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毒出一蛊
　　翌日天明，众人转醒，洗漱一番后，汇于前厅。
　　饮食过后，杨十方道：“九兄，你今日可是要启程，拜访万龙？”
　　黄十人颔首道：“正是，那单光来竟不知被何人挑拨，携羽王蛾攻吾鸣重，此事想来，那幕后之人所图甚大，欲将牵动万龙。今日我即启程，好尽早与万龙讲明，通会诸大庄，早作打算，以免处处被动。”
　　杨十方皱眉道：“那五蝶庄主周啸一行，如今不知所踪，我等对其去向无有线索，只知其言说依猿功图所示，意欲前往万龙以西，一处名为苍山之处，言其山，数峰草木翠绿，正映照图上首句‘苍山翠岭红灼河’，不论真假，若无他选，我等若欲探那侠隐，也需往那苍山一观。”
　　杨十方侧首看了虞万里几人一眼，复道：“小瑜的阿姊不知身在何处，如今万龙山中过于凶险，他等若是自行离去，却是叫人不甚安心。”
　　黄十人沉吟道：“已有单光来之事，也难保此后再有强人登山，你等若是留在庄中，即便有毒王前辈同在，也难保周全。既如此，尽皆收拾行囊，与我一同赶赴万龙，待万龙将此事安排妥当，我与你等再护送他们出这万龙山脉。”
　　见众人颔首，黄十人招来一名庄客，命其下去安排，随后向外行去，道：“诸位自行准备吧，待得巳时再行启程，我的蝉种也需一并带走，不然若是离了蝉母过久，那些蝉种恐会自行飞离。”
　　众人闻言起身，各自离去，孙幕白对五毒王道：“前辈，铜钱的毒伤怎么样了。”
　　五毒王微笑道：“这小猴儿的身骨很是硬朗，自小修习猿跃功，经筋也是坚韧，昨晚老夫为其推经理穴，导气梳脉，又叫其服了两枚蟾光丹，已是无有大碍了，只是缓步行路，不做猛烈运动，一两日内即可痊愈。”
　　孙幕白舒了口气，颔首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一旁的童指钱却是叹气道：“哎，一刻都不得清闲，刚刚上山，睡了一觉就又要下山，折腾来折腾去的，此去万龙还不知道要走上多久，肯定闲不下来，不知还要遇到什么鬼事情。”
　　五毒王一手搭在童指钱的肩膀上，笑着道：“还有近一个时辰，乖徒弟，随我回去学些药性吧。”
　　童指钱听罢，脸色泛白，身形僵硬的随五毒王而去。
　　孙幕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微笑着向厢房而去。
　　前厅仅剩的罗五行放下耳杯，向离去的几人看了一眼，砸了砸嘴巴，复又低头品起了小菜。
　　……
　　巳时，庄中众人皆已来到庄前，背上皆负包裹行囊，数名庄客肩挑扁担，还有四人挑着两副罩着帷幔的木架，更有六人抬着一个丈许长的箱子。
　　童指钱走到杨十方身旁，对其道：“你九兄这是要举家而行吗？这十人庄他是不要了吧？担子里挑的被服饮食，这箱子里肯定是金银细软。”
　　说着拍了拍杨十方的肩膀，道：“你这九兄身价不斐啊。”
　　杨十方抽了抽嘴角，侧首看了眼五毒王，再回首看向童指钱。
　　童指钱面皮抽动的与其对视几息，转过身去。
　　黄十人检查了大箱与木架后，便道：“出发吧，山腰坡陡的地方小心一些，莫要着急，这箱子有些沉重，若是累了，放下歇歇，万勿磕碰。”
　　众人慢慢向山下行去，黄十人在前指挥着庄客，童指钱又唯唯诺诺的被五毒王拉到了身边，罗五行看着大箱木架，对身边的杨十方道：“帷幔里的是十人蝉吧，不知蝉母是否也在其中？”
　　杨十方颔首道：“那木箱撒出了一些沙土，里面装的可能是伏土的蝉种，看样子九兄真如铜钱儿所说举家而行了。”
　　孙幕白道：“这奇蝉似蜂如蚁，早先你九兄又曾道，那蝉种离了蝉母恐将飞离，却不知离群的蝉种能否化作新的蝉母？”
　　杨十方扶唇沉吟道：“怕是不能，此蝉未曾于他处听闻，或许只此一家，或许是九兄以某种秘法自行培育。”
　　罗五行颔首道：“应是那蝉母非同寻常。”
　　这时一旁的林欣瑜噘起小嘴问道：“这十人蝉到底有何处特别啊？与那毒蛾差距那么大，黄叔叔还那么宝贝它们，还让它们坐轿子。”
　　不远处的童指钱突然转头看来，睁大眼睛道：“叔叔?我好像听到小破丫头叫黄十人叔叔？哈哈，叔叔，哈哈，坐轿子，好笑，好笑，哈哈哈……”
　　五毒王在童指钱后脑扇了一巴掌，笑声立即消失，师徒两人又恢复了原状。
　　几人看了看他们，摇头叹气感慨了一番，虞万里开口道：“小瑜，那羽王蛾乃是万龙十毒，若论毒性，自然非比寻常，少有毒物能够比得上的。而且那十人蝉毒性微弱，几欲不计……”
　　孙幕白奇道：“哦？十人蝉不是以毒见长？”
　　虞万里颔首道：“十人蝉若是放在外面，或许可叫毒物，但在这万龙可就排不上名号了，就是我那青竹山中的蛇毒都要比其强上几筹。这十人蝉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甲壳与飞翼，它们的甲壳坚硬异常，剑挥刀砍难伤，飞翼薄而坚韧锋利，翻飞间如飞刀剑舞，不通技法的寻常汉子，十人难当，更莫说数以百计同时舞空，可敌军伍。”
　　诸人颔首，道原来如此。
　　……
　　行至申时，众人登上铁钩山，来到天星庄前，庄门大开，有庄客上前拜喝，却是未见人来。
　　呼喝三次，只闻林中鸟语叶谈。
　　黄十人面色微沉，抬手示意众庄客将重物放下，随后掀开帷幔，一手放入怀中，唇开齿合，口中发出蝉音，将木架上趴伏的十人蝉引动飞空。随后抽出暗黄色的黄土剑，向庄中行去。
　　罗五行沉声道：“看来是出事了。”
　　杨十方颔首，随后道：“你们留在这里，注意戒备，我进去看看。”
　　话毕，便快步进到庄内。
　　童指钱提步意欲跟上，却被五毒王一把抓了回来。
　　罗五行与孙幕白面向两侧神情戒备，虞筱筱微微握紧林欣瑜的小手。
　　不多时，杨十方回到门前，沉声道：“把东西都搬进来吧，今晚在此休整。”
　　众庄客将东西抬进门内，见黄十人从正堂中出来，吩咐庄客道：“全庄都搜一遍，隐僻暗处都不要放过，若有活人，带来见我。”随后，又折回屋内。
　　虞筱筱牵着林欣瑜走过来，问道：“庄中没有人了吗？他们都去哪了？”
　　杨十方回首看向她，又看了看同样等待回答的其余几人，道：“随我来吧，在里面。”随后示意五毒王，道：“前辈先请。”
　　五毒王颔首，当先进入正堂，见厅中各处纷乱的躺着几具尸体，对此已有所料，对着一具尸体就近走了过去，观察一番，随后又走向另一具尸体，简单的将之全部查看一番后，起身道：“这些人，皆死于一人之手，凶手所使的乃是一门肃杀中带些灵动的枪法。”
　　孙幕白神情一动，出声道：“辟龙枪穆程？”
　　罗五行上前查看了一下尸体，随后看着四周，沉思一阵，道：“看样子确实很像龙蛇游。”
　　虞万里面带悲愤的道：“又不知道这天星庄与其有何冤仇，与我藏图山庄落得同一下场。”
　　孙幕白正色看着虞氏父女，对其道：“这五蝶庄人如此凶恶，先前真不应该那般轻易的放过他们，虞庄主，筱筱，你们放心，等下次遇到他们，幕白必手刃恶贼，为你等报仇。”
　　杨十方，罗五行侧首看了其一眼。
　　童指钱勾起嘴角，贴到他身后，微微抬手伸出一指，“嘿嘿”的邪笑着，戳弄起孙幕白的腰眼。
　　孙幕白身子一颤，扭动着叫道：“你干什么？”
　　童指钱也不作答，只是笑着继续戳弄。
　　孙幕白扭腰躲闪，移步向前，童指钱步幅微小，却紧跟其后，众人目光注视下，两人有如稚童般在厅内追逐打闹起来。
　　杨十方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道：“昨日李天星说周啸一行已经离开，那为何却要回来杀了他们？莫久待……莫久待……难道是怕我们在此碍事，所以故意留了此言？”
　　罗五行道：“莫非是怕被李天星知晓了侠隐之事，再徒生意外，索性除了个干净？”
　　杨十方沉思道：“不对，此举，反倒节外生枝，若依先前所见，周啸沉稳思敏，当不会行此错招，除非……真的意外被李天星发现了什么……”
　　两人回想一番，对视着摇了摇头。
　　此时童指钱停下脚步，一副沉思状，走到一具尸体旁，道：“若五蝶庄要除掉天星庄，不会只此一人出手，以其功力恐怕与那李天星也只在伯仲之间……”
　　说着，抬首面向门外，漫步中，面色肃穆的沉声道：“此山庄虽然不大，但若一人便至灭庄，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暗中刺杀，其二，汇集一处。”
　　话毕，人便踏出门外。
　　数息过后，众人看了看彼此，尽皆无语。
　　杨十方眨了眨眼睛，呼了口气，对五毒王道：“前辈，可能确定他们死了多久吗？”
　　五毒王轻捋胡须道：“嗯……应是辰时左右遇害。”
　　听得此话，杨十方眉头紧皱，轻抚嘴唇沉思，随后道：“若五蝶庄人暗中潜伏，等我等离开，昨日，最迟晚上便可动手，若凶手另有其人，动机同样是灭口，自也不必等到今日行事，而若是幕后之人因为何事，想引走我们，那……在我等到达天星庄的一个时辰前，甚至一个时辰内作案，才应该是，最好的时机……莫非……只是个巧合？”
　　此时童指钱跑回了厅内，双手拄膝，喘着粗气道：“厉害，厉害，这两人真是厉害，我搜索了庄内几处地方，死者都是死于枪伤剑伤，我已叫庄客将尸体都搬来门前，可能动手的只有两人，居然以两人之力便屠灭一庄，厉害，真厉害……”
　　众人听罢，便走出前堂，只见庄客们，陆陆续续的将尸体抬到空地上，等了一会，虞筱筱突然指向山庄前门的门扇后，道：“那里还有具尸体。”
　　众人上前查看，孙幕白道：“是张藤。”
　　童指钱赞叹的道：“厉害啊，厉害，居然是从正门直接杀进来的。”
　　黄十人命两名庄客走上前来，将其抬了过去。
　　随后杨十方又翻看了几具尸体，并向几名搬来尸体的庄客询问了数句，道：“这剑法轻灵缥缈，初看起来确似周啸的梦蝶剑，但……”杨十方看了看地上排列的众多尸体，又望向庄内四周，道：“若真只此二人，如此利落的灭掉全庄，却是十分的困难，刚刚在正堂尔等注意到没有，虽然尸体散乱，兵刃上也有缺口，但五人具是被一招致命，除了正对的桌子被推了半尺，周围的陈列并未被破坏，墙柱之上，也无痕迹，说明那使枪之人，直接破开了几名庄客的兵刃，这些庄客的身手具体如何，已无从得知，但既然可以接到凶手的长枪，又身在正堂，说明在这山庄之内也是排得上号的好手了。兵刃交接，却能力道不缓，强毙其命，若不是天生神力，便是武功高强。”
　　虞万里皱眉问道：“有多高？”
　　杨十方道：“不弱于我。”
　　虞万里道：“那穆程居然如此厉害？”
　　罗五行出声道：“穆程五脉未全，不如十方。”
　　杨十方道：“若换做是我，恐怕要使出十方纵行，才能有此结果，所以说，此人或近于九兄。”
　　虞万里道：“那或许，穆程之前一直没有使出全力？”
　　杨十方颔首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是另一个用剑之人，却不是青须客，此人的剑法初看虽似梦蝶剑，但却多了一分凌厉，似乎更善于快。”
　　黄十人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嫁祸给五蝶庄？”
　　杨十方道：“或许幕后之人开始显露踪迹了。”
　　“哈，原来如此。”童指钱做出恍然的神色道。
　　黄十人见最后一名庄客也已返回，问道：“只有这些尸体吗？可有其他发现？”
　　众人摇头，只有一名庄客上前道：“庄主，有一处墙上发现血迹，但周围没有尸体。”
　　众人神情一动，由其带路，来到了那处围墙。
　　看着血迹，孙幕白出声道：“看来是有人并未被一招毙命，从此处翻出庄外了。”
　　五毒王颔首轻声道：“是这山庄的庄主吗？”
　　身旁的虞筱筱道：“不，前辈，这庄中还有一人并未在那些尸体中。”
　　杨十方颔首道：“筱筱说的没错，那送我等下山的吕安未在其中，此人还曾为铜钱儿解毒，应为铁蝎的心腹。”
　　罗五行道：“但我等未曾见过那吕安的身手，这是谁的血迹也无从判断。”
　　孙幕白皱眉道：“若是两人一同逃脱，谁受伤了也无甚差别。”
　　虞万里突然眉头紧皱，低首沉思道：“不，若是李天星受伤，吕安能够带其逃脱，说明那吕安的武功，比李天星要高。”
　　五毒王疑道：“哦？依照凶徒的功力来看，那若是这个吕安只是受伤，而未死，如此，也可算个高手了。”
　　黄十人接道：“两人皆未入一流，相差不多，怎会以庄客自伏。”
　　虞筱筱出声道：“会不会李天星于吕安有恩。”
　　黄十人道：“对我辖下的山庄，我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却未曾听说李天星与其有什么恩情，我曾来过几次天星庄，也曾见过他，见其二人的态度，也无特殊。刚刚那些尸体中也有他们的家眷，以李天星的为人，我倒是想不出能对吕安有什么天大的恩德。”
　　孙幕白神情一动，道：“并非恩德，那，如果是仇呢？”
　　童指钱夸张的摊着双手，歪着头，做着无奈状的对他道：“有仇直接杀了他不就好了？身边人哎，左右手哎，武功相差不多哎。”
　　杨十方道：“没错，若是如此，吕安有百般机会可以杀死李天星，所以，只有一人，从此处逃离。”
　　众人皆道：“李天星。”
　　虞筱筱剑眉轻皱，道：“那吕安去了何处。”
　　一阵沉默后，黄十人道：“这庄中共有多少人口，我是不知，尔等也未曾见过吧。”
　　虞万里道：“黄庄主是说，那吕安可能带了庄客外出？”
　　孙幕白道：“对了，最初遇见张藤时，他便和另一人在山中庐哨。”
　　此时杨十方却是对着那血迹，皱眉道：“有些不对，这血迹……”
　　随即回身，看向四周，道：“这血迹，只有墙上一处。”
　　罗五行上前一步，在四周扫视一番，道：“李天星并不是负伤后逃至此处。”
　　杨十方再次看向那血迹，道：“若李天星于此被刺，怎可能逃脱。”
　　五毒王道：“你是说，李天星其实已经死了。”
　　杨十方贴近看了看，血迹下的地面，起身颔首道：“没错，李天星已经死了，在正堂之中就已经死了。”
　　众人一惊，虞万里睁目道：“那这血迹……”
　　童指钱勾起嘴角，笑道：“哼哼，只是故布疑阵。”
　　罗五行微微颔首道：“那凶徒应是想叫我等去追查李天星，恐怕这墙外还有后续的痕迹。”
　　杨十方微笑道：“我等自不去理他，那幕后之人越发担心，便自会露出马脚。”
　　黄十人颔首道：“如此，我等便回正堂，将其收拾一番，安歇一宿，明日继续启程。”
　　言罢，众人便回转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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