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皇祭2

　　然而这份期待落空了。
　　众人等待许久，并不见空旷祭台上有任何响动，在二三个开始轻声交谈的成员带动下，乌泱泱的海神会信众又迅速进入了聊天侃山状态。鹰袭军属兵们见怪不怪，任由海神会信众三五成群地聚集交谈，并不上前维持秩序。
　　连缺从周围属兵们的交谈得知，方才的几声号角只不过是金玉城中的大人物们乘猎鹰队浩浩荡荡出发的信号。就算是以军中猎鹰的最快脚力估算，也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这海边祭坛。
　　作为城坊司最低级的巡坊夜游曹，连缺早已习惯了起早贪黑四处巡逻的枯燥生活，今天面对此番盛景，心中竟是新奇盖过了疲惫。与之相比身旁的唐猕口味可刁钻得多，平日就非挑战不出，类似巡街站岗的木头差事能推脱绝不现身，可越是到了紧要关头的危险差事，他反而越是上赶着抢去。
　　他方才得知还需如此身穿冰冷湿透的甲胄像一只铁甲虫似的杵上一整天，早已在心中暗骂了赌神千万遍。一边骂一边拉着连缺在一众松散的鹰袭军属兵堆里左突右穿，竟被他绕到了最后一排，在这排铁甲兵士中插了两个位置。
　　“阿猕，站这么后面我什么也看不清，海皇大祭三年一度，回去和营里弟兄谈起今日盛况，我们站在这的和他们睡在梦里的同样一问三不知，岂不可惜？”连缺的个头本就比一般兵士矮上半截，再加上前面几排鹰袭军个个全副武装，夸张的鹰羽装饰更让连缺的视域雪上加霜，他几乎只能勉强看见祭台边上的祭旗尖。
　　连缺说完顺势拉上唐猕想要到前排列队，却被唐猕一把压住：“不可惜不可惜，顶着呼呼的海风站在前排，回去若是病倒了，那才是大大的可惜。”唐猕如簧巧舌刚刚开工，连缺却已看穿了他的用意，无非是贪恋最后一排有一抹树荫可蔽。
　　唐猕见被看穿，上赶着说道：“我们不是正经的鹰袭军，不知他们军中行话，列队起来反应慢，你的身板又矮人家一截，太扎眼了。届时要是海皇现身受供，远远看你就像是插满了鸡毛的贡品，一口将你带走，我回去可没法向老庆交待。”
　　“你又胡说，海皇显身受供需得圣人现世，如今虽世道清平，却从未听说有圣人出世，倒是和伢族人的矛盾日益尖锐。我上月值夜巡查碰到好几例伢族人违反宵禁，四处串坊兜售无证宵夜，被看门人堵截乃至双方大打出手的。”
　　“这些小矮人虽然低贱，脑子倒好使的很，你不知道，虽然在上面不许伢族经商做工，可在金玉城地底下的鬼市里，真可算是他们半人的天下了。”
　　连缺听罢，忙做了个嘘声手势，示意唐猕就此打住：“你又是听老庆说的他守备营中表叔的浑话吧。可不能在外面传这些糊涂话，虽说上面对百姓与伢族的交往睁只眼闭只眼，但入鬼市就是另一番景象了。我听说鬼市对于常人而言有进无出，要么进去一辈子做阳间鬼不见天日，要么出来…”
　　“出来怎么样？”
　　连缺本无意在外谈及伢族，可看见唐猕如此不恭的姿态又不免正色言道：“我听人说，鬼市不放常人之躯。偷偷出来的人若是侥幸躲过了守备营的追查，也必有肢体残缺，这是半人们与我们交易的规矩。”
　　唐猕心中嗤笑方才连缺口中这番咋咋呼呼的神言怪语，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带连缺去一趟鬼市破除迷信：又要躲开守备营寻访跟踪，又要猜对当天开放的入客点，又要提前打暗号给席余接头，又要防止连缺反应过激……
　　看着眼前呆立的鹰羽铁甲兵，连缺只道唐猕已被自己的忠告点醒，放弃了一探鬼市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能釜底抽薪式挽救他最好的朋友，连缺感到心满意足，全身都暖洋洋的。
　　突然，一个信使模样的小吏跑到祭台边一屁股瘫倒，上气不接下气地通知众人金玉城瞭望岗发现了金玉城方向来的猫枭列队。
　　一瞬间原本嘈杂的海神会信众们齐齐收声跪倒，朝着金玉城的方向倒头就拜，一边磕头一边山呼各种唐、连二人摸不着头脑的口号，场面乍一看很是磅礴。
　　鹰袭军中也站出来一个头目模样的人物，由于身旁海神会信众们的呐喊，他也只能也扯着嗓子喊道：“鹰袭军属兵出列！”
　　松散零星列队的一众鹰羽铁甲兵们心虚地面面相觑，最后从中走出了约半数兵士。
　　“剩下的各位？难道不是鹰袭军？！”扯着嗓子的嘶吼让众人辨不清那头目的语气，更是心虚地不敢上前。
　　“既是站在这里，插上鹰羽，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妖，眼下都是鹰袭军！”头目明显对于今日这批顶班的迟钝有些生气。
　　“鹰袭军属兵出列！”
　　这下众人听懂了头目的暗示，纷纷上前补齐了站位。
　　“这才像样。”这句话的语气不像前番激烈，唐猕立刻辨识出这声音即是裹挟自己到这的驭鹰人。
　　“他奶奶的，鹰背上骗老子他也是顶班，差点被唬尿了。”唐猕心中忿忿地咒骂起了这个头目，可随即他的思绪又朝着众人的惊呼流转，一队猎鹰在祭台边盘旋落地，鹰背上的兵士们明显比唐、连二人身边的列队更为精锐，他们身上的精甲看着不像普通鹰袭军甲胄那样笨重，关节处更为精致和灵活，点缀全身的不再是普通鹰羽，而是更为轻便美观的北雀羽，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炫目五彩的光。
　　唐猕原本对身上这套精致鹰袭军甲颇为满意，遍布全身的鹰羽在保暖之余还霸气十足。可亲眼目睹了鹰袭军精锐们的行头，瞬间感觉身边灰沉沉的鹰羽就像麻雀毛般扎眼和难堪。
　　海神会信众的注意力并没有被这批精锐耽搁太久，山呼海啸般的口号又淹没了整个祭台周边。
　　三只纯白的猫枭不紧不慢，优雅地扇动翅膀，在祭台上空盘旋。每一只猫枭两肋间都系出藤索，牢牢绑住鹰腹下贴着的软厢，里面无疑分别坐着今日亲临海祭的太师、少主和掌祭大人。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早就听人说猫枭霸气比猎鹰更添十倍，唐猕只道不过是大点的猫头鹰，又岂能比威风凛凛的苍鹰高出这么多。
　　今日一见方知当时浅薄。
　　大人物所倚仗的猫枭远非市面可售的普通猫枭和猎鹰能比，取色纯白，且并非越大越好，需大小适中，小了体力太弱，大了性子急不好驾驭且吃的太多太急被大人物们鄙为不雅。
　　今日出场的这三只猫枭，均神采奕奕，头顶两处突出的锐毛活像两只狸猫耳，又给巨大威严的鹰脸平添了几分警觉和机灵，白色的身躯在在烈日照耀下仿佛会发光，令人不敢直视。。
　　连缺早就看呆了，只能随着众人不住地讷讷感叹：“这猫枭真好看！”
　　“是啊，这猫枭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