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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归，自然少不了张氏的盘问，好在李进看到姐姐给自己带的包子，立马替姐姐打圆场：“是我想吃这个，才吵的姐姐给我起早买，姐姐为了方便，睡在了药铺。”
李玥喜他机灵，笑道：“就是进儿说的这样。”
张氏一脸质疑，见李遨十分笃定，再次确认：“是这样吗？遨儿。”
李遨恭敬见礼，笑道：“是的二婶，侄儿断不能带玥儿胡闹，昨夜的确聊的很晚，便在药铺歇下了，也忘了和府里捎个信，害二叔二婶担心了。”
如此这般，张氏也不再过问，只道：“不怪你，只是你二叔夜里还不见你们回来，心里挂的紧。”
李玥笑道：“等爹爹今晚回来，玥儿一定去请罪，娘，我和二哥哥还要切磋武艺，先回院里了。”不等张氏反应，已经拉着李遨跑开。切磋武艺是假，想离开是真。
李遨看着疯疯癫癫的妹妹，不禁好笑：“你平日里便是这样和二婶相处吗？”
李玥瞧着自己这怎么看怎么帅的二哥哥，就是脑子转的不够快，刚刚听他几句客套话，便知道自己要不拉走他，聊上一天都不是难事，只有当机立断，才能绝了这没完没了的无趣对话，吐舌一笑：“便是和祖母，你见过我有多少耐心？”
李遨一想不对，祖母常说身边养了白眼狼，但李玥对她从不敷衍，也就是听她啰嗦没个女孩样时，会不耐烦，其余时候，便是把她关在房里一整天，也不会闹腾翻墙什么的。这和对张氏，根本就是两个态度，转念一想，这二婶不是玥儿亲娘，以往不在一起生活，只怕是真没感情。笑道：“你是祖母养的白眼狼，哈哈。”
“你敢笑我？”
李玥说完，又是追着李遨满院子跑，这感觉，像极了之前在恩师身边学艺的时候，直到都累了，才肯停下。
李遨看着满头大汗的李玥，忽然脑子里转了一个想法，半晌盯着她笑。
李玥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起，冷不丁抖了下，问道：“憋着什么坏？”
“走，进屋。”
“干什么？”
李遨将李玥拉到梳妆台前，四下看看，只见脂粉眉黛俱全，心下一定，道：“今日不出门了，你换个女儿装，抹点脂粉，让我看看大姑娘是什么模样。”
李玥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摸摸李遨的额头，直问：“你脑子有病还是有坑，我不爱穿那东西……一点都不爱。”
“是吗？那你为何研制面膜，比谁都在意护肤，别当我不知道，小时候经常躲起来穿女装，面膜我是第一回见，但以前被你糟蹋的黄瓜鸡蛋数不胜数。今日我买簪子，你却开口就说你也有类似的，私下里只怕也对镜梳洗过。”
被李遨怼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李玥才重新坐下，收起她的惊慌，仔细看着镜中的自己，本来就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偏偏逼着自己整天活的像个男人，其实就是自欺欺人。但这个时代对女性多有约束，整日襦裙的穿着，头上布揺珠钗的晃动，莫不说自由行走，便是再去街上都觉得丢人现眼。可自己当真不爱女装吗？那日大雪自己为何悄悄出去呢？如此一想，竟有些动摇，见二哥哥满脸期待，轻声道：“那就今日穿一次，权当满足你的好奇心，出了门可不许说，我怕我生的太好看，回头成了他人眼中的祸水。”
李遨噗嗤一笑，“你还真自恋，放心，再好看祸水也轮不到你。我去院里等着，好好打扮。”
看着李遨出去，关门，李玥竟然脸红心跳，对着镜子，解下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却突然闪现那日京郊芦苇荡自己落水后的样子，月黑风高，一个神秘男子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却又极温柔的让自己烘衣服，聊了一些便丢了“后会有期”失踪了好些天。如今他在哪？他说他要去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好几年都不来京城，还让自己别嫁，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哦，对了，那日也撞见袁家大哥哥，他们大概是京城里看过自己着女装仅有的两人吧，但谁也和自己没关系。
这样一想，李玥不禁长叹一声，“都说雪中有偶遇，我那都是什么？流年不利，苍生不幸啊！”
却听到门外李遨在催“别磨蹭了，快点。”
李遨给李玥挑的樱花簪子并不好看，相反还很土气，但那是二哥哥送给自己的唯一可供女装打扮的东西，若避开不用，他该会失望的。思来想去，选了张氏给自己做的一套里衣淡绿，外襦粉白色的衣服，整体看起来清新淡雅。
这个时代的脂粉李玥向来不喜欢，但记忆里只会化妆，不会制作，趁着时世药铺的便利，私下研制了点可供眼妆的东西，睫毛膏、眼线倒也凑合，描了眉黛，涂了点口脂，甚是满意。
再看看自己的耳洞，那还是9岁以前祖母用老黄豆捻磨后用针钻的，可跟了恩师以后，这耳上就未在上过任何摇晃之物，便是那日大雪出去，也不曾戴过。今日也不知怎的，就想试试这耳洞还能用否，遂选了一对珍珠镶玉的耳坠，捯饬了半天才塞进去，两只耳朵愣是被挤的发红，心里直骂“二哥哥害人”。
可整个人对镜一看，还真有几分妍态，李玥故意在自己梳的百合髻下留了一缕头发，提高整体的柔美度，但尤觉不足，便又在额间画了个樱花佃，以配二哥哥那略土的樱花簪。这个时代，尚没有女子在额间画佃的传统，这一打扮，新鲜别致，若去大街上走一遭，便是来日的京城新风尚。
在镜中反复看顾，才觉得差不多，因今日不出门，面纱之物自是不需要，反而让李玥更紧张，也不知道爹爹看到这模样，会惊成什么样？深呼吸，从一数到十，李玥才勉强镇定，轻轻推门，清脆叫了声：“二哥哥，好看吗？”
小时候那弱不禁风爱哭的玥儿在9岁以后就不见了，李遨印象里的妹妹也一直是跟在身后，缠着恩师和自己的假小子，此刻见李玥羞答答站在对面，迎着自己笑，宛如九天仙女从天而降，落入凡尘，当即愣了神。
李玥不禁调侃：“二哥哥傻了嘛？”
见李遨仍杵着不动，一巴掌拍在他的手臂上，才让他回过神来。
这就对了，这才是自己的妹妹，感到疼的李遨摇头笑道：“果然，我还是习惯粗鲁的你。”
李玥如获释令，转身欲逃，嘴里念着“那我换回来”，却被李遨拧回来，道：“很好看，今天就这样穿着，回头让二叔二婶也看看。”
李玥求饶道：“还是别了，你看你刚刚都吓了，我要是把他们也吓到了，可不好。”
“我没吓到，我是惊喜……惊喜。”李遨分明说的勉强。
“唉……”李玥长叹一声，道：“我怎么摊上你这样一个哥哥，你说宁州那些年，是不是早就打这主意了，实在憋不住了吧？哥哥，你不会是妹控吧？完了还要控妹。”
“什么妹控控妹的，我就是好奇，你女装的样子。”
对于李玥时嘴里不时嘣出来的一些怪词，李遨早就见怪不怪了。
李玥被李遨拉着在府里走动，却又偷偷摸摸，扭扭捏捏，但仍挡不住阖府上下的惊讶目光，从来都是走起路来恨不得带飞的郡主，突然变成了扭捏的闺中小姐，画面实在养眼。
“郡主这么美啊！”
“像咱们老爷年轻时的样子。”
“真好看，像仙女。”
……
府里的人都知道李玥非张氏亲生，但谁也没有提及“她会不会长得像亲娘”之类不合时宜的话，只一个劲赞美她，或偶尔与李成相关联。
蔷儿、薇儿虽然是府里的丫鬟，但府中女眷本就不多，她俩又是夫人亲信，早就养成了半个小姐的脾气，平日里，便是李福也不敢责备她们，涂抹打扮也皆用心，从未有人说过她们逾越。如今见李玥额间那个樱花佃，缠着问怎么弄的，得到李玥答应教她们的承诺后，更是满脸喜滋滋。
李进差点不敢认李玥，对他而言，更喜欢那个打打闹闹，逼着自己写字，偶尔也会买点街头小吃的女汉子姐姐，如今这模样，反而陌生，但也直夸好看，追问“仙女还是姐姐吗”？李玥抬手要去打他，被李遨一“嗯”，立时静了下来。
她在心里强调，今日只当自己是规规矩矩的李家大小姐。
张氏美滋滋赞了一句：“还是遨儿有办法，让我们玥儿看起来终于像个大姑娘。”
这话一出，众人皆笑，李玥更是无地自容，她当然也希望每天不用鬼混胡闹，记忆深处的那一世，她何曾如现在这么累？那里所有人的笑容都发自内心，处处皆是阳光大道。
既来之，则安之。看着张氏每日忙上忙下，打点府里诸事，李玥并非不知，今日正好穿了女装，索性坐下来，帮她拾掇点布料，好裁制新衣，偶尔抬头看看院子，二哥哥正指导李进新招式，传来阵阵对话：
“进儿，告诉我，为何要习武？”
“想像姐姐一样，可以打得过别人，但最想做的是以后可以从军报国。”
“刀枪无眼，战场上更是残酷无情。”
“没关系，李家也该出个将军了。”
……
不得不承认，李进这小小孩子，想法还挺好，李玥对张氏笑道：“感觉二哥哥来了，家里都多了笑声。进儿若时常有个哥哥在身旁指导，也不会被我带偏。”
张氏看着也开心，道：“你也知道他会被你带偏啊。”
“不如娘再生个弟弟吧，以后进儿是兄长，也能教教他。府里就一个孩子，总归冷清了些。”
听李玥一说，张氏脸上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旋即恢复正常，取笑道：“你不是孩子吗？过完年都17了。”
李玥一想也对，只不过自己还真没把年龄当回事，17说大不大，可在这个时代的确是到了议亲的年龄，不少京中名媛已嫁为人妇。可李玥总觉得17岁的身体尚不成熟，谈婚论嫁不免罪恶。
看着院子里舞刀弄枪的哥哥弟弟，李玥忽有错觉，若一直在这世上，有一个爱自己的夫君，一个和进儿一般可爱的孩子，闲庭岁月里，安然守护也是美事。
自李玥入京以来，这般安静与张氏待在一起整日的还是第一次，晚间李成归来，差点以为是夫人娘家的侄女过来了，见到李玥朝自己盈盈一拜，眼里都是温柔清澈的水波，仪态端庄，不由连赞三声“好”，甚是满意的抚着自己的美髯须。
即便平日吃起饭狼吞虎咽的李玥，今日也温柔很多，若不是偶尔见她与李遨斗筷，几乎不敢让人相信这就是往日里大大咧咧的野丫头。
李成老怀安慰，笑道：“太阳今儿个打西边出来了。”
张氏也跟着应道：“可不是嘛，玥儿整日都和我在一起，哪里也没去。”
李玥见目光都盯着自己，脸有些灼热，夹了一块鸡屁股就放李遨碗里，不忘说道：“你最爱吃的。”
李遨哪里爱吃，当初跟着恩师学武时，好的都先给师傅，次一点的便就给李玥，自己只能说爱吃鸡鸭鹅之类的臀，如今竟成了李玥嘴里的“爱吃”，当下也不示弱，夹起一块鸡脖子扔进李玥碗里，道：“这是你爱吃的。”
李玥唬了他一下，嘲笑道：“我不爱这个，倒是二哥哥最爱鸡屁股。”说完，扔下筷子，满屋跑起来，李遨也放下在长辈面前故有的稳重，陪她闹起来。
还是李成说了句“好了”，才让他们收回心，又道：“现下可以知道玥儿为何总想着二哥哥，原来是个陪她疯的。”
李遨一听，收起笑容，道：“让二叔见笑了。”回坐席前，不忘白了一眼李玥。
李玥笑道：“爹爹才不会真的生气，你端什么端，我今日可是为你打扮成这样的。”
这话听着暧昧，李玥未察觉，李成转移话题，问李遨：“遨儿在这可好？”如此又是一番寒暄客套，李玥听着无趣，安静了好一会儿。
曾经很久，那个京城第一美人笑起来也如今日这丫头一般好看，不过那时的她，心却在另一人身上，眼里的温柔悉数相赠，可惜最终她还是出了意外，委身于旁人。这是李成心里的柔软，他恨自己没有保护她，徒留一世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