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巅峰一战

　　村里唯一的早点铺子里，于落照旧满嘴油光地吃着油条蘸馄饨。村长使着自己满口缺兄少弟的黄牙咬了一口芝麻咸大饼。芝麻、饼屑顺着他的胡须不知掉了多少在地上，引来戚寡妇家的鸡在桌子底下钻来窜去，吃完地上的还直愣愣盯着村长胡须上的。
　　“小神仙，你看这彪怎么处理啊？”村长拿烟杆往凳子腿上敲了敲，又从胡须上摘下一颗芝麻丢进嘴里，嘿嘿笑着问道。于落心里自然明白村长的想法，嘴里嚼着半根油条，不等咽下，也嘿嘿笑着道：“我估摸着不日便要走了，就麻烦村长您受累，帮着处理吧。”村长顿时眉看眼笑，道：“不麻烦，不麻烦。”
　　于落道：“村长，按理说这山上有此彪，往日里怎有猎户敢上山呐。”村长吧嗒吧嗒深吸了几口烟，摇头晃脑道：“我活了这几十年，还真是头一遭听说这岱山之上有彪。往日里充其量也就野猪、山猫算凶猛些。”于落眉头一皱，不解道：“那今儿这彪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和我一样从悬崖上掉下来的？说不通啊。”
　　烟雾缭绕之中，村长露出神秘的笑容，脸上的沟壑如同孔雀开屏一般展开，说道：“二十年以内是说不通，但如今只有通了才说得通。”
　　“泉眼已通，你可以走了，我不拦你。”黄文叙背对着于落道，“之前留你，一是因为这山里有禁制，天权境之下出不去，也进不来。所以你能进来，而且是活着进来，我很好奇。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自不会过问，只是希望你好自为之。二是因为对你的品性不了解，我自然无法贸然信任一个陌生人，希望你能理解。”
　　于落双肩微颤，低着头不说话。阮秋碧红着双眼，上前给了于落一个大大的拥抱，强笑道：“你走的那天，阮姨不送你了，你知道阮姨的性子，我受不了这个，你自己保重。”然后又将唇凑近于落耳边说道：“小落，若是遇到一个与你年纪相仿，叫黄丁丁的女孩儿，务必好好相处。你把文叙交给你的玉佩给她看，她自会明白你是我们信任之人。此外，‘春秋应象功’也务必传给她，就当阮姨欠你一个人情。”于落想起前一晚窗上阮秋碧低泣的烛影，心道怕不是黄阮二人的女儿，于是连忙摆手道：“您交代之事于落自当尽心竭力，请放心。”
　　黄文叙转过身道：“我将内力打入你体内蕴养泥丸宫和膻中，实是凶险非常，稍不谨慎恐就让你命丧黄泉，非大宗师不可为之。原本打算待蕴养成熟再尽可能打通你的十二正经，为你今后可能的修行打下一个基础。但自你这次遇险归来，我发现你体内却发生了些变故。”
　　于落一个激灵，他无法修行，不能内视，尚搞不清楚那晚遇险之时，除了“离垢”入体，自己的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问道：“是何变故？好的还是坏的？”黄文叙道：“有好有坏，你想先听哪一个？”于落急道：“随便随便，快说快说。”
　　黄文叙很高兴于落又被自己小小作弄了一把，继续说道：“坏的是我打入你体内的内力消失殆尽，之前的蕴养前功尽弃。但好的是，也许你的逆天之修有了另一种可能。你的十二正经目前虽然尚未打通，但其余经别与经筋一夜之间却变得畅通无碍，实不符常理。”于落猛然想起自己梦中所见离垢抓住自己气海碎片的光触手，自己的手足八穴似乎也吸入了那恶彪的元气，连同黄文叙的内力一并被离垢吸收了。于是他试探着说道：“甄太初曾为我打通过手足八穴。”
　　黄文叙一怔，随即沉吟道：“难经有云奇经八脉，别道奇行。八脉又有八穴，谓公孙冲脉胃心胸，内关阴维下总同，临泣胆经连带脉，阳维锐眦外关逢，后溪督脉内眦颈，申脉阳跷络亦通，列缺任脉行肺系，阴跷照海膈喉咙。原来如此，不愧是神医。且容我再思量思量，再思量思量。”他顿了顿，又叹息道：“只是你将要离去……”
　　于落问道：“你们不准备一起走吗？”黄文叙摇摇头，微笑道：“时候未到。”于落追问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黄文叙道：“为什么这么好奇？有时候，好奇并不能说明求知欲强，反而会让人觉得不成熟。”于落不作解释，反而执拗地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只是因为阮姨的腿吗？”
　　黄文叙看着眼前冲动的于落，一时百味杂陈，说道：“现在，很多事没告诉你，一是和你无关，你现在首要的事是解决修行问题。二是你阮姨和我现在信任你了，但也正因为信任所以有了感情，有了感情所以希望你不受牵连。”于落低下头，默默道：“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们。”阮秋碧双眼一闭，两滴泪珠沿着脸颊流下。黄文叙道：“我是大宗师，随时走得。若有朝一日你能成为大宗师，也随时能来，所以努力吧少年，彼时我必定对你毫无隐瞒。”
　　“大宗师能一剑斩出望川河吗？”于落问道。黄文叙道：“不能。”于落道：“果然只是传说。”黄文叙道：“大天权境之上可以。”于落惊道：“还有可能修到天权境之上？如今世上最强不过你们五位天权境大宗师，难道还有人比你们修为更强大？”
　　“罢了，我便讲个故事给你听，作为临别的礼物吧。”黄文叙看向远处，双眼迷离，面色庄重，仿佛陷入了某种情绪之中。
　　“如今天下无极、太极、太清三道并世，无极道修‘空’，其道义讲的是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璎珞寺过桥法师便是其嫡传。
　　太极道修‘有’，讲的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域中有四大，天大，地大，人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昆仑山指天剑李伯阳和天庆观弗居道人陆陌都可称其嫡传。
　　太清道修‘格’，讲的是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镜泊湖春秋笔黄文叙恬为嫡传，当今各国皇室也将其作为施政之根本。
　　而在百余年前，三道之外，还另有一道，名为‘乐天道’，讲的却是虔心、哀痛、温柔、慕义、怜悯、清心、和睦、为义，即所谓的‘真福八端’。
　　无极、太极、太清三道所讲的道义或出世、或入世、或克己，虽然主张各不相同，但都是规劝世人需通过自身努力修行，方可成‘佛’、成‘仙’或成‘王’。然乐天道的道义却与三道完全背道而驰，主张只需信仰天神，天神自会恩赐力量。故乐天道与三道之间经常争辩不休，两者之间的关系最后几乎是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彼时，掌五色炉的太清道主虚静师太、掌昆吾剑的太极道主凌逍遥、掌魁星笔的太清道主司马淳和、以及掌洛林十字棍的乐天道主端木中保四人修为均在天权境之上，而其中以端木中保实力最为强横。不仅如此，那乐天道之中，道主之下设有五大天使，分别是炽天使罗清明、座天使范济世、能天使燕云山、力天使石崇厚和权天使戴德昌，实力也均达到天权境，可谓强横一时。
　　三道道主联合约战端木中保于此岱山之巅，四人至山巅打到山脚，又从山脚战至山巅，足足打了三天三夜。端木中保凭借其“古源经”绝学，起初以一敌三而不败。也正是那一战，奠定了其天下第一的地位。然而三位道主岂能打无准备之仗？原来三人为对付端木中保，早就练就一式合力剑法，名为‘长河落晓’。据说他们当时一共出了三剑，一剑斩地，再一剑劈山，最后一剑才击败端木中保。那三剑斩出，山河变色，日月无光，那是何等的神通，何等的畅快淋漓，此战可谓千年以降最为巅峰一战，可惜……”
　　于落只听得心潮澎湃，急忙追问道：“可惜什么？”
　　黄文叙继续说道：“只可惜，此战之后，三位道主不知何故突然销声匿迹，至今杳无音信。而端木中保也修为跌落，在教内被智天使罗清明和权天使戴德昌架空，只有力天使石崇厚始终忠于端木中保。而后能天使燕云山与座天使范济世寻机斩杀了罗清明与戴德昌，但他们却没有就此罢手，反而趁势合兵一处，将端木中保斩杀。乐天道以石崇山出走，燕云山、范济世平分势力解散结束了她短暂而凄美的历史。自此以后，天下便断了天权境之上的传承，再则据说那一战天地元气损耗过大，世间也就再无人修炼至天权境之上了。现如今要说可能性，陆陌倒是希望最大的一个，听说他已是天权上境了。”
　　于落好奇道：“岱山上限制天权境以下进出的禁制也是那场大战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