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雨季

　　在未央宫议事厅的大殿之上，一阵夹杂着雨雾的风吹了进来，一股凉爽之感由心而生。吹得高台前阶梯上几排油灯的灯芯乱舞。
　　大殿之外又哗啦啦地下起来了大雨，在案几上打开竹简的哗啦声和雨滴声融为一体，像是另类的交响乐。
　　新皇帝和他的大臣们正在商讨新政的实施，而此时话题转折到了北境的上郡和北地郡边民走私货物的问题。
　　走私问题的扩大化涉及到了官商勾结的地步，在田胜的叙述中，北境有不少富商出资雇佣边民，买通边军进行走私活动，更有甚者，有的直接贿赂郡里高级官吏，情形着实严重。
　　田酚见皇帝沉默不语，便直接问对面而坐的田胜说：“走私大多是何种货物？”
　　“山货、布匹、粮食等。”田胜忧虑地说，“还有盐巴和铁器！”
　　“这些刁民真可恶！难道不知道这盐铁石禁物的吗？”田酚生气地说道，“那些交了税的正规商团也不敢带着盐铁离开我大汉境内，这些走私商竟敢将禁物私通于匈奴！简直无法无天！”
　　“太尉所言极是，匈奴历来是我大汉心头大患，如果不及时制止导致盐铁流失太多进入匈奴境内，匈奴人的战马则会更加精壮，装备器具则会更加精良。一旦北方气候不好，遇到灾年后，匈奴人势必南下侵略，到时候遭殃的还是北部边郡无辜的百姓！”
　　御史大夫的一番言论深得在场所有人的赞同。
　　半躺在皇位上的额刘彻这一会又正襟危坐起来，依然揉搓着自己手里的玉雕神兽，犀利的眼神中注视着下面几位大臣。
　　“周阳侯一向如此，能够提出问题来就已经有了对策。”刘彻微笑着说，“说说看吧。”
　　“依臣之见，首先应由御史大夫派人着手北地、上郡两地的吏治；其次再由太尉处理和整顿北境边军，最好能任命更多的法吏进入军中，同时调任案发地的驻军将领。不出半年，两地吏治会得到很大的改善；最后可以将此两郡之地作为新政全面实施的突破口。两年后，大事可成矣！”
　　田胜的话说得众人都不知不觉之内来了信心。
　　实施新政，贯彻儒学势必要触犯以道家为首的窦家的利益。
　　一直以来，汉帝国成立之初，当时的丞相陈平是黄老出身，为了贯彻道家学说，提倡了“与民休息”的执政方针。
　　直到窦太后掌握了帝国的权力核心后，笃信道法自然的她更是将道家学说发扬光大。
　　小皇帝的新政不光光是整治吏治，治理军队，而是将帝国的执政思想由道家变为儒家。
　　儒家的越说有利于帝国的权力集中，刘彻对权力的追求超乎于常人，他虽然年轻，但是极其聪明，现在受制于人，做梦都想当一个有实权的皇帝。
　　可是现在要在太岁头上动土，需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搬动压在他头上的那座大山。
　　就目前来说，三公九卿中有不少人是愿意效忠皇帝的，可是在整体上相比窦太后为首的保守派还是比较虚弱。
　　现在有北境两郡出现问题，是个很好的机会，他们需要有一些政绩和建树，才能丰满自己的羽翼和实力。
　　“周阳侯所言极是，可是需要有可靠的而且有才学的人才能委以如此重任。”一旁的郎中令半天算是开了腔，都听了出来，这是在为田胜的下句话做个引子。
　　“正好下臣前几日拟定一份名单，还请陛下定夺。”田胜从自己的袖袋内掏出一份竹简递了上去。
　　竹简由张骞传递过去。刘彻翻阅着竹简看了半天。而底下的人除了田酚外则都是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侧耳倾听台上皇帝的反应。
　　只见竹简上密密麻麻写了有几十号人。
　　“严助、朱买臣、张汤、、、、、”刘彻将一些名字念了出来，然后放下竹简对田胜说，“二舅最近收了不少的礼物吧？”
　　此话一出，惊得田胜急忙离坐，在高台下跪拜道：“下臣甘心为国，岂敢中饱私囊。只是这些人都是臣亲自挑选的，都是有才能之人。”
　　刘彻见状，笑了笑说：“我和你开玩笑的。”
　　“陛下。”一旁的武安侯田酚坐不住了，示意皇帝要有个皇帝的样子。
　　“知道了，朕不过是一时说笑，诸位爱卿不必多虑。”年轻的皇帝还需要慢慢更改一下对自己的称呼，刘彻顿了顿继续说，“诸位还有何计策，不妨全都说出来。”
　　“依下臣之见，对于违法的官吏需要在异地审判，倘若涉及到郡里的官吏，乃至封疆大吏皆需押解到京城来审理。”御史大夫淡淡地说，“对于那些走私商，情节严重者予以斩首示众，情节较轻的则罚为城旦，永世为奴籍不得赎身！”
　　“这些刁民着实可恶！”武安侯田酚插话说，“应该杀掉一批以震慑边民，让他们安分守己，依臣看来，军中也应该杀掉一批，以镇军心，让他们知道违背大汉律例是何种下场！”
　　“那就这么办了。”刘彻坐了半天，站起身来继续说，“张骞待会把今天的议事内容汇总一下递交于长乐宫和丞相署。”
　　只见御使大夫看了看对面而坐的郎中令，眼神有些复杂。
　　一场雨后的河南地牧场，绿油油的草场上有一滩积水，积水像一面镜子反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突然一阵疾驰的马蹄踏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将镜子扯得支离破碎。
　　放眼望去，原来是两个人在策马奔驰，两人正是游三与伊莉雅。
　　游三自从上次来过伊莉雅家里，在雨季到来前完成了一半的马蹄铁的供货量。
　　为此游三和甘夫小赚了一笔，游三为自己置办了一件半臂汉装，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了第二件衣服，而且是靠自己的本事挣的，游三感到十分地兴奋和自信。
　　而甘夫则为自己打造了一把兵器--汉刺马刀。
　　这把兵器比较难造，可想而知这把兵器也是在县邑的铁匠铺里造就的，这样他会有更多的时间留在铁匠铺里。
　　此时草原上的一对少男少女在策马追逐，游三第一次感受到畅快淋漓地感觉。这是他从小到大在汉境里体会不到的快感。
　　汉帝国对普通百姓的管理颇为严格，要么把人拴在田地里，要么战死在疆场，没有点过人能力是很难爬上去的。
　　游三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最后也只能落到食不果腹的地步，而同样在战场上杀敌最多的里正最后也落个不能生育。
　　他第一次让别人所尊重，这让他很有信心。伊莉雅一家在匈奴可是贵族。因为伊莉雅的缘故，游三在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只见两人男欢女爱地追逐了一会，直到雨水汇集成一条小河旁停了下来。
　　“游三，你就在留在牧场吧！”站在河边的伊莉雅面色绯红用生硬的汉语说。
　　游三也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沉默不语，脑海中浮想起家里四口人来。
　　“我阿爹说了，知道你家里很穷，愿意出三十金给你家里，以后你就留在匈奴帮着我们在这里牧马。”伊莉雅换成母语匈奴郑重地说。
　　游三知道伊莉雅家里的真心，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选择让自己乱了心智。
　　“这个，要不我回去商量一下吧？”游三此时也要有点语无伦次。
　　伊莉雅接下来的话让游三有点心中不悦，只听见她说：“我们匈奴人常说这个世上都是安排好的，这青青草原是供养羊群食用的，而这些羊是让狼群来吃的。你们汉人就是羊群，而我们匈奴人则是狼群，汉人的长城不过是个羊圈罢了。”
　　游三沉默不语，他远眺天际线，他没有想过这个国家或者种族之类的事情。他所知道的战乱不过是祖父辈们口中所传述的那样，有时候甚至觉得这是他们先编乱造的。
　　现在他最真实的感受却是每天都要为了不饿肚子来回奔命，给匈奴人提供货物确实让他填饱了全家人的肚子，所以面对伊莉雅的这番言论他没有任何反驳。
　　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游三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树林里的地洞里全是雨水。自己以后还要用，不如此时趁着天色还早，去那里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