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江文涛出差，岳小薇外出交流学习，家里连余粮都没有。江天乐从冰箱里翻出一袋酸奶和一盒午餐肉，嘴里叼着奶袋，招待徐衍坐。
　　
　　徐衍的视线仍落在椅背上的西装。
　　
　　江天乐不想解释，瞟了他一眼，问他饿不饿。
　　
　　“你先去洗个澡吧。”徐衍拿起她面前的午餐肉往厨房里走。
　　
　　江天乐起了身，倚在餐桌上打量他的背影。刚刚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他黑色的T恤上有一大块水渍。他弯着背，用水把陶瓷小刀冲了冲，然后掏出午餐肉切片。
　　
　　“盘子在哪儿？”他问。
　　
　　江天乐看着他的胳膊肘出了神。
　　
　　“盘子？”徐衍转过头来。
　　
　　江天乐垂下眼角指了指案板下方的碗柜。
　　
　　“发什么呆？”徐衍把午餐肉平铺在餐盘上，找到微波炉，放进去。
　　
　　“我喜欢吃煎的。”江天乐说。
　　
　　“不会。”
　　
　　江天乐转身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徐衍听见浴室传来水流声，他把“叮”好的午餐肉端出来放在餐桌上，走到江天乐卧室门口站定。
　　
　　他没来过江家。从前江天乐胆子小，就算父母不在家也不敢叫她来，两人精力太充沛，每次见面都要干坏事，江天乐说在自己家里做这种事总是怪怪的。只有一次，他把她送到家门口，两人依依不舍地在楼道里接了会儿吻，就那几分钟，她也紧张兮兮，生怕被大人或者邻居撞见。
　　
　　江家的家教是很严的，江天乐虽是个不拘小节的性格，但骨子里还是很在乎父母对她的看法的。她说想维持乖乖女的形象到大学毕业，只要大学一毕业，就立刻带徐衍回家。
　　
　　徐衍看见江天乐的柳琴悬挂在墙壁上，想起她在校庆活动上弹柳琴的样子。那天她身上的旗袍其实很好看，后台的男生也说没想到她身材这么好，腰细腿长，还有人夸她化了妆也能跻身美女的行列。
　　他明明也是这样想的，可等她下了台，问他自己弹得怎么样的时候，他却故意笑她撑不起旗袍，让她以后不要这样穿。
　　
　　“怎么不好看了？”当时她还有点不高兴。
　　
　　他拍一下她的脑门：“你穿校服最好看。”
　　
　　徐衍往门里走了走，江天乐的卧室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收拾地井井有条，她的东西特别多，见缝插针地摆放。她喜欢收藏一些小玩意儿，通通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就连她小时候去海边捡的贝壳都不舍得丢，至今还穿成串挂在书柜边上。
　　
　　江天乐跟徐衍说过，她是个很念旧的人。她总是害怕把过去忘掉，所以喜欢收集喜欢记录。
　　
　　她卧室外边有个密封的小阳台，靠一扇推拉门和里面隔开。徐衍往门里走了两步，看见推拉门上面悬着一个淡黄色的琉璃灯。
　　
　　他盯着这个灯看了一会儿，然后退出她的卧室，回到餐厅。
　　
　　江天乐顾不上吹头发，睡衣外边套了条大浴巾裹住头，很快坐在餐桌上吃午餐肉。
　　
　　她边吃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一点多了啊，太罪恶了。”
　　
　　“你最近总熬夜？”徐衍问她。
　　
　　“太忙了。”
　　
　　“你有黑眼圈了。”徐衍说。
　　
　　“你还不回去吗？”江天乐皱起眉头。
　　
　　“我有事跟你说。”
　　
　　“说。”
　　
　　徐衍一只手撑在餐桌上，定定地看着江天乐：“你没跟你这客户谈恋爱吧？”
　　
　　“问这干什么？”江天乐也抬头看着他。
　　
　　“有没有？”徐衍放低了声调。
　　
　　两人的脸都被顶上的暖光镀上一层温柔色，可神情都不够温柔，甚至严肃地像一场审判。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江天乐忽然咧开嘴角，笑了。
　　
　　“是没什么关系。”徐衍也唏嘘地笑一声。但他把表情藏住了，没让江天乐看见。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想回头了，想跟我重温旧梦？”江天乐话说完，手捏着酸奶袋往嘴里灌酸奶。
　　
　　徐衍没接话，他从口袋里把车钥匙拿出来，放在手心里把玩。
　　
　　“要分手的是你，当初我怎么哭着求你，你的心都硬的跟石头一样。隔了这么多年，你莫名其妙想回头了，我就非得在原地等着你吗？”江天乐冷笑着，把干瘪的酸奶袋往桌子上一扔。
　　
　　“我只是问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徐衍把滑到自己的面前空袋子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他的手感一如既往地精准。
　　
　　对面的人太轻描淡写，倒显得江天乐不够淡定。她有些烦躁地拿浴巾擦了擦湿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徐衍面无表情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起身绕到江天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滚开。”江天乐听到他叹气，无名火上来了，失语道。
　　
　　“你心里，真的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徐衍像是没听到她这句“滚开”，亲昵地把她滑落下来的浴巾重新盖在她头上。
　　
　　“你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老同学。从你不要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发誓我绝不回头。”
　　
　　徐衍的语气比她柔和多了，“那你留着我送你的琉璃灯做什么？”
　　
　　“你送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留着，它们可以提醒我，江天乐，你的青春就是被狗吃了，是你傻，是你活该。”
　　
　　“我真的这么可恶吗？”徐衍轻微地笑一下，伸出头拍了下江天乐的后脑勺，“和你写在微博小号里一样可恶吗？”
　　
　　江天乐的微博小号没有任何人知道，但她处在坏情绪的当口，没精力去诧异他怎么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她斩钉截铁：“是。”
　　
　　“你心里也住着一个恶魔，只是我把恶魔的一面表现出来了，而你藏起来了。”徐衍把江天乐的肩膀掰直，让她正对着自己。他低下头凝视她的眼睛：“江天乐，那时候的徐衍的确是最坏的徐衍，可是你心里清楚，他绝对不是十恶不赦罪不可恕。”
　　
　　江天乐用力挡开他的双手：“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是，时隔这么多年，在对待女孩子方面，我的确是一点长进也没有，我猜不透人家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只能头脑简单地凭着她说了什么来揣测她的真实想法。”
　　
　　“是你说的，不要听对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你还在乎我的想法吗？”徐衍抓住她的眼睛。
　　
　　江天乐偏过了头。
　　
　　“其实想跟你说的事情，还没到跟你旧情复燃的地步。”徐衍站起来，往门口走，“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没有你这么幸运，这些年遇到了这么多可以起心动念的异性。但你能不能别拿这些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和二十岁左右的徐衍比，那时候的徐衍没有这么不堪，你付出了七年的青春，他也是……”
　　
　　“说够了没？”
　　
　　“还有最后一句话。”徐衍站在玄关，那里没开灯，他整个人陷在黑暗中。
　　
　　江天乐烦躁地把浴巾扔在地上。
　　
　　徐衍说：“都二十七岁的人了，我没想到自己的段位还这么低。亲眼看见别的男人送你回家，我还是忍不住想跟你吵架，尽管你早就不是我女朋友了。”
　　
　　徐衍走后，江天乐在餐桌上呆坐到凌晨三点，她觉得没吃饱，后来又从柜子里翻出一袋不知道是否过期的泡面煮了吃。
　　
　　吃完面，她在沙发上赖了一会儿，随后强打着精神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慢悠悠地去洗脸敷面膜。等回了卧室，她把推拉门上的琉璃灯拿下来赏玩了几分钟。
　　她越看越觉得这东西奇形怪状，一点也不好看，就把灯收进书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打算从此眼不见为净。
　　
　　郑奶奶和郑爷爷的金婚婚礼在三天后顺利举行。江天乐这一天既紧张又兴奋，她又完成了一个挑战性很强的案子，就连公司里几个十分苛刻的领导都夸赞她业务能力越来越强。
　　
　　胡楠依怕江天乐一个人忙不过来，特意跟了她一天，帮她做一些统筹安排的工作。仪式进行时，胡楠依看见搀着郑奶奶出场的郑铎，连声问江天乐两人进展如何。
　　
　　“没有进展。”江天乐工作认真，眼里永远有活，她看见冷餐台的桌布布角沾了灰，就拿免洗的去污渍剂跪在地上清理，她边弄边说：“你知道的，我绝对不会和客户谈恋爱。”
　　
　　胡楠依蹲在她身边低声问她，“他马上就不是你的客户了。别太理性了妹妹，他除了有个女儿以外，简直是个完美男人好不好，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有钱又有颜，这样的男人上哪儿去找啊，再说他没结过婚……”
　　
　　“你怎么知道他没结过婚？”
　　
　　“你竟然不知道？我是听公司高层八卦的，郑铎女儿的妈妈是他留学时的同学，两人在一起挺久，是在美国生的孩子，并没有结婚，那女的后来嫁了个老外。”
　　
　　“这种设定才可怕好不好，又是老同学，又是相恋多年的女友，又是孩子的妈妈……”
　　
　　“你又不亏，你不也有一个谈了那么久的同学前男友嘛，还是初恋对吧？”
　　
　　江天乐拿免洗剂敲了敲胡楠依的头，开玩笑道：“行，我回头就傍上郑铎，争取早点嫁过去，然后把你推荐到他们公司，让你从此摆脱乙方这片苦海。”
　　
　　“那敢情好啊。”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开始自由活动。江天乐和胡楠依为了蹭点喜气，也去找金婚的老两口拍照。
　　
　　郑奶奶见着江天乐，连连感谢她忙活了这么多天，还特地把阿瞳叫过来，给她展示阿瞳身上穿的她送的礼服小裙子。
　　
　　“阿瞳，这裙子是姐姐送的，你要谢谢她。”
　　
　　阿瞳立即拉着江天乐的手，让她蹲下来，亲了她脸颊一下。
　　
　　这时郑铎走过来，把阿瞳捞起来抱着，说：“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胡楠依眼疾手快，跟着摄影师一起记录下这张“全家福”。
　　
　　婚宴结束后，江天乐和同事们一起进行收尾工作。等待物品装车的间隙，她坐在阴凉处看了会儿手机。
　　
　　此时某个群里十分热闹，她点进去一看，她和郑铎一家人拍的那张照片竟然出现在群里。沈汀刚发了一条消息，说：“也太配了吧，看不出来天乐还挺有做小后妈的潜力嘛。”
　　
　　焦梓搭腔道：“孩子爸爸好帅哦。”
　　
　　江天乐他们公司的女同事，一多半沈汀都有她们的微信，爱美的胡楠依就更加不例外。胡楠依发了朋友圈，沈汀立刻存图。江天乐当然知道沈汀此举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谢博航也明白沈汀和焦梓的意图，他到底是徐衍的好兄弟，看不下去了，在群里说：“你们俩可真够损的，我们天乐凭什么要给别人当后妈。”
　　
　　他这话一出，一直没露面的徐衍竟然跳出来了。徐衍破天荒的发了个表情包，是很流行的韩国弟弟，样子很呆萌。
　　
　　大家都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他又发了一条：“白捡个闺女，多好啊，反正她害怕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