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庭巨变

　　李杰正跑得起劲，亢奋得眼睛都红了，突然被王养正拦下叫停，虽说心里不乐意，但是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他嘴角动了动还想解释，但是，还没说话就被王养正打断了。
　　“我也听说了，你家最近发生了一些事。”王养正背着手，双眼望天空，语气沉重起来，“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学习啊！要知道你现在正处在初三的关键时期，这一耽误就是一辈子的事。”
　　王养正的话显然引起了李杰不好的记忆，他眼神一黯，头也慢慢地低了下去，情绪明显变得低落了，刚升起解释的念头也打消了。
　　见班里的二线优等生露出这么一副表情，王养正刚硬起的心肠又是一软，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李杰的背上拍了拍，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你，你如果需要帮忙，也可以跟我说，我毕竟也是你的老师。”
　　王养正说完，认真地看着李杰。
　　李杰身体晃了晃，但是半分钟之后，李杰还是摇了摇头。
　　王养正又叹了口气，目光中流露出一个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的神色，他摸了摸李杰的头顶，用缓和的语气说道：“刚才在教室里面，老师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没有控制好，发了这么大的脾气，没有吓到你吧？”
　　李杰低垂着头摇了摇，没有说话。
　　王养正接着说道：“不过，你现在的身份是学生，而且是初三的学生，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只有学习成绩提高了，考上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你才有希望摆脱现在的困境……”
　　王养正不愧是有着几十年教龄的语文老师，道理顺手拈来，口若悬河说了好一大通，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一点----好好学习。
　　当然，这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却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李杰始终低着头，时不时附和地“嗯”一声，这样过了十多分钟，王养正终于放过了李杰：“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家吃饭去吧。”至于罚跑的20圈究竟跑完没有，王养正始终提也不提，在他想来，一个初三的学生想跑完，根本是不可能的。
　　李杰对着王养正微微鞠了个躬，然后转身慢慢地往跑道出口走去。
　　王养正目送李杰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天空变幻莫测的白云。
　　学生是个好学生，成绩中等偏上，品德也好，知道尊师重道，可惜就是世事无常，家里发生那么大的事，不可能不受影响，就是不知道他会因此荒废掉，还是由此变得更加坚强，这全都要看天意了。
　　王养正沉思着，习惯性地捋了捋头发，然后信步往外走去。
　　刚才他所说过的，要帮李杰的话，不过是一句客套罢了，他一个小小的教书匠，又怎么帮得了？幸好李杰没有提出来，否则都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下台阶了……
　　…………
　　放学铃已经响过不知道多久，学校里的学生几乎全都走完了，李杰一个人走在宽敞的进校大道上，往常熙熙攘攘的进校大道现在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让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那种终于不用伪装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感。
　　自从家里发生那件事以来，他总是自觉不自觉地躲着以往的玩伴，因为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不用强装若无其事，能稍稍轻松点。
　　他走出校门后按照习惯扫了一眼，并没有在熟悉的位置上发现家里的那辆黑色尾号带4个8的奔驰车，心中有些纳闷，但是随即就是一愣，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心中无端涌起，让他差点没忍住掉下眼泪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都已经过去3天了还没有习惯吗？
　　李杰低着头默默往家的方向走，路线不是熟悉的路线，人群也不是熟悉的人群，因为这个方向的家不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那个家，而是父亲的“老”家，一个位于县城老纺织厂厂区的宿舍楼，属于即将拆迁的破旧集资楼。
　　据说父亲当年就是从这里起家，走出纺织厂，靠买布开始，换了大房子，换了别墅，最后换成了县里鼎鼎有名首屈一指的温泉山庄。
　　不过，自从3天前发生的那件事后，家中情况一落千丈，一切几乎回到了原地，家也从温泉山庄搬回了老纺织厂的厂区宿舍楼。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纺织厂的宿舍楼离学校很近，只有不到10分钟的路程，所以，即使没有了尾号带4个8的奔驰车，李杰也只用了不到往常时间的一半就回到家中。
　　李杰面无表情地走进楼道，昏暗、逼仄的环境令他眼前一黑，他踌躇了好一会才有勇气继续往前。
　　他首先弯腰躲过楼道天花板垂下来的残破蜘蛛网，再侧身避过地板上垒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接着抬腿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鞋子，最后捂着鼻子通过走廊尽头臭气熏天的公共厕所才来到家门口。
　　这短短的几十米，李杰感觉自己就像去了趟西天一样，他就是那个取经的唐僧，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
　　他深吸一口气，笑了笑，又用手揉揉脸，让脸没有那么僵硬，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布满铁锈只能从残存的一点点绿色油漆中猜到原本颜色的由水管焊接而成的铁门，然后再打开第二道木门，一间狭小但是却整齐的房间终于展现在他的眼中。
　　房间很小，家具也很少，不到五平方的客厅中挤着一张双人沙发，一台电视机，以及一张方桌就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
　　家具很旧，就拿电视机来说，属于那种在电器城已经绝迹，只能在图片上，或者二手家电市场落满灰尘的仓库角落中才能找到的，那种背后驮着一个大驼背的电视机。
　　此刻，那个屏幕像鱼眼睛一样凸出来的电视机中正在播放着本地的新闻。
　　……
　　“据记者了解，御龙山的考古现场发现了数个造型巨大的石碗和石鼎，考古学者推断，御龙山在古代是一处重要的祭祀场所。”
　　电视画面中还特意放出了巨大的石碗和考古人员的合照：一个穿着长袖戴草帽的考古人员站在泥迹斑斑的巨大石碗旁边，石碗大得出奇，光高度就几乎与考古人员等高，而碗口更是大得夸张。
　　与其说是一个碗，还不如说是一个泳池。
　　……
　　李杰瞟了一眼又转头看向方桌。
　　此刻，方桌上已经摆了三盘菜，一盘蚝油生菜，一盘辣椒炒肉，以及一小碟开胃的玉山特产----豆腐乳。
　　李杰迈步走进去，顺手把两道门关上，头一转正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厨房走出来，嘴角不由自主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妈，我回来了。”
　　此刻他的笑容十分真诚，跟进门前那个皱着眉头，面孔僵硬的初三学生判若两人。
　　“小杰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妈妈黄玉蓉正端着一盘鱼从厨房出来，看到李杰也立即微笑起来，“妈给你做了最爱吃的清蒸鱼！”
　　“哇，真香！”李杰凑过去夸张地闻了闻，然后又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妈做的鱼就是香！”
　　李杰说着伸手去捏鱼肉，想要先品尝一口。
　　“小馋猫，赶紧洗手去！”黄玉蓉笑骂一句，侧着身体躲开李杰的手，把清蒸鱼放到了方桌上。
　　“好嘞！”李杰的动作失败，但是他也不恼火，笑眯眯地从妈妈身边绕进厨房洗手。
　　母子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很自然的笑容，就跟他们仍然住在温泉山庄那个大庭院一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