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灵器

　　就在白妞说完结束后，地面开始抖动起来，整个树冠都开始不安分，几根粗壮的枝条，就像蛇一般地蠕动，明明是晌午，天空的一切光源却被挡住，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喂！说好的！让我先问出父亲的死因！”白妞大喊道。
　　可树枝并未理会，整个平台都开始剧烈地晃动。
　　白妞也不再说话，挥舞着手里的斧子，树冠被劈开了一个口子，阳光再次照了进来，这下树终于安静了，没有继续的动作。
　　白妞也没有继续劈砍树木，而是拿着斧子，恶狠狠地问：“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也看到了，这棵树是活的，能动的。我们所有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人之将死，我只是想知道我父亲和大姨是怎么死的，我们姐妹俩就这么一个目的。告诉我，你们死得痛快，不告诉我，我就所有人都生不如死！”与此同时，岳不盈偷偷叫来白徒生：“你去驾驶木鸢，小心点，要快！”
　　双生村的村民对白妞并不害怕，不过对于刚才的异象，都有不同程度的恐惧：“白妞，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死！你都知道什么？”
　　“是交易。”白妞冷笑一声。
　　“双生村真正的秘密……”岳不盈冷静下来思考，突然茅塞顿开，“永生兽！这树是永生兽对不对？它需要足够多的肉体来复原自己。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双生村！根本就没有双生！整个村不过是永生兽的养人厂！”
　　白妞把玩着手里的斧子，随手就是一下，斧子形成一道冷冽的寒光，直接削去了乌大的头颅，而没一会儿，乌二的脖子突然断裂，脑袋耷拉着，也倒在了地上。
　　“啊！！”乌家的夫人们叫喊着，恐怖的气氛一下子影响了整个村。
　　“你说的永生兽我不知道，不过这棵树确实是妖，它想要一万具肉身，百年前一场大火，烧掉了它的希望。好在不久后我们的祖先落到了他手上，为了活命，先辈和它定下了约定，只要后代能够繁衍，就主动献祭肉身。不过这树妖等不及了，动了手段，这才导致双生村所有的诅咒。”白妞缓缓地说着，然后又抬手，乌大的夫人也被斩杀，乌夫人也是今日要临盆的，肚子里的孩子还未生过，就永远死去了，“肉身即将攒齐，树妖找到我，让我从中配合，免得出什么意外。作为代价，它告知我，我父亲的死。”
　　“你知道？”
　　“知道，我的父亲，先是被切成一块又一块，然后做成了汤，最后被每个人分食。”白妞说到这段时，牙根十分用力，感觉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我问过很多人，青二说记录完全被销毁了，黄二说家里长辈从来没有提及过，别家也是这么说。好像我父亲从未存在过一般！可是村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吃过我父亲的肉！”
　　“并非每一个人……”刚才回忆翠家上一代的“失亲老人”站了出来，他的身体本来就有些难以支持，如今更是如风烛残年一般。可他的面容，却还是一个青年，“孩子们是不曾吃过的。”
　　“黑大哥！”村民中有人喊他的名字。
　　“黑大？翠阿姊出生那年你六岁，那我父亲去世那年，你该是九岁吧。”白妞用斧子指着黑大。
　　黑大点点头：“九岁行冠礼，可以婚配，在村里正是算一个大人了。”
　　“你说并非每个人，你记得当年的事？”
　　黑大又点点头：“本该带进土里的。”
　　“你的父亲，我记得，叫做鲁蒙。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和另一个大哥哥，坐着木鸢，也是被打了下来。不过那架木鸢没有那么结实，粉身碎骨。那两人也摔得重伤，好在命大，都活了下来。一个安置在翠家，一个安置在白家。翠家那个大哥哥，人不错，还想着教我们这些小子读书识字，就是死得冤枉。而你爹，被村里逼着重做木鸢，砍了不少木头。他手里那把斧子，锋利无比，说来也奇怪，被那把斧子砍去的树枝，再也长不回来。你爹说木头不行，材料也不够，木鸢最终也没有做出来。”
　　“木鸢虽然做不出来，能生几个独生子也是好的。就和你一样，你爹被安排轮流到各个家去留种，可你爹这人，给他的他不要，偏要去勾搭有主的。勾搭别人也就算了，还非得勾搭村长家的。”
　　“啥？黑大你说的是……”一个村民问。
　　“就是黄家的大娘子，黄大黄二的娘。现在想来，也不知他俩是谁先勾搭得谁，东窗事发后，黄村长不但没怪罪啥，反倒是辞了村长的位子。别人问他，他只说做过村长就明白了，没过多久，黄村长也过世了。”
　　“黄村长知道双生村其实是个养人厂，所以早早地看透了”岳不盈说，“不过那句‘做过村长就明白了’，反倒是害了他的儿子，长成了那般的执念。”
　　“该是如此吧。不过自打那以后，鲁蒙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执意要做村长，还说什么，他的寿命不受限制，可以做几十年的村长，还说村里一半的女人都得归他，这样才能改变村里的诅咒。从那天起，他每晚都在东西边村来回窜，偷了不少人。”
　　“所以你们就杀了他？”白妞问，“就因为他偷了人？”
　　“不，他说的其实有道理，双生村从来都是以生存为先，若是能多一些独生子，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时间久了，那些跟了他的人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受孕，而且身体每况愈下，纷纷得了一种奇怪的病，皮肤不再有弹性，头发变白，四肢会发出嘎嘎的响声，到最后，身体上会出现奇怪的褶皱，稍微一练功，就会喘个不听。鲁蒙却说，那不是病，那是老……”
　　“衰老症……”岳不盈补充道。
　　“双生村从来就没有人老过，这个病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侵占了每个人的身体，所有人都开始变得焦虑，那并不是死亡的恐惧，那是对灭绝的恐惧。也不知道是谁，最先找到了解药。”
　　“解药……解药……”白妞念念有词。
　　“我那时候刚刚成年，也分到了一块解药，那是我吃过最酸最难吃的肉。当瘟疫过去，所有人都恢复清醒，这件事就成为了禁忌。”
　　“这不可能，”另一个白妞抢话，“如果是这样，小姨为何不说，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白小妹从不出门，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而白阿姊，就是告诉我们解药是什么的那个人……”
　　两位白妞都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这就是双生村，以生存为第一原则的双生村，如果自己当时也在村里，恐怕也会好不留情地吃下那块肉。
　　“呵，也好……”一号白妞拿起斧子，对着大树喊：“我没问题了，开始吧！”
　　剧烈的抖动再次开始，两位白妞拿起武器开始攻击村民，站在最前面的黑大最先被劈死。后面一些的村民不会坐以待毙，刚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的内力根本提不起来，纷纷跪倒在地。
　　“怎么会这样！”“我也使不上力气！”“这是什么妖法？”
　　白妞哈哈大笑：“呵，你们以为树顶上真能种出佐料？那不过是我爹带来的一种毒虫，你们吃了这么多年，刚才我妹妹从你们头顶飞过的时候，撒了一点东西，现在毒虫都醒了，你们只有任我们宰割的份！”
　　白妞又要动手，这是洛九天挡在了她俩的面前，两件兵器相触，无刃发出了“嗡嗡”的声响，洛九天眉头一皱，收回了无刃。
　　“你？”白妞回头，见岳不盈也没有受影响的样子，“你们俩个，为什么没事？”
　　“血虫草嘛，我又不是没见过，”岳不盈说，“你问我什么时候怀疑你的，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破绽！”
　　白妞们也不废话，直接合攻洛九天，而洛九天一改往日的激进，没有出剑，以防守的姿态躲避对方的层层攻击。
　　岳不盈也发现了洛九天的反常，看来和刚才那一击有关，于是大声喊道：“白妞！害死你爹的不是这个村的人，你也不想想，你爹的举动害的是谁的利益，又是谁有能力让整个村的人都陷入衰老！”
　　白妞的攻势停顿了一下，岳不盈的话让她陷入了思考，而此时，树枝似乎完成了蓄势，几根藤条挥舞起来，仅一次清扫，就将一般的村民都扫出了树冠，跌落深渊。
　　“哥！”青二大喊一声，看来被击落的人里，有青二的哥哥。
　　岳不盈大叫一声不好，拉起青二就要离开这里，可还没等起步，一根树藤笔直地刺过来，洛九天此刻离得太远，而岳不盈内伤未愈，提不起内力，眼看着树藤袭来却毫无办法。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青二舍身推开了岳不盈，树藤从青二的胸口穿过，将其钉在了地上。
　　“青二！”岳不盈连滚带爬地跑到青二身边，此时的青二已经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谢……谢谢……”青二含含糊糊地说了两个字。
　　“青二……你……你是好样的！”岳不盈不知该说些什么，从青大跌落的时候，青二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黄二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刚才的惨样还历历在目。
　　青二手里拿着一个绳结，支支吾吾地说：“我……我的……”还未说完，眼里就失去了光泽。岳不盈接过绳结，还没等喘息，树藤拔了出来，又一次刺向岳不盈。岳不盈内心充满了怨恨，可是提不起内力，突然，他想起小白给我自己一个保命盒子，于是急忙对着树藤拉开机关，盒子窜出几根毒针，树藤仿佛有生命一般，在被刺中后顿失分寸，毒素迅速蔓延开，最后树藤只能自断枝条。
　　好厉害啊！
　　来不及高兴，岳不盈急忙朝着洛九天大喊：“天儿！把那把斧子抢过来！”
　　洛九天早就知道了斧子的厉害，方才自己防御，就是为了找机会抢来斧子。白妞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知道了树妖才是自己真正的杀父仇人！用尽气力举起斧子，说话就要朝巨树砍去！但是蓄力太久，很快被树藤钻了空子，手中的斧子被树藤抢了去，自己则被一击击飞，跌落到深渊。白妞二号见姐姐被杀，也发疯似的劈砍树藤，但是她手里的只是一把生效的锉刀，根本不是树藤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树藤制服，跟着她姐姐去了。
　　村里人开始拼命反抗，可碍于双生诅咒，一个死了马上就会祸及另一人，而大家本身就是在树上，所有的反抗变的徒劳。
　　“二哥三哥！”这时白徒生驾驶着木鸢，从空中过来，对于陷入绝境的人来说，如今的木鸢就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像通往生存的最后一艘小船。双生村的村民不顾一切地冲上木鸢，仿佛饥饿的野兽一般，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和睦与情谊，互相撕扯推拉，而白徒生因为内力低微，控制的木鸢摇摇摆摆，还飞不高，一下子就被拉扯到了。急得大喊：“都别扒拉了，木鸢支撑不了！”
　　洛九天见状，一个箭步上去，无刃出鞘，一剑便砍死了最先头的几个人，然后御剑横扫，一招“破杀”，最先前的十人直接倒地，吓得后面的人不敢动弹。
　　“哥哥！快走！”
　　岳不盈第一次看到洛九天这样，对方是比他弱小不少的人，而他一点都不含糊，每一招都是痛下杀手。也许是因为这个男孩太过单纯，岳不盈经常忘记，这个男人其实是天下榜前十的绝顶高手之一，更是行伍世家，连这个草木坑都是他家先祖的肃杀军风间接导致的。岳不盈登上木鸢后，洛九天也跟上，并且掌控了木鸢。换上了强劲的操控者，木鸢从一只蔫吧的小鸡，幻化成为展翅的凤凰，一个大鹏展翅就离开了树冠，把双生村的人远远甩在了后面。岳不盈有些伤感，他知道木鸢最多只能再带一个人，可是对于双生村来说，一个人又有什么用？
　　“糟了！”
　　岳不盈听洛九天这一声糟了，慌忙看向前方，树冠外居然聚集了大量的双生花，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墙面。洛九天单手操控木鸢，拔出无刃想要开出一条路，不过失败了，那些轻飘飘的花骨朵，好像变了一种生物一般，变得极为强硬，无刃一击后，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
　　而后，身后又是一阵惨叫声，整个双生村被掀翻了，看来树已经不想一个个制服了，用力掀地板的办法，五十多人全部跌落。而惨叫之后，突然一道寒光袭来。
　　“是那把斧子！天儿快跑！”
　　“跑不了了……”不知什么时候，双生花形成了包围之势，完全封锁住了木鸢的路。洛九天拿起无刃，转身要和那把斧子拼了。可说时迟那时快，小白跳了起来，用尽了全身的劲，赴死一般地挡在最前面，看样子是想要接住那把斧子！
　　白徒生的武功两人是知道的，此一举动分明就是送死，但是因为位置的关系，已经来不及拉回他了。而情急之下，白徒生居然使出了手中镰第二层的“镰舞周身”。可洛九天并没有高兴，刚才无刃与那斧子对峙，也发出了警告的声响。无刃乃是一品灵器，从未有过这样的声响，那是不敌的声响。若是自己掌控的无刃尚且不能敌那斧子，白徒生区区的二层手中镰，更是螳臂当车。
　　可是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白徒生空手接白刃，紧紧地将斧子接在手中！
　　洛九天来不及细想，急忙又控制了木鸢，回头向下飞去，看能不能找到没有被封锁的地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白徒生还没有从刚才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因为他的猜测对了，也赌对了。
　　“小白！”岳不盈摇了摇他，白徒生才回过神来。
　　“二哥，这把斧子，是鲁班斧！”
　　鲁班斧，鲁氏先祖鲁班所铸，据说是用了天外的陨铁，据说能够斩妖邪、劈污秽，拒收是一柄超一品灵器。
　　“我想起来，鲁蒙是师父的儿子，也是我大师兄，师父不让提，但是我也听其他师兄弟说过，大师兄当年叛逃了鲁氏门下，临走时还带走了本门至宝鲁班斧，后来一直下落不明。鲁班斧是超一品灵器，会认主的，我方才把师父留给我的扳指拿了出来，果然就……”
　　话还没说完，大树发动了总攻击，无数的树藤齐出，将木鸢的去路围得水泄不通。白徒生见状也急忙用鲁班斧回击。鲁班斧不愧是超一品的灵器，面对灵活多变的树藤也是不遑多让。木鸢和树藤之间，就这么消耗着，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早晚支撑不住。”岳不盈说。
　　“和他拼了！”洛九天十分冷静，调转鸢头，把白徒生拎到鸢头上，“镰舞周身！”
　　白徒生会意，在鲁班斧的基础上，使出了镰舞周身。洛九天则用尽全力加速，强大的速度配合鲁班斧的效果，生生开辟出了一条道路，眼瞅着就要撞到树干上！就在这时，洛九天一个急停，白徒生被甩了出去。
　　“小白！”洛九天和岳不盈同时叫道。
　　白徒生双手紧握鲁班斧，用尽浑身的力气，闭上了眼睛，借着冲击的速度，奋不顾身的一击！鲁班斧砍进树干，只一弹指的功夫，巨大的双生树从中间被劈开，分成了两段。巨大的树干倒地，发出了可怕的巨响，漂浮的双生花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花瓣如蒲公英般脱离，纷纷跌落至深渊。
　　“小白！”
　　白徒生刚才那一击似乎用光了力气，此刻没有了知觉，笔直地跌落。洛九天急忙驾驶着木鸢，追了上去，终于，在白徒生快要跌到坑底前接住了他。
　　“小白！小白！”岳不盈轻轻拍着白徒生，不知怎的，明明呼吸什么的都很正常，可白徒生的身体由内而外地泛出绿色，头发也慢慢变绿了，无论怎么叫喊，就是不醒。
　　“哥哥，你看！”
　　岳不盈顺着洛九天示意的方向看去，大树地步裂开的地方，愕然屹立着七座雕像，雕像中间，还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摆着一个古早的罗盘。
　　“血罗盘！”
　　洛九天驾驶着木鸢往罗盘的方向去，岳不盈原本以为坑底一定到处都是破碎的尸体，可靠近一看，原本树周围的一圈是沼泽，刚才跌落的人都慢慢陷进了泥潭中。而树根裂开的地方是一块平台。木鸢就落在了平台之上。七座雕像都有三人高，各个慈眉善目，但每一个身上都有大量的伤痕，且年代十分久远。
　　“这是，永生七子的雕像。”岳不盈仔细看着，“这里就是黄家村的旧址。”
　　洛九天直接去拿了血罗盘，还要旁边摆着的六支银质的小管，里面装着少量的血液。这是千年前的血液，居然都没有干涸。“找到了，没想到真的在这里。”
　　话音未落，七座雕像轰然倒塌，洛九天两三个跳步往后退，保护着好不容易拿到的血罗盘。岳不盈还没仔细看那些雕像，先是下意识地护住了小白和木鸢。
　　一阵尘土散去，平台中央多了一个人，微笑地看着岳不盈和洛九天。
　　竟然是青二！
　　“青二！你……”岳不盈本想上前去，可还没迈出一步，就觉察到了眼前这人的气场与青二完全不符，从头到尾透露着一丝诡谲的意味，“你不是青二！”。
　　青二还是笑，没有说话。
　　“你，你是永生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