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案子结束，江天乐彻底松了一根弦。调休加周末，她从月底到月初可以连休一周。
　　
　　郑铎的尾款很快付清，她算了算自己的奖金，打算趁休假开启人生新计划——从家里搬出去。六月初她将迎来二十七岁生日，她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结束“啃老”生活。
　　
　　起初岳小薇和江文涛都不同意这件事情，但江天乐一句自己住方便谈恋爱，他们俩也就不阻拦了。江文涛给江天乐转了一笔钱，让她挑个环境好点的房子，她没收，说下个月的奖金够付大半年的租金了。
　　
　　决策已定，江天乐很快付出行动，人还未休假，就已经跟中介看了不下十套房。沈汀有意拉她合租，被她果断拒绝，她还是那个理由，说独居才适合幽会男人。
　　
　　“你还真跟郑铎好了？”沈汀听她这样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开个玩笑你也信。”江天乐刚看完一套房，和胡楠依坐在公司楼下的甜品店喝下午茶，她认真地对电话里的沈汀说：“你知道的，我独立生活能力一塌糊涂，我总不能活到快三十还是这幅鬼样子吧。”
　　
　　沈汀“噗嗤”一笑，说她这样的女人才会有男人疼。
　　
　　江天乐把沈汀这句话放进脑子里思考了几秒钟，徐衍曾经疼她吗？这人除了个性强硬一些，不太会甜言蜜语，恋爱中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宠她的。
　　
　　她骨子里是个任性的小女孩，生气和不高兴常常发生，徐衍有时候会惯着她，偶尔也会跟她讲道理或者故意冷着她，但无论谁对谁错，只要她稍微撒娇服软，徐衍一定立马顺着她给的台阶下。
　　
　　只可惜两人没走到一起生活互相磨合的阶段就散了场，刚分手的时候，江天乐心里始终有个遗憾，她很想知道，像徐衍这样的男孩如果脱离了少年的模样，变成了她的丈夫和她孩子的父亲，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样子。
　　
　　她那时候想的很远，想一毕业就跟徐衍结婚，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永远不再异地，想跟他生一个女儿，看他会不会因为有了闺女而变得温柔。
　　可有一回，两人真模拟了一下未来养孩子的状况，她却怂了。她说不想年纪轻轻就做妈妈，她怕疼，怕小孩的出现就此破坏他们的二人世界，更怕徐衍有了小孩就不爱她了……
　　
　　如今，他们久别重逢，她一点也不遗憾了。别的男人经过岁月的洗礼，要么温柔要么成熟，唯独他，还是一副少年气，嘴不饶人心不软。
　　
　　“你还冷着徐衍呢？”沈汀又在电话那头问。
　　
　　前几天焦梓约了大家一次，说请柬做好了，请大家自行去拿。江天乐没去，她也不知道是介意徐衍那句冷嘲热讽还是他那夜提到的微博小号，总之她短期内不想见到这人。
　　
　　她没吱声，打了个马虎眼，闲扯几句就挂了电话。
　　
　　胡楠依把奶茶推到她面前，“看来你还真是馋男人了。”
　　
　　“馋，怎么不馋，我都单身多少年了。”江天乐玩笑道。
　　
　　“那我认真问你啊，徐衍和郑铎，你选谁？”
　　
　　“拜托，案子做完后我跟郑铎见都没见过，人家也压根就没那个意思。徐衍就更算了吧，我要是再跟他好，那不是啪啪打自己脸嘛。”
　　
　　“那你心里呢？”
　　
　　江天乐咬着吸管叹了口气：“前段时间徐衍突然跑过来跟我算旧账，说了几句刺人的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难过了，反倒坦然了，原来我也曾经伤害过他，他也没我想得那么无所谓。反正呢，我跟他算是扯平了。我以前就是太在乎他了，所以分手后走不出来，这两年我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我绝不会让自己再一头扎进去，我现在不想把感情看得那么重，来了我接着，不来我也不强求，顺其自然吧。”
　　
　　“啧啧，从头到尾没提郑铎一个字。”
　　
　　“我跟郑铎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说实话，他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或许有人到了岁数会喜欢这种稳妥温和的男人，但是对我来说，就算我四十岁五十岁，我也还是喜欢能让我有点征服欲的男人，我不喜欢温开水的爱情。”
　　
　　“我现在严重怀疑你当初被徐衍虐出毛病了，这都是什么爱情观啊。郑铎这样的男人你都看不上，活该你单身。”
　　
　　“不是看不上，而是从来就没有过想法，因为我见着郑铎，一点都不会觉得心动，我连揣测他的心思都没有。”江天乐对胡楠依眨眨眼：“说不定我哪天也能遇到个弟弟，你们家小孩儿现在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吧。”
　　
　　“忙着答辩呢，一个星期没见着人了。谈恋爱吧，毛头小子有毛头小子的好，成熟男人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这个得看你的需求是什么。”胡楠依自从跟小男孩谈恋爱，整个人容光焕发。她谈过不少次恋爱，自认为能驾驭各种类型的男人，唯独对这个小孩，纯情的像是第一次。
　　
　　江天乐想了想，说：“我喜欢刺激的。”
　　
　　看了二十多套房子后，江天乐在公司附近的一个老小区挑了套顶楼的loft，房子装修一般，没有电梯，但面积不算小，足够五六个朋友聚会，最让她满意的，是二楼带一个小天台。
　　
　　签完合同后，她正式开始休假，准备在假期对未来这个小窝进行软装改造。她忙到第二天的时候，郑铎给她来了个电话，约她一起吃晚饭。
　　
　　得知江天乐正收拾新家，郑铎便提议去她家里看看。
　　
　　在规划陈旧的老小区找停车位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郑铎把车停在小区外，走了十分钟才找到江天乐所住的这栋楼。他爬上六楼，只见门敞开着，江天乐戴着渔夫帽裹着围裙正站在凳子上刷墙。
　　
　　“你这地儿找的，还得自己折腾，多辛苦啊。”郑铎眼看着屋里堆满杂物，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就走到阳台上站着。
　　
　　江天乐从凳子上跳下去，“这楼难爬吧？我都说了家里乱，让你别上来了。”
　　
　　“明天我找两个人过来帮你吧。”郑铎卷起衬衣袖口，弯下腰帮着收拾了几个空油漆桶。
　　
　　江天乐总觉得这画面很诡异，连连阻扰道：“你别动，你怕是没干过这种活吧，别弄脏了手。”
　　
　　郑铎嗤笑一声：“你一个女孩子都干得了，我有什么干不了的。我也不是没吃过苦的人。”
　　
　　“我这人就是喜欢折腾，想着费了力气去收拾，住起来才会更珍惜。你千万别找人帮我，我就想自己慢慢弄。”
　　
　　“不是难得休假嘛，不好好休息休息？”郑铎问。
　　
　　“不工作就算是休息了。”江天乐从箱子里翻出一瓶矿泉水递给郑铎，“你真别帮忙了，我看着你就不像是做这种事的人。”
　　
　　窗外晚霞正绮丽，郑铎靠在栏杆上喝水，他看一眼江天乐脸颊上的涂料，说：“出了趟远差，今天刚回来。”
　　
　　这句交代让江天乐摸不着头脑，她笑一下：“那待会儿我请你吃饭，算是给你接风。”
　　
　　郑铎没立刻接话，他回头看了看外面，过了会儿，才说：“天乐，婚礼过后我没主动联系你，你连还我衣服都选择寄快递，还寄到我公司，问都没问我一句。”
　　
　　“我只是觉得这是件小事情，不值得多费一句口舌耽误你的时间。”
　　
　　“我没联系你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主动联系我，结果我什么也没等到。”
　　
　　郑铎这话一出，江天乐有些错愕地看向他。
　　
　　“你总是说我很忙，怕耽误我的时间，但我追女孩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
　　
　　“郑铎。”江天乐摘了头上的帽子，又扯了把头发，“你想清楚再说这种话，我这人怕尴尬。”
　　
　　“紧张了？”郑铎离江天乐进了一步，低下头，看着她。
　　
　　“我真的不觉得单凭我们合作过一两个月，你就能……”
　　
　　“这种事情本来就没什么道理，一定要说某一个精准的时刻，大概是那天视频会议，你在我的电脑里睡醒的那一刻，很可爱，很生动，和你努力工作时是完全不一样的状态。还有一次，你在车里闭着眼睛问阿瞳的小裙子选好没有，说实话，那一刻，我感觉你离我很近，很少有人会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郑铎这番陈白像是突如其来，又像是预谋已久，他话落，江天乐沉默了好一会儿。
　　
　　江天乐转过身去看夕阳，景色很好，却没看进心里。她心跳加快了，毕竟这样的告白她好多年没听到了，她既意外又无措。
　　
　　“你……你这太突然了。”江天乐组织着措辞，心里打鼓，“唉，我就直说了，我很荣幸能得到你的亲眼，但我确实对你没有同样的想法，我一直都只当你是我的客户。”
　　
　　“所以在你心里，我连朋友也不算吗？”
　　
　　“不不不，案子结束了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这一点你不要误会。”
　　
　　“那我这就算是被你拒绝了？”郑铎看着江天乐冷静的样子，突然笑了。在这之前，他没猜测过她的反应，却也没料到她会如此果断。
　　
　　“我就当你没说过这些话。”江天乐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微笑。
　　
　　从前她被学校里的男孩子表白，多多少少还有些虚荣心作祟，还会向徐衍炫耀自己的人气，如今，她遇到这样优质的一个男人，心里却只有为难。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不排斥新感情的，也是想谈恋爱的，可心中的挑剔让她举步维艰。她不禁想，如果连郑铎都不可以，那么还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入她的眼。
　　她为自己的“不心动”感到担忧，或许真像胡楠依所说，她这是一种病态。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郑铎又问。
　　
　　“暂时还没有。”
　　
　　“那就行，我心里有底了。”郑铎见江天乐一脸懵，指背点了她脑门一下，“不是说请我吃饭嘛，走吧。”
　　
　　谢博航和焦梓的婚礼定在六月底，眼下正是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但不管再怎么忙，他们都是江天乐最讲义气的好朋友。他们在群里通知江天乐晚上来给她帮忙，谁知江天乐人不在，说留了钥匙在门外，让他们自己拿了进去。
　　
　　怕累着自己媳妇，谢博航独自一个人给江天乐刷墙，刷到晚上八点多，江天乐才回来。焦梓正要数落她，只见她身后站着一个俊朗的男子，仔细一看，竟是被她夸赞英俊帅气的孩子爸爸。
　　
　　江天乐头疼地跟郑铎介绍她这两位损友，大家打了个照面后，郑铎就告了辞。刚刚在楼下，江天乐让郑铎不必送她上楼，郑铎却说楼道黑，执意送她到家门口。
　　
　　如果这就是被男人追，江天乐一方面觉得还挺新鲜，另一方面又觉得是一种负担。
　　
　　见着郑铎本尊，谢博航坐不住了，立刻给徐衍发消息。徐衍没回，隔了很久都一点声音也没有。
　　
　　很晚的时候，谢博航觉得不对劲，打了个电话过去。是徐衍爸爸接的，他说徐衍生病了，正在医院里吊水。
　　
　　“徐衍病倒了。”挂了电话后，谢博航跟她们说。
　　
　　焦梓一皱眉毛，“他倒是好几天没露面了，感冒了？”
　　
　　“徐衍有心肌炎，你忘了？他爸说这次是呼吸道感染引起的，已经三天了，肺都快咳出来了。”
　　
　　“那怎么办啊？”焦梓着急了。
　　
　　“去看看吧，徐主任在，应该能进得去。”谢博航又看向江天乐，“你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