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云山城

　　路途很遥远，几十人互相搀扶着，走得也很慢。
　　通过交谈，那十个手持黄铜阔剑的游魂对玉清宫一众有了一些了解。至少信服了他们被九大雕像驱赶而进入这密林的事实。
　　玉清宫对这十个游魂也了解了一二。为首那游魂名唤池越，乃这十人小队的队长。他是民国时期的通灵人士，之后为求得道成仙，便和师父一起从武陵渡口进入云山雾绕之地，初开始他们还以为入了仙境，兜兜转转之后，遇到别的游魂，才打听清楚这里不是什么仙境，而是一困境。
　　池越还想多讲几句自己的事迹，讲他如何在云山瘴海变为游魂，但都是“历史名魂”的玉清宫一众没有人对他这么个“无名之魂”感兴趣。
　　玉清宫感兴趣的地方在别处，比如这里是哪儿？为什么会有这么个地方？那些元兽又是什么？这里的十万游魂又是怎么一回事？从池越口中，他们得到了一些答案。
　　此地为云山瘴海，说起此地，要从上古的上古说起，要从黄帝和元兽说起。
　　黄帝和百兽的关系，池越也是耳闻，而且听闻的版本不一。
　　一个版本是，黄帝征伐各个部落、灭炎帝、灭蚩尤，而后统一中原时，曾得到了百兽的帮助，理由便是《史记》记载的什么“轩辕...教熊罴貔貅貙虎，以与炎帝战於阪泉之野。”
　　另一个版本是，黄帝征伐蚩尤，蚩尤统帅着百兽，黄帝打败蚩尤，收服了百兽。
　　总之就是黄帝统一中原那时候，百兽和人在中原大地是时常见面的，是杂居的。
　　后来到尧舜时，中原人类开始驱逐百兽，中原的疆界也随着驱赶百兽而开拓。
　　特别是舜帝，在划定中原边界时，功劳最大，也是最终完成者。舜数次南巡，随山伐木，开拓疆土，与之伴随的是征伐百兽，驱之南荒。
　　舜最后一次征伐百兽，将百兽驱赶到苍梧以南。但在那次战斗中，舜帝也陨落在苍梧之野。
　　得闻舜帝死去，以九大上古元兽为头领的百兽集结在苍梧山，也即今天的九嶷山，反攻虞舜大军，一则夺回家园，再者入侵中原。
　　身死的舜帝，不甘心中原就此失去。他便以魂体形态祈求上天，在九嶷山设置结界，防范元兽。
　　他的祈求灵验了，那九大元兽和所有集结在九嶷山的数万头远古百兽，瞬间被这云雾笼罩，从此这里出现了一处结界，便是这云山瘴海。
　　但是上天设置结界时，正在和百兽战斗的上千名虞舜兵将，也都被囚禁在这瘴海之中。
　　结界之外的战斗结束了。结界之内的战斗仍在继续，虞舜兵将在云山瘴海中继续与九大元兽作战。
　　不出十年，九大元兽及其统帅的百兽悉数死去，变成兽灵。虞舜兵将也死了，变成游魂。但双方的灵魂战斗也一直持续着，持续了四千多年，直到最近，都没有停息。
　　听到这里，玉清宫不知是谁质疑道：“怎么可能？就刚刚那些野兽，我们手持极品兵器，一对一都不是对手，更别提几千年前的石头兵器了。”
　　池越愤愤道：“你这人，硬抬杠！我早说过，龙泉山庄铸造不出对付元兽的武器。要对付元兽，必须用我们手中这些专门的黄铜阔剑，这些宝剑乃黄帝亲自监督铸造的，就是要对付百兽。”
　　池越把手中黄铜剑递给杜玄，杜玄仔细打量了一下。宝剑黄铜打造，剑身已经泛出青绿。剑身阔四寸，无刃，无尖。
　　依池越所言，这里流传的说法是，这些黄铜宝剑乃黄帝采首山之铜，引鼎湖之水，请来长生界朋友帮忙，铸得黄铜宝剑数千口。此剑蕴含有风雨雷电等自然之力，乃专为对付元兽而铸。
　　黄帝铸剑完毕，为庆祝，又铸一鼎以纪功。然而后来世间却多传黄帝开首山铸鼎之事，不再提及铸剑之事。
　　传闻乃黄帝仁德，不忍杀伐百兽。如果能驱赶百兽逃离人类聚居的住所，便无须杀伐屠戮。这数千口黄铜宽剑，无一开刃，但百兽见之无不惊悚。正是缘于黄帝驱赶百兽为主、杀伐为辅的决定。
　　黄帝之后的几代人，生息繁衍，征伐百兽，开疆拓土，都离不开这些黄铜阔剑。虞舜征伐南荒，将士和元兽被困在这云山瘴海，黄铜阔剑便也这样世世代代流传下来。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传闻是从魏晋开始，这里出现了封灵殿的传说。传闻进入者可以成神成仙，长生不老。更有传闻这里就是武陵人进入的桃花源。从那之后，前来寻觅者络绎不绝。
　　或者活着的人，或者死去后的游魂，只要听闻了封灵殿的消息，都往这里赶。什么中原名士、江南佳人，迁客骚人、文人墨客，或者聚集在苍梧九嶷，或者聚集于洞庭武陵。
　　久而久之，传闻变了，传闻这云山瘴海便是封灵殿，便是那世外桃源。之后，进入封灵殿成仙，便被谣传为进入云山瘴海便可成仙。而进入云山瘴海，看起来容易多了。
　　一千多年来，这里只进不出，已经聚集了近十万游魂，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城市云山城。
　　“如果真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也好，你们看这烟瘴之地，一望无际的云雾，处处鬼哭狼嚎，这哪里是仙境，哪里是世外桃源？分明是个陷阱。”池越略带怨恨地说道。
　　“古往今来，传闻能进出的，只有虞舜留在外围看护的祭司一族。说来也怪，四千多年世代相传的祭司一族，几十年前，遭了天谴，丧失了通灵能力，丢失了祭司的身份，再无法节制元兽。从那之后，除了符王来过又走了，此外再无人知晓如何出去，即便是被困四千余年的虞舜将士，也无法出去。”池越还想说下去，但他发觉玉清宫众人有些吃惊。
　　杜玄惊讶问道：“符王？这云山瘴海跟符王也有恩怨？”
　　池越点了点头：“大概二十年前，发疯十来年的九元兽之一昆駼，不知什么原因被符王给杀了。符王这小子手里有一根驱魂杖，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法器，竟然能控制游魂。杀死元兽之后，他竟然多次蛊惑上千游魂跟随他，而后传闻被他控制的游魂大举进攻封灵殿，被封灵殿轻而易举灭了一半。”
　　玉清宫众人和方曼、林柷面面相觑，原来符王还有如此不为外界所知的秘事。
　　池越继续讲符王和云山城的恩怨，玉清宫众人便侧耳倾听。
　　原本符王杀了一元兽时，便得罪了云山城。几千年了，云山城管控元兽和元兽控制的百兽，一个方针就是“养而不杀”。即便发疯数十年，伤人无数的那头九元兽之一，也被云山城长老们给“养”着。
　　符王杀了九元兽之一，云山城长老很不满。但云山城的一些游魂视符王为屠杀元兽的英雄，支持了符王。符王第一次进攻封灵殿时，传闻甚至有人主动跟随符王。
　　不过在第一次进攻失败、数百游魂命丧封灵殿之后，便没有人再跟随。于是符王便利用驱魂杖，控制云山城数千个游魂，在六年之内六次攻打封灵殿。结果次次失败，还有数千云山城游魂因此灰飞烟灭。
　　符王便彻底成了云山城的仇人。
　　苏林问：“封灵殿不是你们心目中成仙的地方吗？怎么如此杀戮成性？”
　　池越叹了一口气，说道：“是符王蒙蔽了大家的眼睛。传闻他要进攻封灵殿，甚至占据封灵殿，从封灵殿进入长生界成仙。封灵殿防备森严，岂容他们攻打？成仙之路，崇尚清静无为，从来不能靠蛮力取得。”
　　“云山城还有谁知道如何进入封灵殿吗？”苏林问到。这才是苏林真正关心的问题。
　　“没有人知道封灵殿在哪儿，封灵殿乃一悬宫，悬停的地点不固定，但就在这云山瘴海上空。不过，符王六次攻打封灵殿，都准确判断了封灵殿的位置，符王确实是个聪明人。”池越说着，突然眼前一亮。
　　他们已经来到一个密林中的十字路口，池越指着向北的一个路口说：“前方有个小村子，今晚我们就在村子里过夜。明天一早启程，前往云山城。”
　　玉清宫一众便悉听安排，毕竟来到这云雾缭绕之地，人生地不熟，除了信任池越十人，别无他法。幸好，池越等人也值得信任。
　　当晚，他们住进了密林中的一个游魂村子。村子里为游魂准备的晚餐很丰富，但却没有活人可吃的食物，不过好客的游魂还是从密林中采集了菌类。杜玄苏林等几个现世活人，也都填饱了肚子。
　　经过一夜修整，玉清宫大部分人恢复如初。
　　第二天，在池越的带领下，他们进入了云山城。
　　云山城，只是一个群居的部落，竹木削尖搭建成简单防御工事，几处简单搭成的岗哨，城中房屋也是竹木搭成。
　　杜玄眼中的云山城，就是一个最原始的部落，与原始部落不同的是，这里住着身穿各个不同朝代服饰的游魂。
　　一踏入云山城城门，顿时云雾消失，原本雾蒙蒙一片仿佛加了滤镜，清晰明亮。这里遍地搭满了竹木房子，有装饰精巧的，也有几根竹木糊上茅草便完事的。
　　池越带他们去见城中的长老和首领。长老和首领住的地方，不过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几处大的草房子。十几位长老和首领，在一处名唤“总章”的明亮草房厅堂里接见了他们。
　　十几位游魂长老看起来一点都不老，也就跟韩延年年龄相仿。但个个兽衣加身，戴着骨质或石质首饰。
　　反倒是那位首领，一身游魂常见的汉唐服饰，看起来老成持重，充满智慧。
　　经过池越介绍，玉清宫了解这位首领名唤王宾。
　　冯谖仔细观看那位首领，发现那位首领也正注目着自己。他按捺不住满心的欢喜，快走了两步。但当发现那首领伸手示意他停住时，冯谖会意地点了点头，止住了脚步。
　　冯谖作为历史名魂，两千年历史上结交的游魂甚多，往往也都是一时名人。这王宾不是别人，正是初唐四杰之一的骆宾王。
　　当年骆宾王随徐敬业讨伐武后，兵败之后，身死族灭。之后变为游魂，怀着一腔忧愤，游荡在中华大地。这么大牌的游魂，冯谖自然要去结识，两人虽说没有结下深刻友谊，但彼此印象深刻是一定的。
　　只是后来数百年，冯谖再未听闻此人消息，游魂江湖也再未传出此人的传说。不曾想，却在这里，冯谖见到了当初书生意气的骆宾王。
　　不过堂堂骆宾王，改名作王宾，隐居在此云山雾罩之中，做了个清闲首领，却让冯谖羡慕。
　　王宾发现杜玄四人都是现世活人，也是一声叹息，不住摇头。
　　这让杜玄很不舒服。是的，他这一路走来是没有发现活人，但这些人对待活人的态度也着实让人纳闷。
　　没等杜玄发问，王宾便说道：“这云山瘴海，不适宜活人居住。进入的活人，只有一个归宿，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等死。或者三个月，或者数年。能在这里活上三年，便是长寿。”
　　“那这里到底有没有离开的出路？”在昨晚听池越讲述这里是困境之后，方曼一夜未眠。她不甘心此后便困于此地，但听起来仿佛又无可奈何。
　　方曼得到一个让所有玉清宫人绝望的准确答案：“无路可出。活人死了之后，灵魂也无法离开，鬼吏也无法到达。从肉体到灵魂，都要寄寓此处。”
　　苏林从池越的讲述中也意识到这个可能的困境。但她内心有一丝希望，她问道：“既然如此，符王又是如何离开的？”
　　闻听此言，厅堂之上一阵骚动，特别是那十几位身穿兽皮的长老，更是个个怒目，许久之后，骚动才平息。
　　只听一个长老说道：“符王，他曾经是祭司。祭司一族掌握着离开这里的办法，但祭司一族不属于这里，他们属于云山瘴海之外的世界。结界设定之日，祭司一族的使命便是从外围守护结界，不准结界之内的任何人，或者兽离开。”
　　如在以往，得到符王的消息，苏林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此事苏林没有追问过多符王之事，毕竟眼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出去。
　　她拢了拢头发说道：“那就是说，客观上还是有办法离开的。”
　　王宾摇了摇头：“客观上来说，是的。但祭司一族忠于职责，不会泄露出路，这点毋庸置疑。所以，事实上没有人知晓出去的道路在哪儿。”
　　苏林道：“那为什么不派人搜寻出路呢？”
　　王宾沉默。
　　堂上长老回答道：“如果说要搜寻，几乎不可能。这云山瘴海的边界，一日数变，没有人知晓其界限在哪儿，搜寻出路，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回答，传递给玉清宫众人的，还是绝望。
　　面对可能的死亡，杜玄比苏林淡然了好多。但想到苏林王松方曼，也会遭遇旦夕的死亡，他还是心有不平。
　　只听他愤愤道：“这都21世纪了，全世界的游魂都得以解放。这云山瘴海的游魂，生存环境比在现世还差，可偏偏不得解脱，也不知谁该为此事负责。也许祭司一族遭天谴，就是因为明明可让这里的游魂得以解脱，却认死理，不肯做。”
　　闻听此言，王宾朗声大笑。但大笑之后，剩余的只是对这些新来的游魂和活人表示同情。
　　堂上一长老说道：“我们已经很少听闻外界之事了。有你们一行人前来，我们对外界的了解又可以更进一步。不过也不必急在一时，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池越，他们的住所，就由你负责安排。过几日派几个人伐南山之木，为他们建造一所大房子。”
　　这看似殷勤的一番话，只是增添了玉清宫众人内心的恐惧。
　　池越将玉清宫一众引下堂去，安置在云山城西北。
　　云山城，本是一座充满野趣的山城，但玉清宫一众却没人有心思去闲逛一番。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离开，如何出去。至于找到封灵殿这个任务，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入住后不到一个时辰，冯谖迎来了一位客人，正是云山城首领王宾，也就是骆宾王。
　　二人走出户外，在一个清净无人之地，交谈起来。
　　冯谖记忆中的骆宾王，沉郁寡欢。可此时的骆宾王，看得出，乃一得意之人。
　　“观光，此地乐否？”冯谖问道，观光，乃是骆宾王的字。冯谖了解骆宾王隐姓埋名的心理，作为历史名人，鼎鼎大名早已是浮云，清净却太也难求。但他还是习惯性喊出骆宾王的字，就像当初两人见面时一样。
　　骆宾王缓缓点头：“乐甚！活着时，天下没有一寸是我骆宾王寄身之所。死去后，以游魂之态寄居现世，也是尝尽疾苦。如今这里，安宁，祥和，这千里烟云，重雾笼罩之地，乃一绝佳的庇护之所。不服天王老子管，不服神仙阎王辖。乐甚，乐甚！”
　　冯谖也抬头望向远方烟云，说道：“如此说来，观光得其所矣。”
　　骆宾王摇了摇头：“哎...只是，这里纯属一己私欲。我居其中，得其所矣，但这十万游魂，与我此意合者，却是少数。他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他们也值得外面的世界。”
　　“刚刚那杜小子所说，甚有道理。天下游魂都已解脱，单单这里永世封锁。我为十万云山城游魂感到不值。也为你们，特别是那四个现世活人，感到不值，命运对他们四人，太不公平。”说到这里，骆宾王面露忧郁。
　　这是冯谖印象中的骆宾王，每有忧虑，便是如此。
　　冯谖说道：“那杜玄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般人，但品性良好，依据良知行事，竟然未被道德束缚玷染，甚是难得。可我总是能从他身上，看到李陵的一些神情，有时我竟然会误以为他就是李陵。”
　　骆宾王惊讶道：“李少卿？！几百年前我在现世做游魂时，曾和他晤面几次，那时他日日沉湎饮酒，酒醉后便提及自家兄弟被困，自责不已。”
　　“的确，他是有兄弟被困。当年李陵的五千步卒，后来不知具体什么原因被困戒鬼井。巧的是，正是那杜玄解救了五千汉兵，从此五千汉兵便以杜玄为尊。”冯谖望了一眼骆宾王：“我觉得少卿和杜玄，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如果观光能相救杜玄四人，还望救他们离开这云山瘴海。”
　　“与少卿相关，我自当竭尽全力。可是...”骆宾王为难道：“可是，我在这里几百年，是真的没有听闻有可以出去的办法。除非...”
　　“除非什么？”冯谖似乎听到了希望。
　　骆宾王答道：“除非能进入封灵殿。封灵殿中有几位老友，他们虽然言语闪烁，但我确信，他们时常从封灵殿进入现世。只是，往日里，都是他们来拜访我，我却不知如何前去封灵殿。如果要等到这几位老友前来拜访，只怕杜玄四人，早已成了游魂。”
　　冯谖若有所思：“我们手中有一桃花竹木杖，传闻由此杖导引，可以找到封灵殿。只是具体如何使用，还未探明。观光，可曾听闻此事？”
　　骆宾王摇了摇头。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不过，这云山瘴海中，能人异士很多。明日你等带着那杖，随我前往密林深处，仔细问询，或许会有收获。”
　　“如此甚好。但密林深处，只怕也多有危险。”冯谖想起昨天跟一群兽灵的战斗，仍然心有余悸。
　　骆宾王见状，笑道：“哈哈...一群兽灵而已，不至于如此恐惧。说来，这几日还发生了一怪事，原本整日呼啸山林、此起彼伏的八大元兽，这几日突然消停了，没了踪影。只要这八大元兽不惹事，这云山瘴海便如自家庭院一般安全。我也正好借此机会，遍访这密林之中的奇人。”
　　“没了踪影？我们昨晚还碰见一头，足有丈余。”冯谖说道。
　　闻言，骆宾王乐了：“哈哈...丈余？那才不是元兽，那不过是一头统领百余头野兽的‘百夫长’，那种小兽好对付。八头元兽，直立起来，个个都有三丈高，碰上了这八位，那才叫棘手。”
　　冯谖将希望的消息重新带给玉清宫众人。玉清宫一众有了封灵殿这个可能的盼头，这才一扫原本的沮丧和悲伤。
　　第二天一早，杜玄、苏林准备和冯谖一起，随王宾拜访林中一些有见识的奇异人士。
　　谁知，韩延年和十八汉兵说什么也要护卫在杜玄苏林身边。他们十九人这么一闹腾，整个玉清宫便倾巢出动，包括方曼、林柷，都要求一起前往。
　　王宾原本说了句，没必要。但后来一想，让玉清宫众人在一起，的确有必要。冯谖因为了解他，信任他，可玉清宫其他人并不信任他这个隐姓埋名之人，也不信任云山城。
　　于是，一行人上路。王宾只带了五个手持黄铜阔剑的卫士。
　　一路上，玉清宫诸人有说有笑，这让王宾很高兴。中途休息时，他向冯谖表示，这种欢声笑语，在这云山城，很少遇到。
　　冯谖笑了笑说道：“如果真有离开这云山瘴海的途径，我倒希望你能不时离开一阵。到我们开封城玉清宫住上一阵，那里住着五千汉兵和三千门客，整日里吵吵嚷嚷，让人不胜其烦。但是...”
　　王宾也笑了：“但是，你还是不愿意离开他们。”
　　冯谖点头：“是的，这已是生活习惯。”
　　王宾环视四周：“如果真有离开的途径，如果这里的十万游魂都离开了，我会想念他们。但我是不愿意离开这云山瘴海。此处，自在。”
　　王宾到距离云山城十来公里的一山村里，拜访了聚居在这里的虞舜将士。这些远古的将士依旧原始的装束，他们是云山瘴海中资格最老的游魂，被困此处已有四千余年，云山城所有长老都从这个村子产生。
　　对云山瘴海的了解，他们首屈一指。然而，当苏林抽出桃花竹木杖，呈递给他们时，所有人纷纷摇头，表示之前从未见此物出现在云山瘴海。
　　看到玉清宫众人难掩的惆怅，王宾安慰道：“没有关系。我们还会再去十一个村子拜访他人，如果从这十一个村子里，得不到有用消息，那便没有办法了。”
　　但是，在去下一个村子的路上，王宾还是感觉到，这群人没有先前那么欢乐了。
　　终于，在拜访到第七个村子的一位隐士时，此人一眼认出了桃花竹木杖。
　　那人嘿嘿一笑：“此杖仙根也，只可惜后来被上林苑凡尘泥土养育，养出个病木。看来移根上林苑，也并不都是好事。”
　　王宾恭敬问道：“敢问仙士，可知此杖可否助益通向封灵殿？”
　　那人摇头道：“不知，的确不知。此杖驱瘴辟邪，若持此杖，行走在云山瘴海，只怕一路上再没有瘴气环绕。桃花竹木杖原有无限威力，杖头本有明珠镶嵌，如今明珠不在，只怕威力大减。”
　　说着，他把桃花竹木杖还给了苏林。苏林仔细看那桃花形杖头，桃花花心凹陷，如果说之前曾经嵌着一明珠，也的确有可能。
　　玉清宫众人空欢喜一场，王宾便带他们赶往下一个村子。
　　等到向晚时分，王松已经带他们走完了其余十一个村子里的十个。除了有人指出此杖乃上林苑中培育而出，再无人知晓。
　　王宾带他们进入最后一个村子，村子建在三面环水的岛上，岛的中央矗立着一座砖房。玉清宫一种惊讶，这云山瘴海中，这是他们见过的最豪华的房子。
　　此处规模不小，可称一村。实质上，乃是只有一户人家的村子，只是这一家的房子比较多，比较大而已。
　　王宾站在村口，也即是那户人家的家门口，对玉清宫众人说道：“最后一人。如果他说没有办法，那便真的没办法了。”
　　玉清宫随王宾一起入内，走过曲折的小道，终于见到一个老者，正卧于塌上。
　　老者转头，发现王宾，颇有不满地说道：“你这小子，又来扰我清梦。”
　　王宾笑道：“哈哈...多有叨扰，还望见谅。要不改日陪丈人登高赋诗，流觞作文，如何？”
　　“小鬼，每每自恃才高欺我。赋诗作文，我不是你对手，不过，能读到你新作几篇诗赋文章，倒是一大乐事。”说着，那老者整了整衣冠，下了竹塌。
　　王宾朗声大笑，随后他说明来意，苏林将桃花竹木杖呈上。
　　老者接过桃花杖，只看了一眼，便大笑道：“那老道亏了血本了，人没引来，反倒赔了根竹杖。”
　　玉清宫众人都清楚，那老道指的便是送给刘禹锡桃花杖的种桃道士。此人竟然一语道破桃花杖秘事，也许会知晓关于封灵殿之事。玉清宫众人再次充满希望。
　　王宾问道：“丈人，此杖如何能通往封灵殿？”
　　“封灵殿？”老者闻言，眉头一皱，将桃花杖交还给苏林。
　　“不知，不知。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封灵殿之事。”说罢，老者转过头去，再不看王宾一眼。
　　王宾恳切地说道：“丈人，丈人如果知晓，还请告知。杜玄手持斩邪双剑帮助柳子庙驱赶兽灵，这桃花杖入于他们手中，也是合情合理，甚至有几分天意。他们是桃花竹木杖的承继者，是刘禹锡之后最值得拥有桃花杖的人。丈人要枉顾这些冥冥注定的事实吗？而且，他们四个还是活着的年轻人！”
　　“确切说，是五个。”林柷对于王宾一再不把他当人看，很是介意。
　　方曼瞪了林柷一眼，林柷便意识到这个时候，争执他是否活人的身份，不合时宜。
　　“斩邪双剑？”杜玄刚进入村子时，老者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驱邪力量，不曾想竟然是道祖圣剑。
　　杜玄试图将双剑从后背抽出，但被老者明言阻止：“圣剑刺眼，我不愿看上一眼。”
　　王宾继续劝说道：“丈人，他们只是要求进入封灵殿。进入之后，自会有封灵殿成员决定他们的死活。”
　　老者沉默，而后踱步良久，然后说道：“好吧...这是封灵殿原本预留给刘禹锡的机会，你们既然承继了桃花竹木杖，那这次机会便归你们了。”
　　玉清宫众人终于安心，终于有了确切的希望。只是当他们听闻进入封灵殿之后，自己一行人的命运还把握在封灵殿成员手中，又不免生出忧虑。
　　老者所谓的机会，便是寻找封灵殿的方法。老者抓起身边的酒壶，将壶中美酒倒入桃花形杖头原本镶嵌宝石的凹槽。
　　奇怪的事发生了，这小小凹槽直径不过一寸半，深不过半寸。但杖头凹槽仿佛会喝酒一般，整整一壶美酒，足有半升，全部倒进杖头，不一会儿连沾湿桃花杖头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更让玉清宫众人意外的是，片刻之后，杖头以凹槽为中心，竟然生出五条绿枝。
　　就在玉清宫众人唏嘘不已时，老者说道：“水生木，此乃常识，不必大惊小怪。你们这桃花竹木杖本就并非凡俗，经我这美酒浇灌，长出几个枝杈来，正常正常。”
　　然后老者举起桃花杖，在庭院中来回散步。在走到一个方位时，突然，众人发现，五条新长出的绿枝齐刷刷向下偏斜，犹如熟透的稻穗。无论老者如何摆弄，五条新枝丫，总会很快偏下去。
　　那老者将桃花竹木杖还给苏林，苏林摆弄几下，只觉好玩，仿佛摆弄玩物一样。
　　老者见她玩得起兴，叹道：“哎...封灵殿里有不少无聊的人。这么个儿戏的设置，你们会相信就是用来为刘禹锡这么大牌的文豪指明成仙之路的？那刘禹锡幸亏没来，真要来了，只怕一见如此儿戏的成仙之路，只会觉得智商受到侮辱。”
　　“可是，靠这个，如何能找到封灵殿？”苏林把玩着那五个树枝，问道。
　　老者答道：“这是金克木的道理。封灵殿属金，桃花竹木杖属木，于是，枝丫倾斜的方向，便是封灵殿所在位置的反方向。以此，便能判断封灵殿的大致位置。”
　　林柷听到，忍不住笑了：“听来确实小儿科。我觉得还不如我一身的智能装备有用。只是这里云雾缭绕，不见天日，我这身体无法补充电能。身上储备的电力，只够维持基本的身体需要。不然，我这智能躯体也能探知在哪儿，前提是封灵殿乃金属打造的。”
　　王宾点了点头道：“听说过，前几年进入这云山瘴海的一个游魂，提到现世的人工智能已经相当发达，如今见到你这个只有活人大脑的机器人，确实让人信服。”
　　那老者也凝思片刻说道：“按照你们现代的科技推测，也许...也许这封灵殿悬宫就是个大飞船。”
　　王宾笑了，王宾身边的五个手持黄铜阔剑的卫士也笑了，那老者自己也笑了。
　　众人拜别了那孤村孤户的孤独老者，便在黑夜中回到了云山城。
　　第二天一早，王宾指派池越的十人小队，护送玉清宫一众，前去寻找封灵殿。王宾告诫池越，如果找不到，一定要把玉清宫一众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池越问：“如果找到呢？”
　　王宾明白池越的意思，池越的真实想法是，如果找到封灵殿，他们十人小队可不可以进入封灵殿。。
　　王宾说道：“这是杜玄等人的机会，封灵殿是否接纳他们，还要另说。至于你们十人，能不能入内，一切随缘，不可强求。切不可像那些曾经追随符王进入封灵殿的妄人，心生歹意，最后烟消云散。”
　　池越点了点头，他郑重望了一眼王宾，又仔细看了看云山城四周，仿佛这是一场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