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妖动

　　“道友请留步！”
　　话音刚落，在那爬水的熊瞎子停住动作，回过头冲我张嘴嘶吼，毫无疑问的又是一大口海水。
　　“道友以心念点击本人头像即可。”说完我还正了正衣冠，突出自己伟岸的形象。我正等着回信呢，旁边的枸子突然开口：“他说了，你们这些妖族走狗，待到海面上，便将你们一个个都拍扁。”
　　呀喝，道友不太冷静啊。“他怎么会对你传念？”我疑惑道。枸子摸摸鼻子：“我就进去看看也没说话啊，在山上您传的一些术法也没人练手，这不下山了一时手痒，一时手痒。”
　　我拍了拍枸子：“告诉他我们是仙山弟子，并非什么妖魔。”枸子点点头便向这熊瞎子传念。不一会便回信道：“他说你们放屁。”
　　我轻抚额头，看来说不通了呀，果然还是蒸了吧。驾着法阵缓缓靠近这熊瞎子，这熊瞎子见我们靠近，便张嘴在说什么，枸子在一旁扭动身姿边配音道：“你别过来，你们不要过来啊。”
　　左手探出法阵一挥便将这憨熊收入袖中，吩咐老龟：“你来驾驭法阵，最近就放空身心别默修了，你是半路上山，根基不稳，此时多修无益。”没理会老龟那感激的眼神，随手抖出袖子中的物什，想了想把小册子揣怀里，炉爷就暂时放外边吧，一会还要用。探手揪住熊瞎子的后脖颈，随手抖了抖海水，手中的熊瞎子便发了狂，疯狂扭动着身体想攻击身后的我。
　　“道友你定骨未成，就别费力气了，碰不到我的。”回应我的只是一连串的“呜呜~嗷呜”声，大体意思就是：野兽粗话。
　　没办法，只能动用点特殊手段了。“松子枸子，把炉爷点上，让这位熊道友取取暖。”枸子干脆的答应一声，熟练的朝炉爷拜了拜道：“炉爷，您受累。”炉爷嗡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枸子熟练的清炉膛，起炉盖，招呼松子：“点上点上。”好好的一个丹炉愣是整成了烧烤架。
　　待到炉火熊熊，将熊道友放在烧烤，咳，炉口上，熊道友顿时慌了神，双腿高蜷，可惜屁股不保，一扭一扭的在躲避炉下的小火苗。
　　“按说该蒸着吃，可惜这次没带出我那套庖厨套装，熊肉油大，烤着吃应该与猪肉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摸索着下巴并没有在恐吓熊道友，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我们不能拘泥于以前的吃法，要在其上推陈出新！
　　“还差点孜然。”松子一边供着炉火一边出声，显然也在深刻的考虑这个问题。
　　炉火上的熊道友一听到这就绷不住了：“俺说，俺说，俺叫熊二，就是无边城里的一个斥候，就是个送信的......”熊道友还想接着往下说，我双眼却蓦然一亮：“让贫道来卜上一卦，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熊大？”说着手上欢快的胡乱配上了几个指诀。
　　“俺哥叫熊一，俺弟叫熊三，没叫熊大的啊。”
　　果然我与你这黑熊精不熟，不过咱俩过一会就熟了，还会很透彻，招呼松子一声：“来点猛的。”松子也不答话，手上法诀蓦的一变，炉火顿时猛烈，烧的熊道友嗷嗷惨叫。
　　“俺说，俺说，俺是要去通渠城搬救兵，你们这些妖族要杀要剐给俺个痛快。”我还在摩挲着下巴思考这里面的信息呢，底下吹火的松子来了句：“熊肉火锅没吃过。”
　　挥挥手打散脑海中那冒着热气的火锅：“通渠城在东原西北，这里是南海，离着通渠城十万八千里，道友迷路迷的有点远呐。”
　　“俺是中了你们的毒，被引过来的。”
　　“毒？”我好奇的问，这黑熊上下我刚才扫了一眼，浑身上下就一件黑衣，身上也没有伤势和中毒迹象，什么毒能这么厉害能让我毫无所觉？
　　“本来俺们接令四散出城求援，那是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俺独自走在幽深的小路上，心如小鹿乱撞，生怕被发现，于是俺摸黑悄悄前行，可路上还是遇到你们妖族一伙的截杀，起初都是小喽啰，俺一掌一个......”
　　我脸黑了黑，这熊没看出来还是个话痨，抓住熊瞎子的手往下放了放：“说重点。”
　　“别送手，别送手，俺尾巴都要熟了，俺说，后来有个人，不是，好像是只妖，俺也分不太清，就掏出一个罐子，那里面满是香甜的味道，俺就不由自主地想夺那罐子，他在前面跑，俺就在后面追，中间还有伙人想截住俺，也被俺一巴掌一个拍没了，后来俺追到海上才追上，那妖丢下罐子跑了，俺抢过罐子就喝了一口整头熊都晕乎了，不知不觉就飘到这边掉海里了。”
　　我提过熊瞎子凑到鼻子上闻了一闻，除了腥臭味，果然有一丝甜味隐藏其间，仔细分辨这应该是蜂蜜酿的酒，中间夹杂着引发食欲的药物，甜意借着酒劲得到了最大的激发，加上刺激了食欲，这味道别说熊了，就是稍微喜欢吃点甜的都受不了，容易上头。
　　随手挥散鼻尖的气息：“无边城都到了求援的地步了嘛？千年前无边城守军便有百万，这些年只会多，不会少。是妖族一支还是妖兽一起？魔宗里猛人不少，就坐视这些小喽啰撒野？”
　　熊道友被我问的挠头：“俺就是一个小兵，哪知道这些。只知道妖族已经集结了半个月，也不攻城，但陆续有妖族部落过来，我出城那天差不多得聚集了十万多头妖兵。往日里虽然随时有战事，那都是小股厮杀，多的不过千头，少的仅有几十头。”
　　我点点头，放下熊道友，对盘边准备割肉串签子的马到有说：“行啦，收起来吧。”
　　仙山所在大陆称中陆神州，上古时，人族自东海之滨兴起，彼时力量孱弱，入内陆需向大妖献奴，去海上则要向海族纳贡，于夹缝中生存。及中古，妖祖寿竭，妖族分裂，人族趁机与海族结盟，攫取东原，海族无心登陆，便取了无数珍宝回归大海。到近古，妖族内乱渐渐平息，格局隐隐定型。即人族以伏龙山脉和流金河为界，占东原；从原本妖族中分裂出来的一只向北占据中陆北部，自称北漠兽族；而以胜利者姿态留在原地的便是西森妖族。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去西森与北漠交界的西荒原，那里听名字是个荒地，实则妖兽两族的马类精怪都喜欢在那聚集。无他：草盛地大任驰骋，天高水缓骏马多。（马到有原话是母马多，这里改了改）
　　妖族与人族边界时时杀伐不断，但大举围城实则少见，多是大妖驱策手下掳人为食。成妖者，大多体型庞大，一个标准百人阵堪堪能将一只妖兵牵制，至于击杀则要看运气了。此次大举围城，应是西森妖族皇位已稳，要一雪妖族之耻。要知道，此时的无边城正是当年妖族的皇都——天下城。当时就要不要攻打天下城人族产生了重大分歧，因为天下城是按照妖族体形设计建造，城高入云，地广千里！为人族大城十倍大，攻下的难度却何止百倍？
　　“人皇不语，解酒囊豪饮，啖妖牛肉不下三盘，及众人声渐息，睁目言：不破当前，何立身后！尔后起身拔剑攻城，众人皆用命，三日，城下。”（摘自《人皇实录》）
　　正是当时老人皇这一语才有了今天的无边城，像一颗钉子扎在妖族的心脉上，只要无边城在，妖族就永远不会绕过无边城去袭扰东原，正是无边城的坚守，才成就了东原人族的繁荣。
　　想到了这些，不由对老人皇肃然起敬，生而为人，必将承人皇这一份恩惠。扭头对老龟说：“加速，我们去无边城。”马道友居然没反对我不禁好奇：“你不反对？不是红鸾星动了嘛？”哪知这夯货老神在在的给我回了句：“军马味更足。”
　　熊道友这时自知反抗不了，认命般的趴这地上，还时不时扭头看看屁股，生怕自己的尾巴已经被烤熟，然后一个不留神让我们切了吃了。
　　“熊道友，我们真不是妖族，而是仙山弟子。”我奈起性子跟熊道友解释。
　　“那你开船撞俺。”
　　“那是碰巧撞上的。”
　　“那你传念是个红果果精？”
　　我叹口气，唤了一句：“枸子，你过来给熊道友解释解释。”枸子狰狞一笑，起盖烧火拎脖颈一气呵成，一看就是老厨子了。
　　屏蔽掉熊道友的唔嗷惨叫，将心神放到海面上，法阵在深海行动缓慢，想飞快点还是得自己御空飞行。海面上那月落如入海的奇景维持了一刻便已落幕，现在正在缓缓恢复正常大小。可海面上这锅海鲜粥现在还在咕嘟的冒着热气，依旧有不少千头海鲜在争斗，似是因为先前的碰撞打出了真火。以最快的速度直线飞到无边城的话需要沿西北清出一条线，抬眼望去，这条线上的海族不多十几头的样子，实力也差，不过一拳一脚的事。
　　想到怎么做，那便去做。吩咐面前的老龟一声：“你沿着西北线直行，我上去问问这些道友能不能借个道。”老龟刚想点头又蓦然愣住：“小主，合适吗？”
　　我自信满满的道：“合适，怎么不合适，我跟海族道友熟的很。贫道去也。”
　　刚冲出法阵，松子抬头来了一句：“是肚里熟。”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上现在波涛汹涌，随手抓住抽击过来的尾巴，跳到这条鲸头上：“朋友，给个面子，能不能借个道？一会能不能去两边打？”
　　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你谁啊？”我羞涩一笑，正了正衣襟：“四海垂钓客，仙山陈二郎。”
　　“谁？”
　　“陈二。”
　　“噢，不认识，相逢都是缘分，今天就给兄弟你这个面子。”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相见，定会还鲸兄这个面子。”
　　那鲸鱼也不答话，头一歪便载进海里，之后疯狂下潜，潜到最深处之后大嘴张吸，发出一声巨吼：“那狗日的扒皮烤出山啦，兄弟们快跑啊。”说完便一溜烟便跑了。
　　“扒皮烤？哪个扒皮烤？”“还能是哪个，将你的肉他的翅串一串，串成一串骨相连的那个扒皮烤！”
　　“扒皮烤，还我儿命来。”“冷静，你想拉着我们一族陪葬嘛。”“大哥冷静，莫要忘了黑蛟一族的下场。”“还有青蛟一脉。”
　　什么叫威风，这就是威风，只报出个名字便让这些海鲜家族望风而逃，只是扒皮烤这外号谁给我起的？回头得去拜访一下。
　　消息灵通且恢复冷静的海鲜族群走了，剩下的那些要么脑子不够用，要么身子不够硬。事情就简单了，一拳砸晕一条大黄鱼，一脚踹翻一只梭子蟹，剩下的这些海鲜也开始四散而逃。掂量了掂量袖子，这些路上应该够吃了便传念老龟上浮。海鲜这东西最好是吃鲜活的，自己亲手抓的更好。毕竟自己的打的鱼，含着泪也要吃下去，当年吃黑蛟一族的时候真是含着泪吃的，太难吃了，又腥又涩不说还难嚼，偏偏黑蛟一族还送肉上门。烤了小的来了大的，烤了大的来了老的，后来老的实在咬不动了，就抽了筋仍回海里了事。那老蛟还梗着头问我；“四海皆海族所有，我如何在你山门前游不得？”当时我心里呵呵一笑，万年前仙山万里海域不见黑影，五千年前目光所及之处有黑影游弋，千年前迎客峰前海域便有黑蛟出水吐雷做声，今年都敢吐雾藏匿身形偷摸闯山门了，明天是不是打算去我炕上坐坐？一脚踩在老黑蛟背上：“你在教我做事？”未理会在海水中哀嚎的老黑龙，当时只是在心中坚定了一个想法：既犯山，分生死。
　　待到老龟浮上海面，我收起了这些思绪，手向两处一指，松子枸子便蹿了出去。“师父，我见还有几只并未跑远，要不要......”我摆了摆手：“够吃的就行了，留点肚子去无边城尝尝野味山珍。”
　　“主子，那咱还着急赶路嘛？”老龟便收起法阵便向我问道。
　　“路还是要赶的，早点了解无边城的情况也好早点应对，你变大点，就边飞便吃吧。”老龟依言变大身形，我招呼一声即便肩挑手扛仍然在挑拣食材的松子枸子快上龟（不会有歧义吧），心中感叹真是俩仙山好苗子，时刻遵循着仙山餐桌上的优良传统：吃干抹净，打包带走。
　　“马到有呢？”我正纳闷怎么半天没见那张大长脸在我面前晃荡，马到有便顶着一大片海藻从海里冒出头来，嘴里边嚼边回应我：“来了来了，我下去找了点配菜。”顺手摘掉马到有的头顶绿，道祖慈悲，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拉马到有上到老龟身上，松子枸子已经开始给大黄鱼刮鳞了，对着炉爷一指：“大大大！”炉爷翁了一声，炉身的小窗对着我，像两只眼睛在看傻子一样，之后就开始抽疯似的摇晃渐渐变成一人多高的丹炉。我哈哈一笑，扯过一条蟹钳往空中一抛：“接着。”炉爷的炉盖自动打开，那两人合抱都勉强的蟹钳到了炉口慢慢变小，最后倏忽间被吸入炉内。炉内炉火自燃，将蟹钳上的妖气烧尽，对蟹钳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烘烤。
　　“师父，鱼好了。”扫了一眼已经被刮好剖净的大黄鱼，甩了甩胳膊，抓住鱼尾将这只足有三丈长的大黄鱼在空中甩动了一圈，之后抛上半空：“炉爷，大货来了。”炉爷静立在原地不动，顶上炉盖却飞起变大，直接将大黄鱼兜住，放在一边，似乎的要等会在下锅的意思。
　　趴在那的熊道友此时也不哼哼了，努力的缩成一团，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我随手将他扔进炉里。我招呼一下众人：“我们要尽快赶去无边城，一会全力运起防御法阵，待会就在路上吃吧。”
　　“主人莫不是要用那一招？？？”老龟满含希冀的流露出恳求的目光：“不要啊，主人，老龟我心脏不好，不适合飚速啊。”
　　“少废话，站稳喽。”将老龟调准方向，松子枸子和马道友则一脸兴奋的运起层层防护大阵。一起吼道：“来啊，来啊！”
　　看到老龟已经认命般的缩壳抱防，我活动了一下脚腕：“预备，三，二，力——穿空！”一脚抽在老龟后方的防护阵法上，层层法阵瞬间支离破碎，一股巨力传导到马到有的双臂上，马到有将这股巨力作用到脚下的龟壳上，龟壳带着众人瞬间起飞，眨眼间便消失在去往无边城的航道上，老龟那被我盘的锃亮的龟壳借着月色闪着光，活像一只会眨眼的星星，空中还残存着老龟憋屈的尾音：“一呢！一呢？唵~”
　　揉了揉有点痛的脚，看着身后渐渐恢复深蓝的大海，明月高悬，月光依旧皎洁如常；尸骨沉海，有灵之魂却在这夜风中飘荡。他们迷茫不安，隐隐有些暴戾。我叹了口气，相遇一场，虽然不是什么美妙的邂逅，但我修我道，不因世恶而易，便将诸位道友超度了吧。盘膝坐下，心中默念《太上洞玄经》：
　　渺渺超仙源，荡荡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诸魔精，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黄老，是名三宝君，
　　还将上天炁，以制九天魂，救苦诸妙神，善见救苦时，
　　天上混无分，天炁归一身，皆成自然人，自然有别体。
　　想了想这三千海族也不知有多少女修，稳一手，又来了一篇《太乙救苦经》。两者皆诵三遍，月已西斜。
　　糟了，这几个货惯是会吃干抹净，吃饱了能再塞点的主，不快点赶过去就只能烤熊道友喽。
　　远处，熊道友看着甩开腮帮子的众人，莫名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