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沙窟山

　　回到正堂后，黄十人刚刚命人打扫一番，杨十方突然道：“慢！”
　　众人一惊，面露疑惑的看着他。
　　杨十方皱眉一阵沉思，道：“先前我等只当那吕安外出了，却未想过他可否是凶手之一？”
　　众人诧异，虞筱筱道：“怎么会，他的家眷也遇害了啊？”
　　杨十方对黄十人道：“九兄，可知那吕安何时入山，那死者中又有谁是其家眷？”
　　黄十人皱眉想了一下道：“四年前我接掌此地时，他便已在庄中，而且正值大婚，那些死者中有其妻及外父，具是此庄旧人，至于他几时上山我却不知。”
　　虞万里出声道：“如此，却不排除他以外婿身份暗藏于此的可能。”
　　杨十方颔首道：“周啸若是注意到了吕安某处异常，生出疑惑，那留下那句莫久待便也能说通了。若那吕安真的参与其中，让我等追查铁蝎或许只是捎带，就怕不只天星一庄，这万龙山中还可能潜藏着更多暗手。”
　　黄十人道：“若真如此，形势比我之前料想的还要危急，而且那幕后之人到底想做什么，我等还无头绪。”
　　杨十方道：“当今所见，好似要叫万龙混乱，幕后之人必已身处万龙之中，或者在此混乱之下，掩盖踪迹？”
　　虞万里道：“莫非那万侠镇就在这万龙？”
　　众人沉思，罗五行道：“但那五蝶庄一行应是被当做投湖之石了，如今他们却要离开万龙山。”
　　杨十方道：“另有所图。”
　　孙幕白道：“这万龙山中还有何物，能当此等大手笔去谋划？”
　　童指钱不知吃着什么东西，道：“之前说过的那个攻心殿啊。”
　　众人恍然，孙幕白略一想道：“还有其它呢？比如那落瘴山。”
　　童指钱翻着白眼道：“若是破不了那生瘴草，就算这万龙山里杀得血流成河，又怎么碍着那春秋庄。”
　　孙幕白一顿，又道：“那庄中家眷却身在他处啊。”
　　童指钱撇着嘴转向一旁，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道：“你就是把春秋庄屠戮个干净，你进不去落瘴山，不还是进不去。”
　　孙幕白无言以对。
　　杨十方向黄十人与虞万里确认后，道：“暂时能想到的只有这攻心殿了，但无有线索，于莽莽万龙中寻觅太过缥缈。”
　　五毒王道：“只为那传说中出自归如仙的神通气，怕是没必要做这么多这么久的布局吧。”
　　童指钱疑道：“神通气，什么东西？”
　　五毒王道：“传说为千余年前一代奇人归如仙所留的一门奇功，郭百年所评的天下二十种武学至境中，乃是气势之极，攻敌精神，以势制人，不战而屈人之兵。”
　　童指钱恍然颔首，道：“攻心殿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五毒王摇头叹道：“如此功法，悖于常理，修习起来恐怕难如登天，传说中的归如仙超绝人外，乃世间第一位登临归源反真之境者，此等英雄所留武学，自需天纵奇才方可匹配，而有如此才情，又何必假手他人之遗。”
　　众人沉思颔首，似有所悟。
　　黄十人道：“看来时间紧迫，若照如此推断，如今的脚程，太过耗时了。为今之计，当分兵而行，我带着庄客继续赶往万龙，修养灵蝉，必要时好能引蝉奔袭。”
　　说着，黄十人从怀中取出一块刻有万龙二字的令牌交予杨十方，道：“此乃十大庄主的信物，十人，你带着它赶赴万龙，交予白赤龙确认，而后便将吾等推断尽数告知，万龙自会决断。”
　　将令牌收好后，杨十方道：“但我对万龙山脉颇为陌生，自行赶路恐怕迷失方向。”
　　黄十人看向其他人，五毒王微微颔首道：“便是寻得快马，长途奔袭，老夫恐怕也坚持不住啊。”
　　黄十人正要招来庄客，沉思片刻的虞万里出声道：“那便由我来指路吧。”
　　黄十人颔首，道：“那么，大家抓紧时间歇息吧，我会叫庄客守夜。”
　　言罢，众人简单吃食一番，便在这正堂合衣而眠。
　　……
　　翌日，天方见明，杨十方背好包袱来到庄前等候，罗五行走了出来，道：“铜钱儿也想同行，但被毒王前辈抓回去了。”
　　杨十方颔首。
　　少顷，虞万里带着虞筱筱走了出来，见二人看过来，道：“小瑜已经拜托毒王前辈照看。”
　　杨十方张了张口，迟疑了一下，最后道：“那出发吧。”
　　一行四人沿路向山下行去，杨十方道：“之后我等需寻些马匹，待出了这铁钩山，该往何处去？”
　　虞万里道：“沿此路下山之后，走的非先前至荒村那条路，路上同样也无甚有名的庄寨，但这万龙山中，若非医毒高妙，却万勿偏离正道，而且万龙山中马匹稀少，一般除非采买，或突发要事，山庄中人不会轻易离庄，所以一般也没有畜养马匹的习惯，只有山中的各处市集，因需相互之间货物流通，才会畜养一些牛马，或是如我藏图山庄地势较缓，能骑行进庄，才会自己畜养一两匹。”
　　听罢，罗五行道：“那五蝶庄一行人人有马，如此却是大相径庭了。”
　　虞万里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相信那周啸后来所说，那么大量的马匹在万龙购买也是不易，叫他们处处透着孤注一掷的样子了。”
　　杨十方道：“那此去市集有多远？”
　　虞万里道：“大概七八里远，下山后我们要走的，是一条正路，要去的那处市集乃是方圆几十里内数条正道的交汇处，也是左近最大的一处市集，除了每月两次开市，平常也有百余户常住于此，药房、铁铺、客栈之类的店家也是有的，那客栈也做货运寄送买卖，平时畜养着一些牛马。”
　　杨十方颔首，指着自己与罗五行背后多出的大包袱，道：“九兄给了我两包药土，说是可以代钱。”
　　虞万里道：“十人庄的药土主材为十人蝉的蝉蜕，入药价值很高，在周围几座大庄的辖下，鸣重山药土自可做钱来用。”
　　正说着，四人从林中小路来到了一条大路之上，虞万里道：“沿此路西行，便可到达那处市集了。”
　　之后，四人偶尔谈上两句，大部分时间默默前行。
　　半个时辰后，四人行至市集，虞万里带路径直走向唯一的二层小楼，客栈。
　　进了店门，虞万里与掌柜商谈，四匹驮马对于买卖很是重要，又是以十人庄的特产药土相换，能否出卖，又以何量，掌柜做不了主，须得请示东家，便唤来一名伙计到市集中去寻东家。
　　四人天明出行，还未果腹，便坐了下来，随意要了些吃食。
　　不多时那东家便来到客栈，虞万里起身与其交涉，买下四匹驮马，又买了一些水袋干粮挂于马上。
　　随后四人骑上驮马再次上路，翌日正午，四人出得密林行至一处山坳，放眼望去，两侧绿荫渐稀，前方远山业已泛黄。
　　虞万里侧首道：“万龙山中有一片岩山沙地，树稀草疏，便是那十大庄之一的蚁王庄坐落之处，其名沙窟山。”
　　又行了一个时辰，见一岔路，虞万里又道：“我等左转便可绕过这沙窟山。”
　　罗五行问道：“与这直行相差几时？”
　　虞万里笑道：“不多，最多半日，虽然据传那修罗蚁也是数目稀少，只有背坛老怪坛中一巢，这沙窟山也还是不闯为妙，免得再节外生枝。”
　　虞筱筱出声道：“爹，那背坛老怪是当年与司空瞳共退霸世玄的五人之一吧，我们欲往万龙，何不先与其言明，结伴共往？”
　　“这……”虞万里皱眉道：“司空瞳已逝，背坛老怪是否还如当年一般，犹未可知，况且那单光来之父单迎风也是当年五人之一，却也受人挑拨……”
　　杨十方叹气道：“哎，若以我本意，也如筱筱所言，先拜访蚁王庄，但正因我们知道了后面有人谋划计算，此时反而无法判别，那人于此处是算的我还是算的你。”
　　听得此言，几人俱是愁眉显露。
　　虞筱筱犹豫道：“如……如此说来，身为大庄主之一，不……不会没被计算在内吧。”
　　杨十方抬首望着前方的沙窟山，眉头渐展道：“背坛老怪与单光来还是不同的，我若是那幕后之人，若非关键所在，应该见都不会去见他。”
　　罗五行眼神一动，颔首道：“万龙山位列八大盟，乃是当年共拒霸世玄的六人之功，事关万龙山之事，若是让亲历者提前察觉，自露马脚，太过危险。”
　　虞筱筱道：“那……背坛老怪应该是局外之人？”
　　虞万里也颔首道：“理应如此。”
　　杨十方策马前行，道：“我们就去拜访一下吧。”
　　三人亦驱马共行，进入沙窟山。
　　又行了半个时辰，突闻兵击之声，四人对视一眼，杨十方呼了口气，道：“果然没那么简单。”
　　四人绕过一片嶙峋乱石，行至一片沙地，就见半壁山崖脚下，正有两名刀客腾挪劈斩。
　　两人业已发现来人，双刀互击暂时罢战。
　　杨十方与罗五行俱是一滞，道：“许晨？”
　　那长袍大袖之人谨慎的看着玄色短打之人，又向后退开了几丈，道：“好刀法，我认输了。”
　　那短打之人眯起双眼，看了许晨一会，“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四人，依次扫过四人的兵刃，将手中玄色长刃收起，随后转身就走。
　　直到那人转过山脚，此时许晨才将弯刀收回背后，侧首道：“杨十方，朱十宫托我来寻你，有事相传。”
　　罗五行向虞氏父女介绍道：“这是七星刀客的老三，黄沙刀许晨。”
　　杨十方皱眉道：“是何事？你怎么走到这沙窟山了？”
　　许晨看了其他三人一眼，道：“老岳公刘法仙逝，传碑者刘阳遇刺，小岳公刘正武欲销毁正大碑，百日祭后，八月初四公正堂。”
　　杨十方一阵沉默，却听虞筱筱道：“断崖上有人。”
　　“嗯？”众人抬首望去，却是方才那短打之人，那人见众人望向自己，便喝道：“黄沙刀，这场比试还没结束。”说罢，转身又走。
　　众人诧异，看向许晨，许晨解释道：“我在万龙山外遇到此人，见我用刀，便要与我比试，被我婉拒后竟一路跟随，行了两日许是按耐不住，强行出手，我见他刀法极快，锐利果决，且杀机尽显，若真交手恐不能全身而退，便言道服输，未想他不为所动，也不再言语，我只得借万龙毒瘴穿林退避，直至来到此地，草退虫稀，避无可避。”
　　罗五行抬首又望了眼断崖，道：“此人先前特意看了我们的兵刃，或是个刀痴。”
　　杨十方思索道：“我曾听闻有一青年刀客寻人试刀，凡刀而名者，俱斩方退。要么你斩他一刀，要么他斩你一刀，不论生死，一刀足以，其名叶刹，人称刀邪。不知是不是此人，倒是有些像。”
　　许晨颔首道：“刀邪叶刹？之前他笑的倒是很邪呢。”
　　虞筱筱忍不住笑了一声，道：“是因为他笑的邪吗？”
　　杨十方却道：“许晨，若真是他那你可惨了，你若真敌不过他，那必被他砍上一刀，否则他是不会放弃的，而且就算你砍伤了他，等他武功精进还会再来寻你，循环往复。”
　　许晨一阵无言，又听杨十方继续道：“若真是刀邪叶刹，挑战完你还不算，恐怕你们七星刀客一时半会都甩不开他了。”
　　许晨长呼了一口气，道：“话已经带到，我先走了。”说罢，转身便向四人来时的方向急行。
　　目送他远去，直至不见踪影，却见那断崖后转出一人，相随而去。
　　四人对视一眼，虞筱筱眨了眨眼，愕然道：“怕不是真的如杨大哥所说，是那刀邪叶刹吧，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只追着许晨去了。”
　　罗五行道：“或许他们很合得来呢。”
　　杨十方此时正皱眉思虑着，罗五行见状，问道：“许晨有危险？”
　　杨十方摇了摇头，策马前行，道：“不是，我是在想，公正堂欲毁正大碑，三哥为何要特意让许晨来告知我。”
　　罗五行亦是沉思，虞筱筱问道：“正大碑是何物？”
　　虞万里道：“正大碑乃是半甲子前公正堂管事刘阳赠予老岳公刘法的寿礼，此后一直竖在公正堂前的亭中，上面刻有一篇名为正气决的武功，拜访公正堂的人皆可随意观摩。”
　　虞筱筱疑惑道：“这个刘阳为何叫传碑者？”
　　三人一惊，虞万里念道：“是啊，为何叫传碑者？从何人手里传来的？”
　　杨十方重复着几个词思虑着：“半甲子前，传碑者，正大碑，正气决，遇刺，公正堂，公正，正大，正气，半甲子前……天罡正心……”
　　罗五行道：“天罡正心？铁书许石？”
　　杨十方微微颔首，迟疑道：“我看过那正气决，虽然精妙，但还未及传闻中的天罡正心。”
　　虞筱筱问道：“天罡正心又是什么？”
　　虞万里摇了摇头，杨十方道：“天罡正心，立身手镜，义理绘书，大世服德，合称儒道四典，何人所作已无从得知，但据说四典修齐便可归源反真。”
　　虞筱筱已听五毒王讲过这是何境界，诧异道：“如此绝学，难道，难道这万龙山只是棋盘一脚，那人求的是儒道四典？”
　　杨十方摇头道：“立身手镜，义理绘书和大世服德，已经几十年未显于江湖，可能早已失传了。只有那天罡正心历来仍有传承，如半甲子前不知所踪的铁书许石。”
　　虞筱筱哀叹道：“不知所踪，会不会也是……”
　　罗五行出声道：“以澜湖五艺的武功和智谋，应该没什么人能让他们无声无息的消失。”
　　“澜湖五艺？”虞筱筱惊道。
　　杨十方与罗五行疑惑的看向她，虞万里在一旁问道：“铁书许石是澜湖五艺？”
　　杨十方诧异的颔首道：“活生棋鲁岚，大势笔文照，雁落琴周梦，金玉笛孙桓，铁书许石，当年共居澜湖居，被人合称澜湖五艺。”
　　虞万里道：“家父当年便是受澜湖五艺指点，才知晓那侠隐图为何物。”
　　听得此言，杨十方恍然道：“澜湖五艺看过侠隐图？”
　　见虞万里颔首，杨十方对罗五行道：“五行，你可听过正大碑的另一个名字？”
　　罗五行颔首道：“归隐碑，据说偶尔有些看过正大碑的人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杨十方轻笑了一下，道：“世人只当观正气决各有所悟，教一些人抛却了纷争，却是本末倒置了，其实是他们厌倦了江湖，而受老岳公指点，找到了能安心归隐的地方。”
　　虞筱筱道：“那小岳公要毁正大碑，是因为上面刻有侠隐图？”
　　杨十方微微皱眉道：“刻的倒是很隐蔽，我都没看出来。”
　　虞筱筱思索了一下，道：“也不一定刻在了石碑上。”
　　杨十方轻轻颔首，道：“那要八月初四到公正堂才能一探究竟了。”
　　此时罗五行提醒道：“咱们停下好一会儿了，继续走吧。”
　　三人颔首，再次驱马，杨十方突然一惊，低声道：“不对！”
　　罗五行疑道：“怎么了？”
　　杨十方侧首看着他，迟疑的道：“三哥他，怎么知道这些？”
　　罗五行亦是一惊，睁大双目与其对视许久。
　　虞氏父女看了看两人，亦是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罗五行叹了口气，道：“等八月初四再说吧。”
　　杨十方皱着眉没有言语，四人骑着驮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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