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死总会出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句话咋一听，似乎是在夸人，可许宣一直认为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事实上，真正经历过贫穷的人，夸人一般不会说这句话，当他从嘴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多时候其实是在自嘲。
　　没人喜欢贫穷，也没有人愿意生在贫穷之家，可出生是没有办法改变，怨天尤人不是许宣的性格，他始终坚信不死总会出头。
　　总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败的，他们常说：“这是个充满仇恨的世界。”然而，就算这世界充满仇恨，我们仍然要怀抱希望，敢于梦想。
　　人到中年，似乎嘴也变得琐碎起来。事业、父母、孩子、爱人…似乎每天都有抱怨不完的话题。
　　殊不知，正是这怨天尤人的性格，才是生活失意的根源。
　　当你整天抱怨这抱怨那，基本就算废了。
　　抬头看了眼天色，大概五点左右，许宣朝不远处的许文喊道：“黄鳝抓的差不多了，拿上桶跟我去个地方。”
　　许文有一点好，只要犯了错，一般让他干什么事情都不会多嘴，二话没说提着桶跟上许宣的脚步。
　　找到事先看好的地方，不用许宣多说，许文就猜到了哥哥的心思，拦坝弄鱼，对他而言，门清。
　　拿着锄头在水潭旁边的沙地上挖沟渠，许宣搬石头拦截水流，在许宣的记忆中，这应该是兄弟俩第一次通力合作。
　　水潭中的水没到脚踝处，里面的各种鱼已经开始浑水里蹦跶了，遗憾的是没什么大鱼，毕竟时常有人拦坝抓鱼。
　　不过二三两重的鲫鱼是真不少，尤其是中指长短的白条、翘嘴更多，围在沙地浸出的清水边上，密密麻麻的。
　　浑水摸鱼效率太低，许宣索性把身上的汗衫脱了下来，打了一个结充当渔网，忙活到傍晚七点多，收获了满满当当一大盆鱼虾。
　　扒开水坝，让溪流回归原本的水道，兄弟俩拿着今天的战利品，回家吃晚饭。
　　许雅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是中午的剩饭剩菜。
　　稀饭不顶饿，用句俗话说，就是两泡尿的事。
　　酸菜又是开胃的。
　　唯一的一碗炒青菜也是辣锅菜。
　　没什么油水。
　　再加上，今天忙活整整一下午，又累又饿，上桌就开始西里呼噜，像打扫战场似得，很快桌上的饭菜被消灭的一干二净，大粗碗都不用洗。
　　兄妹三人只吃了个半饱，许文看着盆里的鱼舔了舔嘴唇，提出了合理的建议，“哥，那些鱼都快要死了，熬点鱼汤喝？”
　　黄鳝、泥鳅已经用家里的大脚盆养了起来，许宣准备明天一早拿去城里卖钱。
　　大一点的鱼也都丢到了水缸里，但是还剩下一些不大鲫鱼和小鱼小虾在大铁盆里，天热养不住，拿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翻肚了，这会儿已经完全死了。
　　“你先去借辆自行车，回来给你喝鱼汤。”许宣笑道。
　　许文二话不说，起身就跑。
　　许文在村里名声不佳，想要借辆车其实不容易，不过许宣记得杨飞家里有辆二八杠，凤凰牌的。
　　许宣刚走，李梅来了，嗓门挺大，“许宣，你们吃了没？”
　　“吃了。”拿着剪刀从屋里出来，准备破鱼肚的许宣笑道：“李婶，有事？”
　　“家里二小子最近有点嗑食，我挖点野南荞。”
　　嗑食，川省的方言，一般人还真听不懂，用医学术语，大概就是积滞、饱胀、脾胃虚寒薄弱。
　　在老百姓看来这就是一个小病，没必要去医院，用野南荞根茎磨水，喝上两三次就好，当然生嚼也行。
　　“您随便挖。”许宣随口答道，地坝边上就种着野南荞，这玩意儿值不了两个钱。
　　“还要借你们家的碗用一下。”李梅挖着野南荞，扭头朝堂屋里破鱼肚的许宣说道。
　　“小雅，给李婶拿个碗。”许宣手上的动作一顿，朝厨房里忙活的许雅喊道。
　　用野南荞磨水喝，要用大粗碗，碗底有一圈糙面的大粗碗，以前家家户户都用那种碗。
　　李梅要借碗，换句话说，人家现在已经不用。
　　甚至，很有可能村里几乎都没人家用那种碗了，也就许家还在用。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己家里穷呗！
　　挣钱的念头，愈发强烈。
　　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开了几分，剪刀也不用了，用拇指掐开一个口子，用手轻轻一挤，鱼肚里脏东西就被挤了出来。
　　很快，一条小白条被收拾干净了，只是大半盆小白条实在太多，直到许文回来，也没见着有减少的迹象。
　　“大哥，我的鱼汤呢？”
　　“弄完这些就给你熬。”
　　“弄完得到什么时候啊！我不吃了，我去洗个澡睡了。”许文不乐意，他喜欢吃油炸的小鱼小虾，但他不喜欢弄，太麻烦。
　　“大哥不给你弄，你自己不会做，你能不能勤快一点？还跟大哥抱怨，你别忘了，你还欠大哥一百多块钱呢！”在旁边帮忙的许雅表示不满。
　　提到钱，许文自觉理亏，乖乖走到了许宣旁边帮忙。
　　兄妹三人，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总算把小鱼小虾清理的干干净净，主要还是许雅的速度太慢，要求太高，每条小鱼都要弄的干干净净。
　　期间，许文没少抱怨。
　　用他的话说，反正都是卖给城里人，又不是自己吃，弄那么干净干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锅里热着洗澡水，许宣让妹妹先去洗澡，把许文留下来烧火，说好给许文弄鱼汤，不能言而无信。
　　没有经过煎炸的鲫鱼，鱼汤不够奶白，但熬得喷香，正好遇上许雅洗完澡出来，兄妹三人一人一大海碗，刚刚合适，喝完各自都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
　　“鱼汤也喝了，该去洗澡的洗澡，该去睡觉的睡觉。”许宣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
　　许雅打着哈欠，进了屋。
　　许文提起用毛巾盖着的桶准备去厕所洗澡，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扭头问道：“你不洗澡睡觉？”
　　“睡觉？这些鱼怎么办，明天一早都臭了，卖给谁？”
　　“那我还是帮你吧。”
　　油炸小鱼速度最快，但这是奢侈，多费油啊。
　　许家曾经的最高记录是，五口之家，一个月只吃了一斤半菜籽油。
　　许宣兄妹三人实在受不了，就吃点猪油拌饭。
　　后来嫌腻得慌的猪油拌饭，那时候是真香，一顿能吃两大碗。
　　海碗！
　　小心翼翼的沿着锅边倒油，准确的说是滴油润锅，然后在把一条条的小鱼放进去。
　　炕鱼一来不费油，二来鱼只是半生不熟，方便买回去的人再加工，鱼身里水分充足，称重量时压称。
　　好处不少，就是麻烦，火候必须要掌控好，火太大表皮焦黑卖相不好，火太小浪费时间，而且油少，必须随时翻面儿，否则容易粘锅。
　　所以，兄弟俩忙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一人烧火，一人锅边炕鱼，又是七月份的天，兄弟俩跟从水里提溜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
　　一人提着一桶水到地坝，夜里十二点已经有了凉意，夜风一吹，身上的那股子热劲顿时削减了几分。
　　现在大半夜的，又是男孩子没那么多顾忌，脱的只剩下一条小裤衩，蹲在地上，往身上浇水洗澡。
　　香皂是没有的，不过有肥皂，抹遍全身上下，兄弟俩给对方抓背。
　　恶作剧般，拉开对方的小裤衩看看。
　　然后，打趣两句毛都没长齐。
　　最后，哈哈大笑。
　　男人嘛！不管年纪大小，快乐总是那么简单。
　　剩下小半桶水，举起来从头顶往下一倒，完事儿，然后上床睡觉。
　　这年头，没有WIFI，没有手机，很多家庭连台黑白电视也没有，除了夫妻之间的那点事，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娱乐的活动，要不然哪来那么孩子。
　　若非上面提出计划生育，许宣估计自己还会增添几个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