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祭3

　　身着北雀羽精甲的鹰士刚好将不大的祭坛团团环绕，为首的头领费力地用手势比划着，示意海神会信众们停下呼号，免得惊扰了养尊处优的猫枭。
　　海神会信众并不为所动，仍是不住喃喃磕头，念念有词。只见三只猫枭在半空中上下翻飞盘旋，唐猕望去好几次错觉有坠落意。
　　还是此处领头的鹰袭军头目骂道：“奶奶的，这帮家伙半夜不睡觉来这三跪九叩给谁看，个顶个的撑。”说罢丢下手中闲玩的石子，转头喝到：“出名露脸的机会来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跟我上！”
　　唐猕、连缺二人迷迷糊糊跟着队伍将海神会信众紧紧包围住，信众们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鬼面铁甲兵，个个噤若寒蝉。
　　三只猫枭不慌不忙徐徐俯落，片刻功夫，身下的软厢近乎无声地降落在了空旷的祭坛中心，猫枭们则正好落在软厢后。
　　甫一落地，左侧软厢的厢门便迫不及待地被人自里面打开，从中吭哧吭哧钻出一个近乎满头大汗的胖道士，头上的发髻已经微微凌乱。
　　众人只见其一边费劲整理着发饰一边仍不住地大喘气，不注意间他猛地被软厢门槛绊住，身后的猫枭立即猛烈扇动翅膀，发出不满的号叫，那胖道士一时不料，害怕地往前抢了两步，却又险些趴摔在地，还好被随后踱出软厢的一老一少及时扶住，可众目睽睽也难免狼狈。
　　“这胖子也忒心急了些。”“可不是，为了早些受这海神会信众的香火，连命也险些不要了。”“堂堂海皇殿掌祭，应该也不会指着这些个香火钱吧？”
　　唐猕听着身边鹰士们的议论，心中了然，这刚刚洋相出尽的粗蓝布衣道士，想必就是海皇殿掌祭余观涛，扶住他的一老一少自然就是金玉城的少主幕宁和太师苏敦毅了。
　　余观涛急忙站复，不迭地对幕宁和苏敦毅致歉。苏敦毅身着素净的淡华纹长衫，本就身材高瘦又蓄着疏而不短的银白色胡须，随着年老不免略显佝偻的身躯远望着竟是仙风道骨般，与身旁的矮胖的余观涛隐隐分野。
　　幕宁身着正红色的主祭袍衫，衬得年轻饱满的脸庞更加透出一抹微红，丝丝织就的祭袍本就隐现霞光，上面又密密麻麻地用金线缀绣了一幅幅精致的连环画卷，在刺目的晨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唐猕望去，只觉得幕宁像是一只骄傲展翅的凤凰般艳丽。
　　“余掌祭未免也忒心急了，本宫麾下的猫枭个个精中选优，料说脾性也是克制极好，今日却也被掌祭大人的狼行虎步吓得不轻啊。”
　　余观涛自知失态，只得诺诺道：“少主神武，本座不如。本座料想海皇受祭金玉城已近百年，恐怕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驾鹰飞来的主祭哩。”
　　“罢了，今日大祭，关系到我金玉城之后数年安危。城主日理万机，疏于保重，终是在月前病倒，本次老身与少主受此重托，海祭之余不免也要为城主祈福加持。只是我们一老一少均是生手，眼下这万钧重担还是系于掌祭一人之肩，万不要让我们唐突了海皇才好。”
　　余观涛平白遭受幕宁一阵奚落本觉忿忿，眼下见苏敦毅如此高捧自己，又不免飘飘然，只想顺势谦上两句，不料却被幕宁抢了先：“正是这个理呢余掌祭，城主为缺席大祭的事已几日自责忧思不断，若是今日你能向海皇畅述城主为本次祭礼筹措的费心劳神之举，定能讨得海皇爷赏脸现身受祭，也算是让城主一解相思了。”
　　苏敦毅见幕宁出言还是咄咄，不免摇头叹道：“海皇爷现身受祭，谈何容易。老身今年八十又六，只在几岁时听过昔日海皇现身传闻，这也已是百年前金玉立城之战的事情了。百年来金玉城得海皇神佑，年年风调雨顺，从战后废墟到金玉满城，真不过弹指间。今日只愿一切如旧，万不敢奢求目睹海皇真容。”言毕，苏敦毅作势请余观涛登台。
　　看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海神会信众炙热的目光，余观涛正愁今日处处被幕宁所钳制，听罢竟是来不及言语，便抖擞着飞也似地奔上了祭坛。
　　“海皇沉沉，禾浪滔滔。海皇盛盛，烟波四渺。”余观涛似是又恢复了万众簇拥的海神会首座气派，双手手心朝上平举，仰头领誓。
　　祭坛边的海神会信众们似乎被这一句祭语点燃了，纷纷加入了言祷，整个祭场都被声浪所吞没。
　　唐猕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向来不感兴趣，迷迷糊糊竟是靠在激动万分的人浪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唐猕在连缺激动的言语中醒来：“阿猕，快看！那胖道士竟然开始跳舞了。”
　　模糊的视线随着翻涌的人浪上下飘荡，唐猕终是定神将目光聚焦于祭坛上。只见余观涛已经换下了仪式开始时身穿的粗蓝布道袍，现在身着一件破旧不堪，缀满鹰羽的连帽斗篷，本就是五短的身材，这样一遮更显得空旷祭坛上摆动着的是圆滚滚的一团肉。
　　随着台上伴奏军士的鼓点越来越密集，余观涛的祝祷舞步也越来越快，时而左突，时而右进，时而又停在原地开始可怖地上下扭动，藏在鹰羽斗篷下面的大肚子也随着呼吸急促剧烈地起伏收缩。唐猕冷眼看去，只觉得余观涛像一个插满羽毛的大肉球，神情峻然，姿势诡异。
　　鼓点终于停了。。
　　整个祭场鸦雀无声，只剩下余观涛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强忍着暂时的呼吸不畅，余观涛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炷清香，插在了供桌上金镶银饰的华丽供器中。海神会信众们纷纷翘首望向身旁平静的罗刹海，照理现在该是海皇现身受祭的时刻。
　　深蓝偏黑的罗刹海在晨光照耀下，每条海浪都镶上了瑰丽雅致的金边，每一道拍在突兀礁石岸边发出声响的浪涛，都赢得了所有人灼热而期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