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我从花锦那里拿来一份行程安排表，知道我的女神于倩十二天后会回来。我得好好做准备，想办法获得她的芳心。你们不要以为我在搞假把式，因为我的计划已经取得成效了。上次她回来的时候，中间正好有个星期天。她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有时间。我当然有时间了。自从我发誓一定要得到她以后，我没再去找过林伟，因为这只会让我想起我和他一起去嫖娼。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污秽不堪，配不上我的女神。也就是说，我已经戒嫖了。非但如此，我还要求自己在精神上忠于我的女神，我对别的女人从不多看一眼。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我的女神在那个星期天约我出去。我知道她回了上海，却不会主动约她，道理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要不经意的获得她的爱。然而，我心里却盼着她主动，因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吸引她的目光。那个星期天，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我确实这么想），她给我打来电话时，我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我怀着激动的心情期待着。
　　那是一个晴朗的午后，我们坐在萨莉亚餐厅里面，点了两个畅饮。她一脸忧愁，看着窗外的风景，向我倾吐不快。事情是这样的，原来她难得回上海一趟，打算带她男朋友去朱家角玩。她男朋友老是在家打游戏，现在春光如此明媚，岂肯辜负？可是，当他们开车上路之后，她男朋友一时疏忽，错过了一个高架的出口，导致他们多走了三公里。事有凑巧，由于周末去朱家角的人很多，他们被堵在了一个路口，足足等了四十多分钟。于倩因此生气了。她下了车，走过那段拥堵路段，自己打车走了。然后，她就约我出来，打算倾吐一番。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你男朋友确实过分。”毫无疑问，我要站在我的女神这边。
　　可是，于倩却说：“当时，我们经过一栋漂亮的房子，我指给他看，他一转头，就错过出口了。”
　　她为何不把这个细节隐藏起来，偏偏要说出来呢？
　　我只得猜测她的意思，笑了笑，说：“看来也不能全怪他。”
　　于倩说：“可我心里就是不痛快，我要发泄给他。”
　　“为什么要这样呢？”
　　“你也觉得我这样不好，是吧？”
　　我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我中了他的毒，”于倩叹了口气，说，“我的情绪只有他一个宣泄口。我从不把情绪发泄给别人。所以，一旦我回到他身边，我就要折磨他。哪怕他没犯错，我也要找点事发脾气。有时，我把他折磨得要发疯，我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可是我一折磨他，我竟然真的伤心得不得了，好像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么发泄一通之后，我就舒服了，如果他反过来哄我，我就更加爱他。如果他不来哄我，我的天就要塌下来了，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他了。我是不是很变态？”
　　“这样做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解的问。
　　“为了高兴啊，”她理所当然的说，“我不想平平淡淡过一生。”
　　“所以才追求这种极致的爱情？”
　　“没错。”她说，“我知道我活不过五十岁，我爷爷奶奶年纪不大就死了，我爸妈身体也不是很好，这是家族遗传。所以，我的命不会太长的。我的想法通常和大家不一样，什么女人不生孩子就不完美啊，女人要温柔贤惠啊，女人要支持男人的事业啊，这些东西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你男朋友做什么工作呢？”
　　“他做的工作就多了，有时做销售，有时做服务员，有时又找个文员来做做。我无所谓，只要他百分百的对我好，我会对他加倍奉还的。我对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绝对全力支持。你想上班，你就上班，工资多少不要在乎，高兴就好。你想做生意，我把我的存款给你，如果不够，我向我爸妈借，成不成功没关系，只要你高兴，只要你全心全意对我好。”
　　我笑了笑，说：“全心全意的对你好，就是挨了你的骂，还要反过来哄你。”
　　她哈哈一笑，说正是如此。
　　我又问：“你男朋友会觉得委屈吗？比如，觉得自己没男子汉气概。”
　　“会啊，他常常对我生气，说我不尊重他，说他不像个男人了。我就安慰他说，我尊重他，我的爱和男子汉气概没有关系。男子汉气概那种东西，我压根不在乎。谁要在乎谁在乎去，我只知道，我对你好，我就开心。我不开心了，你来哄我，我就开心。我打你骂你，你还是不离不弃，我就开心。你一直在我耳边说，倩倩，我离不开你，没了你我就活不下去，我想听的是这个，而不是毫无用处的男子汉气概。”
　　“这么说，你现在还在等他来哄你？”
　　她又愁上心头：“我一直在等他的电话。”
　　果然，一个小时以后，电话来了。我的女神听着对方哄她，脸上的忧愁一扫而光，末了问一句：“那你知道自己错了吗？”随后，她就打了一辆车，像一片云彩那样飘走了。走之前，她对我说：“谢谢你陪我，再见。”
　　我该怎么来理解这次约会呢（姑且就叫它约会吧）？她想向我暗示什么呢？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已经成功的吸引了她，否则她为何偏偏选择我作为倾述对象呢？就说她对男朋友的感情吧，她可能是想表达她厌倦了这种爱情，所以她暗示我可以放心大胆的追求。这对我而言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我得注意了，不能妄下结论。我有点怀疑，她又向我编造了一个谎言。她故意杜撰了一套奇怪的爱情观，就是为了告诉我，她是个有虐待倾向的变态女人，想以此来把我吓退。从现实角度来讲，无论什么样的女人，拥有这样的爱情观都是不可思议的。因此，我甚至怀疑她和男朋友闹矛盾也是她编造出来的，她只是找了个借口约我出来，告诉我她的奇怪的爱情观而已。她看出我对她的爱，想阻止一个痴情汉陷入一段没有结果的痴恋之中。
　　且慢，事情也许还要做进一步探究。她说她几乎不把情绪发泄给别人，这是有目共睹的，那天下午之前，我从未见她生过气。一个人长期把情绪压在心里，自然要有一个发泄口子，她通过折磨男朋友来宣泄，这不难理解。这么一想，她的爱情观并不离奇，还可以说合情合理。也就是说，我怀疑她编造了谎言来骗我，这事未必站得住脚。那么，这次约会对我而言，确实是她对我的某种鼓励。。
　　但是我又想，如果他们当真吵架了，她男朋友也有车，为什么不开车过来接她，而是让她打车回去呢？她正生气着，你如果真心哄她，让她打车而不来接，这怎么也不算是诚心哄她吧？这么一想，事情又不对了。说不定我的猜测没错，我确实陷入了一场谎言之中。
　　看来，我注定是要做一场黄粱美梦了。我怀疑她之所以要把她的情绪发泄给男朋友，在世人面前把情绪收起来，是因为她为了供养她男朋友，不得不和现实保持良好的关系。她在人群面前从不生气，其实是以无比坚韧的意志在完成她心中的爱情梦想。她离经叛道，漠视常规，不以供养男朋友为耻。尽管从现实层面来讲，她的爱情无异于飞蛾扑火，可是，她无怨无悔。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我得做好心碎的准备了。我的女神被火烧得体无完肤之时，也是我灰飞烟灭之际，因为我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她是否欺骗了我，我都要义无反顾的追求她，哪怕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