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姥姥是心间的暖

　　昨晚，梦见我在姥姥姥爷家玩耍。我蹲在在地上，他们坐在热乎乎的炕上。梦中，姥姥我们没有任何交流。屋子里的灯光很暗淡，但是却感觉很温馨。对我来说，那栋老宅，那间一屋多用的房子，是我成长中有限的温存之一。而姥姥还有姥爷，是点燃我成长希望的火石。如果没有他们，我的童年乃至成年后的生活将更加暗淡无光。
　　梦中醒来后，依旧心里暖暖的，可是也很难过。那样的画面，将只能出现在我的回忆中与梦境中。我那慈祥的姥姥在2018年年初，安详地离开了我们，享年78岁。而我触手可及的温存，从此也停留在了姥姥离开的那一刻。从此，温存只能在心间。
　　姥姥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人，大约1米4左右吧。我们肩并肩走路时，她的小小的脑袋和我的肩膀接近平齐。姥姥经常说我长得高，我没舍得打击她老人家，是她的身高偏矮呢。姥姥的皮肤很白，两个脸颊红彤彤得像极了秋季成熟的苹果。从年轻时候开始，她的身体便不是很好，常年吃高血压药，胃下垂便吃胃药，还做过疝气手术。中年时期因为牙疼，满嘴的牙齿都被拔光了，完全靠牙龈咀嚼。她不习惯戴全套假牙，说是吃东西尝不出味道（可是据医学解释，品尝味道的应该时舌头）。吃药吃太多的缘故，浓厚的头发掉的稀稀拉拉。所以姥姥头上经常裹着头巾，也很可爱。
　　姥姥的厨艺特别棒，几个姨妈都遗传了她的这一优点，做饭一个比一个好吃。姥姥在世时，爱说爱笑，爱打扑克，爱跳广场舞，爱逛街，爱吃零食。姥姥有一条使用多年的手帕，一直带在身上。每次逛街时，帕子里都会裹着零钱，很有章法。
　　也幸运的是，姥姥基本身体很健康，没什么大灾大难。平日里也不会不舒服，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印象中，姥姥很少去医院，也很少让儿女们操心，是个独立自强的女性。姥姥食欲很好，胃口也好。她最爱吃的零食有山楂卷和山楂片，还有辣条，这些也都是我爱吃的。上学时期每次寒暑假我都会去看他们，姥姥会提前买好这两样零食等着我去吃。姥姥还会差遣老爷提前买好驴肉和驴杂碎等着我去现煮现吃。大学毕业开始上班后，只有五一劳动节，十一国庆节，还有春节，放假了才能回家去看他们，但也只是住一两个晚上就又要返程去上班了。
　　姥姥很爱吃辣，她做的菜，总是辣辣的，吃起来很过瘾。姥姥做的大白菜泡菜，酸甜可口，有点微辣，脆脆地吃着很有劲。每次我去了，第一件事就是盛一盘，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边吃边夸姥姥的手艺好，吃完后晕车的症状会减轻很多。她会在每年的夏季挖野菜，做泡菜，那是我极其热爱也十分怀念的味道。姥姥的腿脚很好，爱四处走动，偶尔会迷路，尤其是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会失去方向（其实那里离家就几步路）。我们都劝她别去挖野菜了，街上有得卖。可是她不听，说自己挖的菜有味。
　　姥姥还爱吃带壳的炒花生和出油率很高的迷你黑色炒葵花子，都是她自己动手炒的，她总说市场上卖的干货炒制的不香。这样的姥姥，和她近距离接触时，总是能闻到淡淡的花生或葵花子香味。姥姥还喜欢吃冰糖或者各种糖果，因为总觉得嘴巴里苦。我经常可以从她的口袋里摸出各种糖果，和她在一起从不会让嘴巴闲着。
　　姥姥特别爱打扑克。打扑克时，姥姥经常放水给我。可是我很耿直，假装没看见或者没理解姥姥的小动作。姥爷大智若愚，偷偷笑却不说什么。当我输了，或者姥姥自己输了，而姥爷赢了时，姥姥就会说我傻。还会抱怨姥爷又赢了，也不让着我。哈哈，特别愉快的扑克之旅。姥姥年纪渐长，可是眼神却很好。经常说我小小年纪就近视眼，穿针线如盲人过街，她就会帮我穿好，再缝补被褥。从小到大，但凡去姥姥家，经常给姥姥姥爷扇扇子，给姥姥扇十下，再给姥爷扇十下。姥爷从不说什么，姥姥总是夸我懂事孝顺，我享受被姥姥夸的时刻。我也爱听姥姥抱怨苍蝇蚊子，看着她拿着苍蝇拍子追着苍蝇跑却又打不到在那里骂骂咧咧的样子，甚是可爱。这就是我的姥姥，我眼中心中的姥姥，可爱，温暖，慈祥。
　　小时候，姥姥姥爷带我去逛街，买雪人（一种雪糕，还偏贵呢）吃，给我买方便面煮着吃。给我买裙子和凉鞋穿，给我压岁钱。他们还会去我家看我，带好多吃的（瓜子，花生，豌豆，新疆大沙枣，烤红薯），通常他们会去学校等我一起回去。我依然记得他们趴在教室的窗户上用手遮蔽阳光寻找我的样子。总之，有姥姥姥爷一起的日子，太美好，太温暖。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永远珍藏的记忆。感谢他们，在我的童年里，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给我阳光给我希望给我无限的关爱。
　　随着年纪渐长，姥姥变得越来越唠叨。唠叨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有时候她开始看不惯任何人，包括我。比如，17年我辞了工作，专心备考出国的英语考试。17年6月份，我回到了妈妈家，姥姥姥爷也在妈妈家。饭后我吃了一根黄瓜，咀嚼发出清脆的声音，这让姥姥心里很不舒服。她抱怨我的牙长得好，她说自己也想吃可是干着急没有牙齿嚼不动；还抱怨我饭后吃什么黄瓜，跟没吃过似的等等（姥姥当时用我们方言说的词，还很难听，此处不多解释）。其实后来想想也没什么，毕竟姥姥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可是那次我较真了，我心里不舒服姥姥这样说我，不同意她用那样不合适的词汇来絮叨年近三十岁的我。我就直接开口抱怨她不该说那些话，我妈妈和姥爷也略带着批评了姥姥不该那样说我。姥姥当时就哭了，还扇了自己一巴掌说不该多管闲事。我当时真的是太不懂事，太不理解姥姥了，我不该跟她计较那些琐事。姥姥的眼泪流在我的心里，那一巴掌就像是我扇出去的，让我不知所措，追悔莫及。那是我第一次跟她认真的红脸，也是最后一次。后来，我赶紧和姥姥道歉，姥姥很快的就原谅了我，这让我无地自容。那个时候，在我的眼中，姥姥还是那个姥姥，我可能忽略了她在变老，在孩子气。
　　离开妈妈家前，我提前给姥姥过生日，买了奶油蛋糕。奶奶是属兔的，她喜欢各种小兔子。于是在订蛋糕的时候，让蛋糕师傅做了2个奶油兔子，专门留给姥姥吃。晚上，姥姥吃得很开心，第二天也没什么不适，就是有点消化不好。我离开妈妈家后的第二天，姥姥开始发抖，抖得厉害。妈妈把姥姥送进了县医院，医生检查说，姥姥的很多内脏器官都已经很不完整了，就像是被灼烧过一样，推断是长期服用药物所致。后来，姥姥恢复的很快。再后来，大姨接走了姥姥姥爷。在那里，姥姥又开始发抖，大姨就去当地诊所给开了几盒药，一直吃着。反反复复，没有完全好过，但也没有很糟。但是姥姥的身体很明显大不如以前了。我一直在反问自己，是不是因为我给姥姥买了奶油蛋糕吃，姥姥吃了不消化，所以才引发后来的发抖症状加速了她的生命进程。我很困惑，姥姥以前也会买蜂蜜烤蛋糕，想吃就随时吃起来，从不管时间有多晚的。但不论如何，我的心里难以跨过这个坎，我觉得是我害了姥姥。我也知道姥姥不希望我苦了自己，或许有一天，我会放下，不让姥姥担心我。
　　17年的冬季妈妈做了大手术，我闻讯便赶回家照顾妈妈。这一次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去看望姥姥姥爷。就是这一次，在我心里埋下终身悔恨自责遗憾的种子。在返回美国开始备考英语后的短短几日，姥姥便走了。当时没人告诉我，我是在微信朋友圈看到大姨的女儿-燕姐发了一条状态“姥姥好走”，我才得知姥姥已经离开我了。我的心里充满了遗憾，充满了悲伤，充满了自责与悔恨。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没抽空去看望姥姥。。。在我的眼中，姥姥姥爷都很健康，会长寿的，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世事无常。
　　依稀记得，白天拼命工作，和周边的人有说有笑，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晚上回到家，再也抑制不住，情绪近乎崩溃。那个时候，似乎眼泪流也流不尽，哭得伤心欲绝。第二天接着工作，晚上回家接着哭。持续了很多天。
　　当时，我远在异国没法回去跪在她的灵柩前尽孝，这一点我至今没法原谅自己。看见燕姐给我传来的视频，看着姥姥小小的身躯，安静地沉睡着，那么的安详，情绪真的是控制不住。再看看姥爷，平静地坐在姥姥旁边，也不说话，那种平静让我害怕。我知道，姥爷的内心是极其难过的，他一定是想追随姥姥一同去了。从此，姥爷没了老伴，妈妈们没了妈妈，我没了姥姥。
　　后来再回家，都会去很远给姥姥烧纸钱，还会带很多她喜欢吃的吃食。我相信，姥姥收得到，她应该会很开心。
　　有和榛子聊过姥姥。他说姥姥是寿终正寝，让我不用那么难过。他不懂姥姥在我心中的位置。姥姥不仅仅是亲人，她还是我生命中黑暗中的光，寒夜中的暖，让我的生命不那么悲凉。和姥姥在一起的日子，都是快乐温暖的。是姥姥，在寒暑假的日日夜夜里，充当了我的避风港。在她身边，我享有温饱，梦里没有惊恐与暴力。姥姥对我而言，是希望，是一生的温存。
　　姥姥走了2年多了，我不会主动想起我们曾经的种种，因为有太多难以释怀的情感。没有勇气提起姥姥，害怕会失去控制。可是我却一直期待着能在梦中与姥姥见面，一起重温我们的故事，一起打扑克，吃瓜子。亲爱的姥姥，梦里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