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四月底，气温陡然上升。办公室里穿裙子的女同事越来越多，俨然成为公司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这天中午，被江天乐推荐去沈汀那边做医美的几个同事围在一起研究美妆，她们说江天乐最近气色不太好，建议她去做热玛吉或者打个胶原蛋白。
　　江天乐一听，立刻拿起镜子认真看自己的脸，果然在眼周发现黑色素沉淀。她这个月实在太忙，连岳小薇从韩国给她带回来的护肤品都没有时间好好用。
　　
　　金婚的案子进展到百分之八十了，她负责的部分将在五一之后被郑铎验收。她最近做梦都是在布置婚礼现场，大到灯光，小到点心摆盘，梦中事无巨细，已经将这场婚礼演练无数遍。
　　今天上午收到终案反馈后，她终于得以喘息，打算趁五一假期拖焦梓一起去沈汀那儿好好保养一番。
　　
　　与此同时，徐衍出差回来了，他说给女生们带了礼物，顺便攒了个五一假期局。
　　
　　江天乐穿了条去年夏天的旧裙子去沈汀家赴约，她到的最早，敷上沈汀为她调制的藻泥面膜，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学习护肤知识。
　　
　　没过多久，徐衍和谢博航两口子一起到了。谢博航看见江天乐乌黑的面膜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江天乐也不理会，一心研究沈汀那些瓶瓶罐罐。
　　
　　徐衍把带来的礼物递到江天乐和沈汀面前，沈汀眼疾手快，非要先看看徐衍给江天乐买的是什么。经她检查，江天乐和她收到的是一样的，两盒吃的和一支某品牌限量版口红。
　　
　　“我还以为你会搞差别对待呢，算你够意思。”沈汀拍了下徐衍的肩膀，给江天乐使了个眼色。
　　
　　“谢啦。”江天乐向来很给面子，立即打开其中一盒点心尝了一口，她没想到，竟然是椰丝凤凰卷。
　　
　　徐衍以前有个室友是广东人，每次开学都从老家带一些糕点，例如榴莲饼鸡仔饼之类的。有次被江天乐赶上了，她有幸每样都尝一点，好几样都合她的口味，尤其是椰丝卷。
　　
　　后来她回忆起这种点心，还网购过一两回，但每次尝试都不是从前那个味道。今天她终于又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无所谓是谁买的，边听大家聊天，一口气吃掉三个。
　　
　　“能不能把脸洗了再吃？”焦梓看着她无语道。
　　
　　江天乐坐直身体，对着小镜子一点点扯脸上干掉的面膜。徐衍看着她，说：“你好像瘦了嘛。”
　　
　　“眼神好，会说话。”江天乐对徐衍比了个大拇指。
　　
　　她这一个月瘦了六斤，纯属是累的。上周她去郑铎公司汇报工作，郑铎见到她也说她瘦了，还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这手链挺好看的，新买的？”焦梓握住江天乐的手腕，像发现了新大陆。
　　
　　沈汀见状，接过话，怪腔怪调道：“那个富三代送的哦，一送就送她半个月工资才能买得起东西，你们两个男的分析分析，这富三代是什么意思嘛。”
　　
　　谢博航会意，问：“天乐，这男的不会是在追你吧？”
　　
　　“没，是我先给他家长辈和小孩买过礼物，他这属于回礼。”江天乐把面膜撕完，走到洗手间去冲了把脸。
　　
　　那天郑铎安排助理送她回公司，特地让助理在附近最好的日料店给她打包了三文鱼和鳗鱼饭。她回到公司打开袋子一看，里面除了吃的东西，竟还多出一个小盒子，装的正是她手上这条手链。
　　
　　郑铎发微信问她喜不喜欢，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回应，郑铎又说：“最近辛苦了，一点小心意，不要拒绝。”
　　
　　郑铎这样说，江天乐也就不拒绝了。她想着下回再给阿瞳买点什么贵重的礼物，把两次礼物的差价补齐，这样一盘算，便心安理得地戴上了新手链。
　　
　　“他们家小孩儿？谁的？他的？”焦梓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江天乐点头：“他女儿，快四岁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难不成要你去当豪门小后妈？”
　　
　　江天乐白了语气夸张的沈汀一眼：“你狗血剧看多了？什么跟什么啊。”
　　
　　“你们现在跟客户关系都这么近吗？”徐衍从始至终都倚在餐桌边站着，他没看江天乐，语气稀松平常。这句话说完，他昂着头喝手里的冰可乐。
　　
　　江天乐也没看他，说：“案子特殊。”
　　
　　准备午餐的时候，谢博航两口子和沈汀去了厨房里忙活，完全不会做饭的江天乐和徐衍被晾在了客厅里。
　　
　　徐衍接着之前的话题，跟江天乐聊起了工作。两人隔行如隔山，很难说到一起去，说到最后，有意无意自然而然地就扯到感情问题。
　　
　　“我倒是不急，结婚这种事情靠的是缘分。我从前觉得挺简单的，走到底就得了，后来走丢了，也挺简单的，再遇到，就好好珍惜，要是遇不到，也是命。”徐衍把喝光的可乐罐丢进垃圾桶里，他离垃圾桶有一段距离，但估测很准，一投即中。
　　
　　江天乐打量他脚上那双AJ，他不穿正装的时候喜欢把自己弄得像个大男孩，他皮肤状态还和从前一样好，又白又紧致，因为状态好，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大男孩。
　　
　　见江天乐不吱声，徐衍问她：“说的不对？”
　　
　　“也没什么不对，就是这话听着，就好像当初说分手的是别人。”江天乐懒得遮掩情绪，她心中坦然，表达也坦然。
　　她才是被甩的那个人，她觉得，如果分手的人只能有一个人对往事有发言权，那该是她。
　　
　　徐衍看了眼江天乐身上的裙子，她以前偶尔才会穿裙子，说裙子不好配鞋。他说她穿球鞋好看，她就买各种款式换着穿。她最喜欢他送她的一双绿尾，为了答谢，配牛仔短裙穿过，然后踮着脚尖站在他宿舍楼下亲他的脸。
　　
　　他偏过头看向窗外，“如果说分手的人可以不受分手这个结果的影响，可以独善其身，那才是真的赢家。”
　　
　　江天乐思考了几秒钟他这句话，不太想接，无论是辩论还是吵架，她都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她早就不在乎谁输谁赢，更不在乎他话里想表达的含义。
　　
　　她十分随意地说：“是，你说的很有道理。后来我也甩过别人，你说的我懂。”
　　
　　徐衍听到她这话，转过身，正经看着她。江天乐没看徐衍，自顾自地试涂沈汀的一支精华。
　　
　　“你什么也不懂。”
　　
　　“什么？”徐衍声音太轻，江天乐抬起头。
　　
　　“你试一下口红吧，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色号。”
　　
　　“要是不喜欢，能换吗？”江天乐伸手去够袋子里的口红，嘟嚷着：“你买之前就不能问我一声？”
　　
　　“麻烦你看一下你的微信。”徐衍皱着眉，说这话时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江天乐翻出手机，打开微信往下翻，果然，三天前，徐衍问过她喜欢什么色号。那天她看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忙，后来忙完了，却忘了这一茬，就没回。
　　
　　“你还挺懂行，还知道色号，女朋友教的？”江天乐转移话题道。
　　
　　“有女朋友那会儿还不流行这些，没学到。”
　　
　　江天乐瞟了徐衍一眼：“后来没谈过？”
　　
　　“你猜？”徐衍走到江天乐面前，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把她和自己的对话框设置成置顶。他解释道：“这两天有个事情要麻烦你，方便你看到我消息。”
　　
　　“什么事啊？”江天乐问。
　　
　　“回头联系你。”
　　
　　连续一周，徐衍都没有联系江天乐。江天乐的置顶很多，时间久了，徐衍又跑到了最下面。
　　
　　江天乐忙着布置婚礼现场，无暇顾及此人。这晚她在婚礼现场忙到十点半，徐衍突然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家了没。
　　
　　她白天在群里说过她在市郊，回他：“还没，有什么事？”
　　
　　“有车回来吗？”徐衍又问她。
　　
　　“有。”她回。
　　
　　徐衍没再说话。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大暴雨，但迟迟未下，森林公园此刻的晚风分外舒爽。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江天乐一个人坐在木台阶上看着前面的湖泊发呆。
　　
　　她晚上随便吃了几块饼干，现在有点饿，又犯困，这里没有咖啡，她找男同事要了瓶红牛，开了瓶，一口气喝下一大半。她感叹手头案子终于要落下帷幕，计划在月底休个短假。
　　
　　没过多久，她身边坐下一人。她回头，穿白衬衣的郑铎像个来此地赏玩的游客。
　　
　　“你怎么这么晚跑过来了？有什么新指示？”她正襟危坐。
　　
　　“顺路。”
　　
　　“这顺的是哪门子路？”江天乐笑了笑。
　　
　　“去邻市出差刚回来，走这儿真顺路。走吧，送你回去，你路上跟我汇报一下目前的进度。”
　　
　　回市区的路上，雨点越来越密集。江天乐查看未来三天的天气预报，抚了抚心口：“还好还好。”
　　
　　“不是有planB吗？”郑铎问她。
　　
　　她头枕在车窗上，忍住一个哈欠说：“能满足郑奶奶的第一志愿当然是最好。”
　　
　　“困了？”
　　
　　“有点。”
　　
　　郑铎塞给她一个抱枕，“睡会儿吧。”
　　
　　来往频繁之后，江天乐在郑铎面前不再拘谨，她觉得两人相处越来越像朋友。她闭上眼睛，缓缓道：“阿瞳的小礼服准备好了没？”
　　
　　“她挑了好多条都不满意。”郑铎的脸被手机屏幕照亮，他话音落下，忽然侧头看向江天乐。
　　
　　手机的光暗了下去，他于黑暗中长久地注视她。
　　
　　江天乐像是感觉到了，半睁开眼，“怎么了？”
　　
　　“睡吧。”郑铎收回视线，轻声道。
　　
　　十二半的时候，徐衍把车里的音乐关了，给江天乐发了条微信。一刻钟后，江天乐没回，他将车驶进小区里，找到江家住的那一栋，上了楼。
　　
　　按下门铃，没人。他站在楼道里等待，雨伞上的水有一些沾湿了他的手掌。
　　
　　又过了一刻钟，电梯响了。他迎过去，披着一件西装外套的江天乐睡眼惺忪。
　　
　　“你怎么在这里？”江天乐很是惊讶。
　　
　　徐衍抿着唇，把她提着的电脑包接过来。
　　
　　“找我有事？”江天乐又问。
　　
　　徐衍开了口：“你这外套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