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段文熙

　　距离新帝登基还有四日，自正午起，都城大门已经严格管制，只进不出；居民以街道划分网格，交汇处驻扎军队，时时监督来往人群。大批身穿重甲的精锐士兵不断涌入皇城。
　　“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这风，格外血腥……”
　　身着白袍的文士站在宗庙台前，看着远处源源不断的军队，心中波澜涌起，面上却依然风轻云淡。
　　“刘兄、李兄……承君之所托，绝不违誓！”
　　他单手紧紧握住凭栏，骨骼发出咔咔巨响。
　　十日前
　　“刘翰林、李翰林，如今金国丈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少主性命不保，我等虽未文臣，怎忍见少主受辱？！便是拼得性命，也要诛灭反贼！”
　　入夜，身着一袭褐色斗篷的少师段文熙悄悄进入刘翰林府内，屋内还有早已等候多时的李翰林。
　　“段兄高义！朝野上下都屈服金氏逆贼淫威之下，你敢暗中约我见面，必是抱着死士之志！既是如此，我必将坦诚相待！刘翰林也是忠良，大可放心！”
　　言罢，三人又互相作揖。
　　“时间有限，我便看门见山。金国丈身居高位、历任两朝，党羽自是无数，眼下夺权之势已成定局，我等为今之计，应先保全少主，再图后事！”
　　“不可！当下要务定需组织逆贼辅政，否则日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更难根除！”
　　“刘兄所言极是，金家三子，除了最无用的二子金克己，皆狼子野心，倘若被其抓权，后患无穷！”
　　段文熙后退一步，转身踱步，目光流转。
　　“依我看，不如请北郡王周显出兵！他乃皇室血脉，出兵讨逆名正言顺，宵小之徒难寻借口，也断了他们浑水摸鱼的念头！”
　　“不可！沧州远离怀安，若他出兵，且不提耗时不少、，一路行军必然声势浩大，逆贼定然早早知晓，届时恐行极端之事！”
　　段文熙轻挥右手打断。
　　“那礼郡王如何？他驻守北方要道，护都城安全本是其职责！”
　　“不可！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这次未等段文熙开口，刘首先拒绝李的提议。
　　“驱虎吞狼、兵行险招，倒不失为一条计策！”
　　“段兄，怎么连你也……？”
　　“北郡王心性极高，然自小离都，在沧州苦心经营数十年，谋略手段远非常人可比！冒然联系，未毕能得回复，说不定还会被其利用，安一个诬陷忠良的罪名！时机一到他定然自行出手，决不可冒然相请！”
　　“时机？段兄的意思是？”
　　“礼郡王手握重兵，宣帝虽委派他驻守都城要道，但从未放下戒心，若不是突然龙御归天，恐怕迟早会削他兵权！况且周仁年纪尚青、对皇位不可能无动于衷，借助地理优势，出兵谋逆乃五五之间！”
　　刘、李二人闻言，对望一眼，表情顿时一亮。
　　“都是昌帝血脉，如若周仁冒然夺权，周显定然不肯善罢甘休！”
　　“请君入瓮、愿者上钩，妙哉！”
　　“不过，要保少主，此为毒计，一旦计成，需迅寻解药！”
　　李合上双目，面色凝重。
　　“金氏纵使手眼通天，仍需顾忌一个忠字，短时间内只能挟持天子、代为行事，幼帝尤有喘息之机；若被礼郡王、北郡王挟制，性命威矣！”
　　“非也！有北郡王周显在，不论是周仁还是金氏，在巩固权力前绝不敢冒然上位，少主仍有时间休整！而且依我所看，礼郡王周仁比金氏更加顾忌！毕竟他需要借着新帝的名义重新培植自己势力、收服周围各领主，花费时间绝非一年半载！”
　　“若要行事，必要有与周仁谋划的筹码！为今之计，必须要深入金氏集团内部，形成里应外合之势！”
　　“可是你我三人向来看不惯贼人行事，如何才能取信于他？！”
　　“二位哥哥！我愿将一片忠心赤胆托付你们！”
　　段文熙砰一声跪在二人面前，泪水横流。
　　“你……这是为何？！”
　　“若要取信逆贼，唯有投名状！金国丈纵然权冠朝野，仍恐日后有人反攻，眼下定然欲寻个由头立威！我便有意触怒与他，大谈匡扶皇权之策；届时你们寻个机会，当着众人面弹劾我，金国丈必然大悦，是为舍我一人，换此机会！”
　　“段兄！”
　　“段兄！”
　　刘、李二人亦泪流不止，见拉不起段文熙，反就一起跪下，相互搀扶、抱头痛哭。
　　……
　　“我本意自绝以换你们机会，未想两位兄弟气节至高，竟然早于我……那日鸿门宴的两杯水酒，权当为哥哥们送别！大事不成，段某无颜地下相见！”
　　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入楼中。
　　玉苏轩内殿
　　“碧儿，段文熙那边怎么样？！”
　　“自那日他与娘娘见面后，便依计行事，未有异常……不过，他也太沉得住气了，一边应承着金国丈，一边在暗中筹谋，居然滴水不漏！”
　　菀妃回过头来，看着婢女，越发温柔动人。
　　不过碧儿知道，主人越是表现娇媚、越是危险——因为她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事关宣帝之死的秘密！
　　“呵呵呵！”
　　莞尔一笑，菀妃更是动人。
　　“自是如此！能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我与礼郡王之间的关系，又敢以此为赌注，直接找我谈判，定是卓绝之才！若是能收为己用，……”
　　碧儿低头不语，原本以为主子和礼郡王携手共谋，看来她的欲望，远非一半天下可以满足！
　　“碧儿，你在想我贪心，是不是？！”
　　“奴婢不敢！只是礼郡王言辞恳切，而您又……又怀有……日后岂不是少主的天下！”
　　“你不懂，你不懂啊……！”
　　菀妃首次退去贤淑的伪装，一如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英气四溢！
　　“人是这世上最不可信的！越是嘴甜，越是心苦；纵然今朝许诺无数，日后都是杀你的罪过！既然男人可以称王，为何女子不行？！”
　　说罢，双臂一展，威严地坐在主座之上，口中长吟！
　　“他日高飞九重天，今朝长凳为龙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