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丈人

　　“呦，杨老弟最近这是发福啦，可怎么胖到脸上去了。”调侃着对面的脸肿的跟馒头似的杨念。杨念口齿含混不清道：“小弟一时莽撞，还请道长见谅。”我笑着摆了摆手看到跟在后面的王循律，便问道：“是要送我去腰营了吗？”
　　“大军已近无边城，我们需要先去一趟府衙落籍报备，之后再送道长去军营。”我点了点头，自己是充军，不论是为了防止我逃跑还是便于管理，都需要跟无边城府衙报备才行。心念外扩找到了马到有，跟他说明了一下情况。马到有咋咋呼呼道：“二爷要不我偷溜出去吧，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两条腿也能跑。”我神念扫了一眼看到两只前蹄搭在栏杆上晒太阳的马到有，嘴里还不时从马厩里卷一口精料，人不如马呐。“你就在这吧，等腿伤养好了再说，要是现在跑路我还得扛着你。算算时间，老龟他们一行也快到无边城了，你腿能沾地了就四处溜达溜达，多半是能碰到他们。让他们投军历练一下也不错。”马到有咧嘴一笑：“二爷放心吧，等我下船就到城门口挨个撒上尿，他们肯定能闻到。”夯货蠢法多......
　　时隔多日重获自由的我站在甲板上，看着眼下的宝舟脱离大部队，向无边城中央飞去。大军则是直接去城西大营。
　　站在宝舟船头，俯瞰这座昔年妖族皇都，首先入目的是那蔓延不知几万里的长垣，沿伏龙山脉和流金河而建，如巨龙下山入河，似要直奔南海而去。由于妖兽多擅奔行，所以墙体修建的异常高大坚固，墙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间隔数丈见便有一架射天弩，此时被油布搭盖，只是露在外面的弩箭露出点点寒芒。长垣之后便是无边城，城内还有多处妖族风格的建筑，高大坚固且简陋。其中最扎眼的一座是立于城中偏西的瞭望台，高耸入云，相传是当初妖皇为了彰显威仪所建，自身处高楼，受万妖敬仰。我在船上估摸了一下，这爬上爬下的好几百层，累的跟狗似的，还有个屁的威严。
　　宝舟停在了原属于妖族城内演武场的地方，后经改造，就成了停舟场。无边城的飞行管制一向严格，现在是战时更加严厉，个人一律禁飞，官员报备后只能在规定的两点之间飞行，运气好能直接到目的地附近，运气不好就腿儿着去吧。一切为大军绕道。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这些，看在旁边吧嗒吧嗒个不停杨念就知道了，真是有点后悔给他治好了腮帮子。我说旁边的王循律明明修为不低却偏偏不出手呢，原来知道这杨念逛起街来是个话痨。
　　有心让杨念住嘴便开口问道：“这办理登记的衙门还没到？”前面正被街上大姑娘小媳妇迷的五迷三道的杨念迅速接话道：“道长你着什么急啊，以前为了图快，等宝舟路过衙门口的时候揪着人贩就往下跳，十次有九次能落到衙门门口前，现在不让乱飞了，正好趁着机会多逛逛这市场，以前咋没发现，这无边城的姑娘居然如此俏丽。”瞅着前面的杨念就像带着俩奴仆上街调戏小姑娘的二世祖，我就恨不得踹他两脚。
　　“那还有一次呢？”我问到这时，旁边的王循律捋着胡子抬头看天，前面的杨念苦笑着摸了摸鼻子：“一屁股将正要出门的李书办怼了个趔趄，拔刀追了我大半个城，差点动用私权说我行刺，要发海捕公文通缉我。”我稍稍往后退了几步，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就怼个趔趄至于拔刀相向？看出了我的犹豫，杨念拍着胸脯向我保证道：“放心吧道长，你帮了我狸姐我能坑你不成？我都打听好了，上午是那位李书办当值，下午就换程书办了，咱们一会到前面酒楼吃个饭，一晃就下午了。程书办咱也熟的很，保准你吃不了亏。”
　　对于杨念真心想帮我，我是不怀疑的，起初是见我道法高妙，人品高洁，相貌堂堂，后来则是因为我传了阿狸重修之法。阿狸本是西坊的一只狸猫，杨家不知道多少辈的祖先喂养过，后来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溜达到宫门那晒太阳，遭到宫人驱赶却被贵人截下饲养，后有了狸猫受灵气熏染修炼有成寻主报恩的故事。按辈分，杨念该叫阿狸祖奶奶才是。
　　掐断心中念想，跟着前面的杨二世祖步入一幢宽阔高大的酒楼，看装饰是人族的风格，可也受到了妖族风格的影响，门庭做的十分高大。一层厅堂里面十分宽阔，一眼望去怕是有几十桌，几乎座无虚席，两桌之间隔着半丈远，热闹却不嘈杂。桌上食物看不出多精致，多是盆盛罐装，量大管饱，再想想入门时那匾额上“饱一餐”三个大字，顿时有种进了魔教食堂的既视感。
　　“这旁边的刀枪剑戟文房四宝是怎么个说法。”我用脚碰了碰架子上的长枪，发现这不是摆设，而是精铁打造且开了锋的。杨念寻了张空桌，招呼我们坐下，解释道：“这无边城人口庞大，人员混杂，平日里光驻军就有几十万，难免有个想吃霸王餐的，酒楼老板不想因为一顿饭就大打出手就想了个法子，凡是文通墨武扎实的他就管顿饭。出彩的还能上五楼跟老板喝上一杯。”
　　说着话，酒肉便很快被端了上来，由于下午还有公务在身，便只是浅饮了几杯。自己的双手还在改造当中，只能以心念御物，以心念包裹筷子和酒杯，稍稍炼化，从而御使。杨念与王循律见过几次倒是没有多惊奇，倒是旁边桌上的小孩倒是惊异连连，目不转睛的在看我吃饭，自己手里的鸡腿都不觉得香了。酒足饭饱，跑去结账的杨念一脸高兴的回来说：“掌柜的觉的道长你道行高，这顿没收钱。”我点了点头，刚用过的筷子酒杯经正统道教心经浸染也算是开光了，掌柜的这顿请的不亏。
　　杨念剔着牙走在前面，刚到衙门口还没往里进就听杨念扯着嗓子招呼我们：“快跑！那姓李的蹲我呢。”说着便扯着我和王循律往前跑。扭头一看，果然见一人提刀杀出，身量不高却精壮，嗓门洪亮边追边喊：“杨小儿，胯下之辱老夫与你不共戴天，今日便是大索无双城，老夫也要将你擒住。”
　　边被杨念拉着跑边问：“老头谁啊，军城说大索就大索？胯下之辱是怎么回事？”旁边的王循律慢悠悠道：“李老无子却有五女，皆嫁无边城守军，边军人称‘老丈人’，那天杨念的落点有点准，正巧骑在李老头上。”我默默吐了句槽，加紧了逃命的步伐，可转念又一想，祸是杨念闯的，我跟着跑什么。
　　正嘀咕间，前方有几个大汉拦住去路，短打装扮，一水的腱子肉，我和王循律对视一眼，各自抬起一脚踹在杨念的屁股上，正在飞奔的杨念瞬间摔了个狗吃屎，被眼疾手快的几个大汉按住，顿时拳脚交加，仅听那惨叫便让人不惹侧目。
　　我与王循律站在边上，冲王循律伸出我刚改造好的大拇指：“王兄那飞来一脚犹如神来之笔，一气呵成，让人叹服。”王循律连连摆手：“道长谬赞了，道长兔起鹘落间的那一脚才是让人心驰神往，一脚将杨念那恶贼放倒在地，杨念伏法，道长当论首功。”旁边赶过来的李老头冲我重哼一声便不再理会我们，丢下刀冲到被擒住的杨念身前就是几下老拳，被打的哇哇叫还尤自嘴硬：“老李头你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殴打官差，还有你赵广，私下出营还聚众殴打上官，你是要造反嘛。”
　　我和旁边的王循律都是摇了摇头，还是年轻呐，认怂不够彻底，人家肯定是有备而来，可不会被你三言两语吓唬住。果然，只听为首叫赵广的大汉道：“我们皆是李家女婿，自己老丈人让人骑头上了，如何不能告假出来为老丈人出这口恶气。”便说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捏的杨念嗷嗷惨叫，这时鼻青脸肿的杨念也不横了，开始叫屈到：“李大人呐，那天真的是个误会啊，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这才冒犯了您老人家，旁边的老王可以给我证明，您老人家消消气，小的在这跟您赔礼道歉了。”
　　这时王循律适时站了出来，却附耳在老丈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我仔细听了听，大概是重振雄风之类的，当时听的老丈人便双目一睁：“当真？”王循律点点头：“当真，若不成，杨念给您来当儿子。”老丈人还真认真的瞧了瞧，居然流露出满意的目光，说道：“算了，就当被儿子骑大马了。这位就是陈道长吧。”说着便抱太极印向我问了句：“道长慈悲。”我虽双手不便，也是认真的回了句：“道祖慈悲。”
　　“道长稍待，我先将几位女婿送走。”
　　“居士请便。”
　　说完，李居士便从几位大汉手中接过杨念，挥手送走了几位大汉。杨念见几位军爷走了，这腿也有劲了，胳膊也不软了，就是脸肿的有点高，说话都不利索了，见到我们在旁边就扑过来，掐着王循律：“好你个老王，枉我把你当亲兄弟，还想娶你那年方十八的女儿，结果你转手就把我卖啦！”不说这个还好，一听杨念惦记自己的女儿，王循律不知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这腹黑中年老男人就激动了，探手揪住杨念的耳朵：“你再敢惦记我那温婉纯良的女儿，腿给你打断。”
　　“唉唉，老王你放手，我就那么一说，咱俩如同亲兄弟一般，我怎么会惦记你女儿呢。”笑闹一阵，双方误会解开，众人相处便自然了许多。
　　我们一行人进了府衙，走到李居士的值房，王循律取出一本小册子，李居士接过之后誊抄了一遍用印过后便收录在一边。转头问道：“道箓文书呢？”旁边的杨念接话道：“仙山比较特殊，只是收录宗名，未授箓。”李居士点点头对杨念说道：“去把门带上。”杨念一边关上门一边问道：“这大白天的，四个大男人关门做什么。”李居士也没理会杨念的贫嘴，半转身从后面文档里摸索出一匝道箓！
　　我见旁边的王循律眼皮跳了跳，而杨念这小子忍不住说道：“呀喝，老李头，我咋不知道你这还能办假箓呢？”说着伸手还往那匝道箓上摸了摸惊讶道：“这是真的？”李居士扫开杨念的爪子：“别拿我跟街头上花个三五两银子就敢伪造皇命的小贩比，我现在是无双城正儿八经的引箓人。”又转过头对我道：“道长，无双城的授箓天师如今在万里长垣上脱不开身，天师嘱托我事急从权，我观您身正道真，必是正道出身。这道箓只是先给道长正名，以后还是需要山门长辈为您开箓的。”我向李居士行了个圆揖：“居士慈悲！”
　　李居士赶忙将我扶起：“道长礼重了。既向道，争做人；既问天，当登仙。天，小老儿是不敢问了，向道的事小老儿能做的必然多做。道长还请正衣冠接箓。”
　　我从自身炼化的小天地内取出法服、鞋履、偃月冠，穿待整齐后便向李居士躬身行礼，李居士这次没有躲，郑重其事的将道箓交到我手上，我双手接过道箓，眨巴着眼睛，这么重要的日子，李居士你不说点什么？李居士略微有些惶恐的笑笑：“小老儿就是个引箓人，哪敢胡言论语，道长还是等回山聆听仙师的教诲吧。”我点点头，心想也是，天师授箓那可是要言出法随的，李居士这身板估计接不下那份天意。
　　“两位，我还有点是想跟陈道长单独谈谈，二位可否行个方便。”杨念刚想开腔便被了然于胸的王循律拉了出去。
　　“道长请坐。”我这还没坐稳，那边李居士便一躬到地，我赶忙起来将居士扶住问道：“居士可是想再诞子嗣？”我没答话，而是将自己的法袍冠履换下，换上自己平日的装束，靠在椅子里舒服的呻吟了一声：“还是自己这身舒服。”然后转头问李居士：“居士第一次见我就敢给我授箓，应该是给贫道望气了吧？”
　　“小老儿惭愧，年轻时慕道，可身心无法顺理，只是学了点外道皮毛，后家母遣人上山来寻，小老儿也就下山了，此后住家修行却无寸进。道长闯阵的事小老儿听说了，今天开眼望气，观道长一身浩然，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就一身浩然四个字就完事了？不说说贫道术法高深，人品高洁，仪表堂堂什么的吗？
　　“冒犯倒不至于，气象本是自身所呈，心正则气正。只是居士这望气之术，以后还是少施展的好。望气术一旦成瘾，便会想时时望气，加剧自身所耗。道者，明心顺理，假借天地，居士若竭泽自身，这只出不进间导致身体亏空。不过居士的情况也好解决，只需要多沟通天地灵气，重新开源，自有活水来。”
　　“可小老儿苦修金诀，似乎并无效果，而且还......”
　　“加重了？”我接过李居士的话头：“金生水自是不错，可如今你的水府羸弱，经不起金之锋锐，每日勤加吐纳只会使腰背更加酸疼。居士该修木法，以木法重唤水府生机，辅修水法强健自身，此乃正道。按说居士这些年各系术法都应修炼过，可是没有合适的术法？”
　　“小老儿确实病急乱投医，各系术法都修炼过，可小老儿不亲水木土，实在无法修成。”我心中了然，也是一个与我同病相怜的人，天生与风土两灵不亲近，或许不亲近的程度说轻了点，那是明目张胆的排斥！拍了拍居士的肩，叹了口气，李居士以为我也没有办法，眼角便开始泛着泪花。
　　“我有一法，或可一试。”
　　“让道长为难了......什么？道长真的有办法？”
　　看着居士那希冀的目光，我坚定的点了点头：“贫道早年也是风土不亲，后经不懈努力，终于稍稍改变了一点自身体质，对土灵的感应稍稍增了一丝。就是方法有点......”
　　“还请道长教我，不论何种方法，小老儿都愿意一试！”
　　“撑人。”
　　“撑......人？”
　　我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回忆道：“贫道年幼锻体，蒙童后看书修道，水火木皆通，唯独风土两法不得其门而入，这困扰了我很长时间。后来修神念时于‘四海’之内遍览群书，读到一本魔教典籍上说‘人初坠地，体质天定，后天吸纳，或可改之’。我就照上面的办法开始强行吸纳土灵。”
　　“强行吸纳？”
　　我点点头：“把富含土灵的东西吃下去。”
　　“富含土灵，吃下去？据小老儿所知富含土灵的有土鳖虫、土行龙、土蚯，呕~”
　　你知道就知道干嘛说出来，当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魔怔了一般抓这些东西，抓着便往自己嘴里塞，后来实在撑的难受便找周围修炼土法的生灵。刚开始还只是打杀一些恶灵，后来便将主意打到了老龟的头上......幸好及时醒悟，不然仙山已经没霸下这号龟了。所以说修道路艰，需先治己后学术。
　　拍了拍尤在干呕的李居士：“居士又不需要修土法，只要强行吸纳木灵即可，富含木灵的多是草木之属，可比土鳖虫好吃多了。”
　　居士这才点点头，又道出了心中疑惑：“木灵入体，可如何保证不马上逸散呢？”
　　“《锁灵诀》呗，噢，这个是贫道自己研究出来的术法，倒也简单，现在便传给居士。木灵入体之时，居士需要一心两用，一边运转《锁灵诀》保证木灵不失，一边运转基本木法，待木法术成，这些木灵便基本留住了。逐渐积累，留住的木灵越多，自身对木灵的排斥越低。”
　　待将《锁灵诀》和一并细节讲完，天色已近昏暗。推开门，只见杨念和王循律还在门口等着。见我们出来，杨念便火急火燎的拽着李居士的袖子往外走：“老丈人，咱可帮了你这么大一忙，晚上不去香满楼搓一顿，不合适吧？”
　　李居士那老脸都要笑出十八个褶子了：“两位久等，今天咱就挑贵的点，甭跟小老儿客气。道长请~”
　　我摇摇头：“不，居士请。”
　　Ps:道教授箓仪式非常严格，所以这里不敢写。仅是相当于开了个身份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