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国子弑师

　　逃出中原上世府和中州府衙很远，睢无悔脚步暂歇，拉他的尔乎被他扯得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尔乎起身看过睢无悔，看得很是震惊。
　　“睢道友，真的只是无有蒙醒么？”
　　睢无悔此刻还在想还初道人的那句话
　　“天青日白的君子，玉韫珠藏的君子······原来如此，朗朗乾坤，君子光明正大。惊才绝艳，君子藏而不亢。还初道人是君子，老叫花子······是君子！”
　　“睢道友？睢道友？！”
　　睢无悔惊觉看向前方，尔乎不在，回头看去才看到尔乎。
　　“道兄，无悔的确才无有蒙醒。”
　　尔乎不禁细细打量起他
　　“方才我还想着带着道友，好能让道友跑得快一些，谁知真跑起来时，道友比我要快得多，道友这幅躯体在前劈风斩尘，若不是道友拉着我，我估计是跟不上了······不瞒睢道友，我曾考入京都太学院求道，虽然不久就受国子院和太学院之争殃及而退学，但也实实在在地学了一段时间显学，我以显学入道，以显学求道，求道而今也到了第二道境昊啸春秋了。按理来说，我对蒙醒的行者，应该有如垂髫对赤子才对，可在睢道友面前，却是要反过来，是赤子对垂髫了！”
　　睢无悔没有比对过，再有他的触觉也是异常，他自己没想过这些。
　　“尔乎道兄过奖了，还初道人说显学，道兄也说显学，敢问这显学究竟是何物？”
　　尔乎诧异，看着睢无悔，就像看着一只史前野怪一样，不过，这个睢无悔有公卿之相，想来应该不会不知，再者这少年所显露出来的无有蒙醒境，就已经比他强了，说不定是哪个大家子弟，这是在考验他，也许是一桩机缘。
　　想到如此
　　尔乎谦逊道
　　“显学自然是奉元中最显赫的行者经部了，无有蒙醒境对应的是天降雷醒篇，昊啸春秋境对应的是雷音如来经，龘龘四海境对应的是大龙行者呼息法，云极寰宇境对应的是日月行气篇，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天降雷醒篇、雷音如来经、大龙行者呼息法、日月行气篇，这四个经部全都藏于京都官学之中，是显学求道经部之下部，我只修到了雷音如来经，而且······还未修成圆满便不得不退学了。”
　　睢无悔点头道
　　“那显学上部呢？难道不由官学把持了吗？”
　　尔乎抱拳道
　　“不，还在官学之中，只不过不在太学院，而是在国子院中，我从未到过国子院，所以，显学上部我又何以知之？还望睢道友谅解！”
　　尔乎的态度突然得谦卑了许多，睢无悔暗暗想到，这个尔乎道兄必是把他当作了什么身世显赫之辈，想同自己攀攀关系。
　　睢无悔也不自恃，抱拳回礼道。
　　“尔乎道兄，果然是入过太学院的行者，若未入过，则不可能知道得这般仔细，道兄实言相告，无悔也不会欺了道兄，日后还有相见时，再相见之时，便是尔乎道兄飞黄腾达之时。”
　　尔乎大喜过望，郑重作揖道。
　　“睢道······睢道长，多谢！敢问睢道长是何方神圣？”
　　睢无悔笑道
　　“不可说，不可说，呵呵······”
　　尔乎更加觉得自己走了运，这说不定是朝中大员子弟，可是······御廷上有睢氏么？嗯······也许是故意不露真名吧，露相不真人，说的就是这位少年吧。
　　突然，一人自南方划天掠过，睢无悔感到了无与伦比的气息在那人身上流淌，淌到了地上，冲到了天上，那是道的气息，如此浩瀚的道，浩瀚到不可计量。
　　他不能计量这人和缺心眼身上的道，哪个个高，哪个低，或许已经不能用高低来衡量，同样也不能用强弱来衡量，他不知道该如何对比，或许已经根本无法对比了。
　　尔乎对着天空惊呼道
　　“国子院的千年首席，孟良君！还初祭酒的亲传学士！我见过他！”
　　睢无悔心道，这人无愧为还初道人的亲传弟子，只怕现在还初道人已经不及这个人了。
　　“孟良君，他是去救还初祭酒的么？”
　　尔乎悲道
　　“但愿吧！”
　　睢无悔讲了一句告辞，便回身去往泰经坛。
　　尔乎愈发确定，这是一个廷御大员子弟，不然不会有这个胆量，也许他来这里是一早就知道还初祭酒此来之意的，他一定是会参与其中，一定是会名留青史的人！
　　但尔乎不会回头，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回头怕是便无岸了。
　　泰经坛不远处，睢无悔躲在一人身后，这个人身披一袭神威甲衣，睢无悔就是循着这套神威四射的甲衣而来，在这样的人身后，应该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甲衣抖擞，鳞金光斜，披甲人将睢无悔抓到面前。
　　“非我军府之人，速速离去！”
　　睢无悔被他扔到远方，坠落在地，眼前是中州府尹的袍腿。
　　中州府尹将他扶起
　　“小行者，此处不宜久留，快快走开吧。”
　　睢无悔恭敬问道
　　“方才那是折冲都尉吗？我小小一个才入无有蒙醒的行者，他未免也太霸道了！”
　　谷谓玄道
　　“他不杀你已是念了善哉了，此处现下随时会波澜骤起，你若不慎成了导火索，本尹也不会放过你。”
　　谷谓玄不再管他，既不保他，也不撵他，只是不再管他。
　　睢无悔看向四周府兵，这些府兵的气势全都集中汇到了坍塌的泰经坛边上，很怪异，好像是把泰经坛给封住了。
　　坍塌的泰经坛上，只有那个孟良君和还初道人在，泰经坛下，除了谷谓玄、折冲都尉以及他的军府兵外，还有几个修为高深者在。
　　“大人，府兵不是来此镇压暴乱的吗？怎么······反而像是把泰经坛给围困住了？！”
　　中州府尹道
　　“为了保护还初祭酒和国子良君，以防坛下那几人骤起波澜。”
　　睢无悔更不敢苟同了，若是为了保护二人，那在坛下的就应该是折冲都尉和他的府兵，还有这个中州府尹和他的兵役，他们应该把坛下蓄势待发的那几人隔除在外才对。
　　“敢问大人，那在坛下的几人是？······”
　　中州府尹分别指向几人道
　　“天策府长史，唐三采。国子监司业，魏清风。太学翰文院掌教博士，习山远。中原上世家主，李道绫。游方道魁，本尹也不知他名讳。奉元北国妖道大统领，古邢。怎么，小行者，你有什么想法？”
　　睢无悔当即摇头道
　　“不敢！不敢！”
　　睢无悔突然感觉眼前这幅画面似曾相识，思索了几息后，想到了点东西，他好像在老宿的天地诞变大法自传中看过几段文字，那几段文字的描述和现在这几方对峙的情况非常相似，老宿没具体提地点和每个人物，只是简要写到了这件事的几个主要人物，他自己，国子祭酒，首席国子，还有天策府的人。
　　这件事是，国子弑师。
　　睢无悔被自己忆起的文字吓了一跳，好在是在心中震撼，没有大喊出声，不然这个谷谓玄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斩杀在此，他还想继续这段梦中经历，这段经历会让他找到老叫花之所以成为老叫花的原因。
　　可惜，梦中带不了老宿的书，也带不来白痴的剑，不然他要找人就会简单多了。
　　泰经坛上突然爆发一声震天吼啸，孟良君的躯体放大了无数倍，不知是真身放大，还是只是别的什么。
　　孟良君的躯体一瞬顶天立地，在睢无悔眼中，他已经高出了寰宇星辰，泰经坛上的景象全被孟良君的一只大靴给挡住，坛下坛外之人全都看之不透，不知其中生了何事。
　　但是，睢无悔观察到，坛下有两人似乎放松了许多，一个是天策府长史唐三采，一个是中原上世家主李道绫，睢无悔明显感觉到，他二人那边此前端着的庞大气息降了很多。
　　睢无悔正自奇怪之际，眼前高过寰宇的孟良君之躯没了，泰经坛上一人倒下，另一人抱起倒下的人缓缓走了下来。
　　孟良君抱着还初道人走了下来
　　唐三采和李道绫露出笑意，确认过还初道人的尸身后，二人皆点头拍手鼓掌，为孟良君鼓掌。
　　孟良君此时双眼噙满了泪，对唐三采和张道绫怒目而视，二人随即把手放下。
　　孟良君大声道
　　“重修泰经坛，为我师在此立象！我要我师流芳百世！”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唐三采和李道绫二人想也没想，满口便答应了下来。
　　中州府尹和折冲都尉，还有那些府兵，还有坛下其他几人，就不如那二人那般高兴了，不仅不高兴，反而是满怀的悲戚，满怀的伤感。
　　尤其以游方道魁和国子监司业二人最为明显，他俩直接在这里一屁股坐下，撒泼大哭，毫无形象可言。
　　中州府尹和折冲都尉一起到魏清风跟前，将他扶起。
　　睢无悔远远看过，不知谷谓玄对魏清风说了些什么话，魏清风竟然一下就不哭了。
　　妖道大统领看上去和一般人族无异，他扶起了游方道魁，道魁好像不愿承情，撒开他的手便冲天远走。
　　看着孟良君那副假惺惺的哭相，睢无悔感觉脑中要升起一团气，恨不得火冒头顶三丈高，大火烧罢还有烟，头顶冒烟，七窍生烟，恨不得血充瞳仁，就想一口咬死他。
　　过了一会儿，场上安静下来，睢无悔也随之冷静了下来，这又突然想到，老叫花在现实中不是还活着吗？
　　想到此，睢无悔突然又对孟良君起了敬佩之意，国子弑师这件事，水尚深，睢无悔觉得不到现世界去了解，估计是趟不过去的了。
　　孟良君走到谷谓玄面前，魏清风过来接过还初道人的尸身。
　　“我师挚爱中原，烦请谷府尹与魏司业在中原寻一处宝地，将我师好好安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