁，韧似钢。”
　　“董将军所言不错，此弓原为本国上将养心宁所有，名曰神木弓。”
　　“养心宁，柱国上将军，被誉为‘箭神’的那位？”董迁讶异道，“二十年前，与燕国那场断水崖之役，箭神和神弓不都是一起不知所终了吗？”
　　“确实如此。这张神弓居然落到了燕国二皇子燕守训手中，想必当年叱咤风云的箭神大人确已罹难。”郭子敬淡然道。
　　“燕守训？哈哈，那此弓可真称得上是宝珠蒙尘了。”董迁说着，不无妒嫉地看了看郭子敬手里的神木弓，“与燕国此战，郭将军收获神木弓，真乃天意。宝刀配英雄，郭兄箭技无双，又得此弓，下届箭神之名非你莫属了。就刚才那记‘循声引’，配上神木弓，天下能躲开的想必寥寥可数。”
　　“董兄谬赞了，”郭子敬微微笑道，突然神色一凛，回手拈箭，拉起神弓，动作流利得有如行云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