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望乡村

　　望乡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望川岸边有一条百步街，街上七八家铺子形成了村里唯一的集市。
　　德高望重的村长正坐在村里唯一的早点铺子里呼噜噜地喝了碗馄饨，伸手往嘴上一抹，算是擦了嘴，全然不顾沾了汤汁的花白胡须上还挂着片葱。于落咬了口浸满馄饨汤汁的油条，抬着眉，眯着眼，满脸幸福。
　　村长拿出烟杆吧嗒吧嗒吸了几口，说道：“小神仙，你不用急，黄神仙既然同意让你出村，我自然也没有意见，只是时机未到。”于落含着个馄饨，直接汤汁直喷地说道：“什么时机？难不成等您续了弦，喝了喜酒再走？”烟雾缭绕中的村长咧开嘴，漏出满口缺兄少弟的黄牙点头笑道：“这倒可以。”
　　沿着望川登上岱山，需穿过望川源头的泉眼才能出村。只是这泉眼之水每二十年才干涸一次，每次只持续月余，才是进出望乡村的唯一时机。往年这个时候，村民们便会推举出德才兼备者出村，带回些年幼的孩子，以防止过于闭塞导致人口凋零。而再过大约三个月，望乡村便会再一次迎来沟通外界的机会。
　　“这德才兼备者回村之后便会继任村长。”村长捋着胡须自豪地说道。于落奇道：“您是说您二十前出去过？”村长道：“那是，那时候啊，村里生的几个都是女娃，我就寻思着一定要带男娃回来。这不，展峰、铁山、长林、泽发、东炎、坤平那六个小子就是我带回来的。而且那次，我遇上强盗，差点丢了性命。恰巧黄神仙路过，一支春秋笔把强盗打得落花流水，我才能活到现在。”
　　“既然二十年才能进出一次，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回到黄文叙家中，于落问道。黄文叙瞥了他一眼道：“自然和你一样从崖上下来，不同的是，我是飞下来的，而你是被人踹下来的。”于落咬牙切齿，喃喃说道：“怎么没摔死你。”黄文叙幽幽道：“这也是我对你的好奇之处。”于落反驳道：“我也很好奇，你准备怎么教一个气海破碎的残疾人修行。”
　　黄文叙微微笑道：“五大天权境宗师，据你看哪位居首？”于落没好气地道：“难不成是你？”黄文叙哈哈大笑道：“你的眼光虽然不错，但也过于片面。论修为当数天庆观弗居道人最高，据说他已臻天权上境。论学识璎珞寺过桥法师当仁不让，论剑法自有昆仑山李伯阳指天一剑，论谋略那潮骚宫维摩朝云对中原虎视眈眈。但要论旁门左道，不拘一格，舍我其谁？”于落虽然不齿黄文叙的自吹自擂，但对五大宗师也是心向往之。
　　黄文叙见于落被自己的话吸引，满意地点点头，问道：“你可知修为境界如何划分？”于落点头道：“自低往高分别是摇光境、开阳境、玉衡境和天权境。”黄文叙道：“不错，修行之人纳天地元气入气海则为摇光境，元气入膻中则为开阳境，元气入泥丸宫则为玉衡境，元气可与天地沟通，体内体外循环不息则为天权境。”于落双手一摊，不解道：“所以？”
　　黄文叙双眼精光一闪，正色说道：“所以我有一个旷古烁今的猜想。”于落嘴角一撇道：“别卖关子，快说。”黄文叙道：“困住世人的往往不是世界本身，而是世人自己的固有思想。为何要先修气海，再修膻中和泥丸宫？”他顿了一顿，缓缓说道：“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此刻的于落真真正正被黄文叙跳脱的想法震惊了，神医甄太初曾施天枢九针打通于落的内关、外关、后溪、列缺手四穴以及公孙、临泣、申脉、照海足四穴，也是想另辟蹊径，但也从未有过让于落逆天而修的念头。
　　于落瞪着黄文叙的双眼问道：“可行？”黄文叙嘴角上扬道：“九死一生，可愿一试？”于落点点头道：“我预期太大，得抓住一切可能是运气的机会。”
　　阮秋碧腿伤虽愈，但五气对她身体造成的伤害却需要长期修养方可恢复，原本就惫懒的她反倒乐得每天半躺在院子里晒晒太阳，摆弄摆弄易容术的各种道具。阮秋碧在江湖上人称“千面美人”，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号称无人见过其真面目。并且，她与昆仑山“冰美人”韩柔、摘星岛“夜美人”穆潇潇并称为江湖“三大美人”。
　　于落修炼闲暇也向阮秋碧讨教易容术，阮秋碧也是有问必答，毫不藏私。只是于落手脚粗鄙，不重细节，在阮秋碧眼中自是错漏百出。
　　于落倒并不在意，他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黄文叙所言的逆天修行法中。黄文叙将自身的少许功力强行打入于落的泥丸宫和膻中之内，并将镜泊湖绝学“春秋应象功”的口诀也一并传授给了于落。
　　黄文叙江湖人称“春秋笔”便是取自这“春秋应象功”。虽说于落算是医好了阮秋碧的五气入体，但没有黄文叙对内力的掌控入微，仅凭于落的“天枢九针”是断断不能的。所以于落很不解为何黄文叙这般“大方”，或者说是“草率”地将如此顶级的功法传授给自己。
　　寻常修行，能够感知天地元气是修行的第一步，而后需要每日勤练不惰，将感知到的元气引入体内，成年累月积存在气海之中。但一呼一吸之间，气海能够截流多少元气就取决于修炼者所修习的功法优劣。因而黄文叙希望以自身的精纯功力和顶级功法助于落在短时间内打牢一定的根基，今后必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水到渠成。
　　但两个月过去，于落体内依旧如无根浮萍，进展甚微。但于落丝毫没有气馁，努力将黄文叙的想法和自己所学的医道相互印证，以求有所突破。
　　望川的河滩边，长林支起篝火，泽发将才抓的鱼用树枝串了，架在火上靠着。于落嘴里衔着根杂草，抬头看着月亮。
　　“你们说这次会选谁出去？”泽发一边转动着烤鱼一边说道。长林道：“反正我不想出去，也不想当村长，我就喜欢砍柴。”于落道：“我是要走的，你们可会惦记我？”长林道：“自然会的，我上次砍柴摔伤腰还是小神仙你治好的。”泽发也连忙说：“就是就是，这村里头谁不说你医术好，就连黄神仙婆娘的腿都是你给医好的。你要是走了，休说是我，连戚寡妇都要哭两天呢。”于落瞪了他一眼，嗔道：“胡说八道。”
　　长林道：“听说是村长想让展峰去。”泽发点头道：“我也听说了。展峰人还不错，就是平时话少了些，与我们几个不太亲近。”于落伸了一个懒腰道：“左右跟你们也无关，早些吃了鱼散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去东炎铺子里取猎刀，然后和坤平、铁山一起进山。听他们说这几天山里的野物不知何故突然多了许多，明日晚上记得到东炎屋里一起喝酒吃肉！”
　　“这是第几头了？”于落一脸凝重地问道。
　　坤平力大，从肩上卸下一头獠牙野猪，而在他面前，獐子、麂子、野兔等猎物也堆成了一座小山。铁山皱眉道：“三个集中点差不多有五十头了。”
　　今日三人进岱山，原本打算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却不想山里的野物不知遭受了什么，死伤无数。数量太多，三人也只能挑了些个头稍大的收拢到平时打猎的集中点。虽然压根不用动手便能白捡那么多的猎物，三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于落抬头看看天空，说道：“有些不对劲，安全至上，我们还是趁早下山。”坤平挑了一头麂子扛在肩上，说道：“总要带晚饭回去，这麂子看着新鲜，血都未干。”铁山道：“也好，其余的明日发动村民们一起来弄回去。”于是三人立即折返往山下急奔而去。
　　行不多时，虽然时辰尚早，但天色却反常地暗了下来，四周阴风忽起，树叶枝杈窸窣作响，夜鸦们扑棱着翅膀刮躁地四散飞去。“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于落停下脚步，四下张望道。铁山也随之停下道：“这天是怎么了，让人瘆得慌。”于落回头对坤平道：“坤平，我们……”
　　却见坤平满脸惊恐，全身僵硬。铁山大声呼道：“坤平，怎么了？”坤平瞟了一眼身后，颤颤巍巍地说道：“麂子……被、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于落闻之大惊，和铁山对视一眼，二人一左一右缓缓向坤平身后移动。
　　只见坤平背后，一条藤蔓缠住了麂子的一只角。铁山见状，一脚踹向坤平的屁股，骂道：“你这混蛋，人吓人可会吓死人的！”，坤平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连人带麂子摔坐在地，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于落也松了一口气，道：“没事就好。坤平，方才我是想说，今天山里诡异，干脆放下猎物，我们加快些脚步，以防不测。”
　　但见坤平的眼睛陡然圆睁，瞳孔急缩，嘴巴张得巨大，喉间发出干涩的喀喀之声，一手抬起指向于落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