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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至此，菌子半消，饭菜半凉。
“陈老板，喝一杯？”沈先生开口。
“我还以为沈先生不善饮酒，半天不说喝酒的事，原来沈先生也脱不了竹林风骨的一身酒气。”陈大板哈哈大笑道。
沈先生起身从堂屋里抱了一灰黑瓦罐和拎着两听啤酒，将两瓶锡罐听装啤酒埋进了火盆的草木灰里，又对着陈老板指了指瓦罐：“猜猜，什么泡的。”
“这我哪猜的出来，青梅？”
“应该是你很喜欢的味道，桂花。有些辣喉，我也就平时煮汤圆的时候用上一两调羹。尝尝。”说完将罐子递了过去。
陈老板笑了笑伸手去接口里还念叨着：“桂花酒不是香甜吗？什么时候辣喉喽，沈先生酒量不好就不好的说嘛。”
沈先生却把抱着的瓦罐收了回去满脸堆笑：“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你看这时候也不早了，陈老板不知道你们出版有什么规矩没有？我稿费可以少要点，但求在书上署个名就可以了。”
陈老板却一把揽过瓦罐，哈哈一笑：“沈先生，我还没看过你的作品呢？万一写得不好，我们开的是赚钱的买卖，可不是义堂。”说完倒出白白的带有黄渣子的酒来，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碗长声吁气：“真辣啊，沈先生你可真实诚。”
沈先生连跑进书房端出一大摞稿子：“陈老板，你给看看。你可要要好好看看，你可是吃了不少这减脂鲜美的菌子，你前面吃的那蛋饼里嵌的可是名贵的松茸啊。还有这酒可是桂花陈酿的。”
陈老板笑着：“倒酒。”沈先生笑呵呵的将酒斟满，陈老板轻轻的翻着，细细的看，半响才抬起头又细细的看着沈先生。沈先生有些紧张的说：“行吗？我找好几家出版社，说是不符合他们的格调文风。”
陈老板将稿小心翼翼的放在一边又端起碗来泯了一口笑眯眯的说：“这种文章您就珍藏吧，没多少人会看的。”
“没戏喽。”沈先生笑着伸手去拿稿纸。
正伸到一半陈老板忽然握住沈先生的手腕：“先生的文章写得很好，文笔比起我在联大的几位老师也是伯仲之间，只是写得都是散文小故事，平平淡淡的，没多少人看的。沈先生会不会曲折点的小说。”说着将稿纸放在沈先生手上。
沈先生拿过稿纸放在一边太师椅手檐上：“人物传记小说行吗？”
“当然可以，不知是那些人物？”陈老板松了手笑吟吟的问道。
“历史人物秦始皇汉武帝行吗？”沈先生试探着问。
“这个可以有，这个好买钱，看的人也多。要不我列个历史人物单子，你照着一位位写下来？”说到后面竟有几分玩笑之意。沈先生却不当是玩笑：“只要能出版怎样都成，但历史人物可不能乱写，陈老板还要劳烦你去省城书馆里帮我拣些资料，列个大事件年表之类的给我。”
“可以啊，这稿费呢，一月一结二十块钱我邮给你，书呢。你先存着，写完一本就通知我一声我亲自来取，你看成不。”
“可以，可以。”沈先生又敬过去一支烟。陈老板摆了摆手：“这烟啊比酒还辣，还是喝酒吧。刚才你不是拎着两罐洋啤酒吗？说看话又用筷子挑吃了些浸在菌子汁水里的蒜块。
沈先生则在一旁用火钳扒拉开炭火，草木灰，夹着两听闷烧的看不清品牌的啤酒出来，用刀划开烧软了的锡瓶，有冒出气泡的澄黄浆液，倾入搪瓷杯中，递给陈老板。
陈老板正打算喝，沈先生忽然止住：“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如行酒令涌涌诗怎样。”
陈老板停下手中杯：“可以啊，来吧。”
“也不为难谁了，一人一首关于酒的诗，我先来”，沈先生用手指关节打着拍子吟唱起来：“松子栖金华，
安期入蓬海。
此人古之仙，
羽化竟何在。
浮生速流电，
倏忽变光彩。
天地无凋换，
容颜有迁改。”
陈老板忽地开口：“后两句我知道，我来接最未两句高潮。”说着站起身来，沈先生依旧笑着拿手指打着拍子。陈老板诵道：“对酒不肯饮，含情欲谁待”。
沈先生在一旁顽童似的笑了起来：“是你说的‘对酒不肯饮’的，我可是要与酒同眠哦。说着便去抢陈老板装着烧热啤酒的搪瓷杯⋯⋯
沈先生与陈老板便常在夜间无人的长桥柳边，喝酒吃花生。
我看着被人修剪了一遍又一遍的柳枝和墙上朱血红色的拆字，泪色与路灯晕开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