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调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人都睡着了。直到清晨的光再次照耀到了坑里，三人才慢慢地醒来。岳不盈发现白妞紧紧地挽着自己的手臂，而洛九天则靠在自己的大腿上，自己就像个猪妈妈一样，简直哭笑不得。
　　藤蔓再次被劈开，这次来人众多，当大家看到白妞和两人待在一起时，顿时怒不可遏，有几个男人上来就要动手，不过洛九天顺势拔出了无刃，无刃出鞘后，犹如一道白色闪电，发出了清澈的金属声，一下子吓退了几人。
　　“你们把白妞怎么了！强盗！流氓！”
　　这时黄二轻轻一跃，跳到了岳不盈身边，先是施了一礼，然后把白妞拉到身边，“你为何会在这儿？”
　　白妞一改昨晚的精明样子，又变成了那个可爱的小丫头，“我想知道外面的事，于是昨晚来找他们打听打听。”
　　黄二急切地问：“那他们可有对你……”
　　岳不盈、洛九天：“没有！”
　　白妞歪着脑袋，不解地问：“什么？”
　　黄二见白妞这个反应，也就放心了，“没事，我只是担心你。”
　　“白妞，你昨晚可是一直和这二人在一起？”这次询问的是黄大。
　　白妞点点头：“一直在一起说外面的事，后来我睡着了，不过藤蔓在那里，他俩应该哪也没去。”
　　村民检查了藤蔓和死虫，确实完好无损。黄大这才走到两人面前，深深地一鞠躬：“两位恩公，昨日我回去想了想，仅凭蓝家姐妹的死亡地点，就判断你们是嫌疑人确实欠考虑。现在请两位回神社吧。”黄大说完，就自行离开了，村民也跟着一起走了。
　　洛九天疑惑地说：“出什么事了？”
　　岳不盈则问道：“昨天谁死了？”
　　黄二惊讶岳不盈的聪慧，随后说，“是村长，翠阿姊今天早上被发现死在了西边村口。”
　　白妞立马问道：“那翠小妹姐姐呢？”
　　“翠小妹她……”黄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其实翠小妹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们在小妹家发现了一堆白骨。”
　　经询问，岳不盈终于明白了。翠小妹早几年得了疯病，见人就咬。所以翠阿姊就把她锁在了西边的家里。白天给她送饭，晚上就让其独自生活。西边村民晚上经常会听到翠小妹的房间里发出痛苦的叫喊声，所以也没人敢去找她。大家一致以为翠小妹是活着的，可是直到今天发现了翠阿姊的尸体，人们才去看了一眼翠小妹。
　　房间里只剩一具白骨！
　　“所以翠阿姊隐瞒了翠小妹的死讯，还每天给她送饭，还会隔三差五地去她房内鬼叫，让大家以为她还活着。”岳不盈说。
　　黄二点点头，“暂时看的确如此。村长现在也死了，我们也无从得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白妞叹了口气：“翠小妹姐姐小时候对我可好了……”
　　黄二的眼角挂着泪痕，其实岳不盈第一次见翠阿姊时，就看出黄二与其关系亲密。这次翠阿姊的去世，对黄二的打击应该也不小。但是黄二依旧在尽一个未婚夫的责任，摸了摸白妞的头，“好了，别难过了，等会儿给你做雁肉吃，从小就是个贪吃鬼，吃完保准忘记了。”
　　白妞生气地转过身去：“你才是贪吃鬼！”
　　岳不盈又问：“那我弟弟呢？”
　　黄二摆摆手：“恩公放心，小恩公昨晚连夜在修复木鸢，一起帮工的人都可以证明的，所以他也没有嫌疑。”
　　岳不盈点点头：“谢谢你昨天告诉我死虫的事情。”
　　黄二先是不解，随后瞪大了眼珠，脸霎时通红，“我都说了什么啊！”
　　岳不盈朝白妞使了个眼色，白妞瞬间明白了。黄二知道当年的事，而且是个比较好套话的人。
　　小白见哥哥们回来，小眼睛一下子通红，最后扑在岳不盈的怀里。这个孩子一心想解救哥哥们，竟然忘记了疲惫，这下彻底放松下来，居然憨憨地睡着了。
　　岳不盈安顿好白徒生，让洛九天照拂之，自己执意要去村里走走。洛九天想要跟去，但是岳不盈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岳不盈先是到了西边村，这里是发现翠阿姊尸体的地方，翠小妹的家也是在西边村。岳不盈刚到村口，就听见叫嚣的声音，原来是几个男性村民围住了黄大，看样子双方不甚友好，似乎在争执什么。
　　“黄大，村长昨日刚死，遗体都还没来得及献祭，你就想着要夺权，是什么意思？”
　　“上次选村长我就只差了她两票，我爹更是上上任的村长，现在这个时候，正是需要有人带领大家找出凶手，离开双生村。如果不是我，难道还有谁更合适？是你朱大？还是你乌大？”
　　朱大、乌大互相看了一眼，自觉对方皆不具备这样的公信力，而黄大虽然性子冷淡烦人了些，但是武学是村里最好的，恰逢这个混乱的时候，倒是一个可以托付的对象。
　　“让你当村长可以，不过只能暂代，没有经过推选的村长，本村没有这个先例！”
　　“我黄大要做就要做正经的村长，不存在暂代！要代你们代！”
　　“我们代就我们代！我乌大难道还代不了个村长？”
　　黄大冷笑一声，不再废话，突然发难就朝两人攻击，后面几个男人本来就是来凑数看热闹的，自知不是黄大的对手，都散了开。乌大和朱大联手对付黄大，三人武功皆出同源，比的就是根基和应战技巧。岳不盈久经江湖，一下子就看出黄大出手就已经赢了。不是因为黄大的武功高出两人许多，只因黄大的心明显比另外两人狠。
　　果不其然，只不消二十招，乌大和朱大就举手投降了，黄大经此正式成为了村长。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岳不盈才走上前去。
　　“黄村长。”
　　“恩公。”
　　“我与前村长也算有一面之缘，听闻贵村习俗是今天便要献祭，我想送送她，”岳不盈满脸的悲伤，“用外面的方式。”
　　黄大本不愿，但是岳不盈说是外面的方式，双生村民终其一生的夙愿去就是能离开这里，可就在希望之前，翠阿姊就这么死了。用外面的方式送她，着实触动了所有在场人的心，加上翠阿姊之前深受村民爱戴，如果这个要求否了，自己刚刚坐上的村长之位会受到影响。
　　翠阿姊的尸体就这么赤裸裸地躺在献祭台上，可以理解，双生村的衣物都是用木质做成的纸，属于珍贵的东西，不可能给死人穿着。岳不盈跪在翠阿姊的身边，先是双手合十祷告了一番，“你若横死，便告知我是谁所为，我定为你复仇。”声音很小，也没人能够听见。
　　岳不盈用了各种奇怪的姿势摆弄着尸体，搞得煞有介事，仪式感十足，看得身后的村民一愣一愣的。实则是在对尸体进行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痕迹。
　　仵作，岳不盈确实没学过，不过行走江湖多了，见识肯定比普通人要多一些。很快，岳不盈就发现了翠阿姊身体上的几处伤痕。胸口的木锥刺心应该是致命伤；手腕和脚踝处有捆绑的痕迹，身前定遭人挟持；右手腕内侧还有一处割伤，又长又深，尚未愈合，可见产生于死前不久。换言之，如果不是胸口的致命伤，仅手腕的失血就足以致命，只不过凶手不愿意让翠阿姊慢慢死去，给了一个痛快。
　　是一人所为？还是两人分别行凶？
　　检查完后，岳不盈又行了一礼，径直离去。村民们不明就里，但是献祭仪式还得继续，只好先完成献祭。在一群人的手舞足蹈中，翠阿姊的遗体，被推下了双生树……
　　岳不盈转到了东边村，方才双生村的大部分村民都来了，可他没有看到白妞，想起白妞说过她住在东边村的最里面，岳不盈决定去找她问些事。
　　村子本不大，岳不盈没走多久就看到了白妞的住所，果然如她所说，是包围在众人之间的一个巨大的房子。屋外还有一个大的庭院，令人惊奇的是庭院中还种植着大量的作物！此地居然有土！还有作物！那是一种红色的类似于麦穗的东西，岳不盈从未见过，正在岳不盈发呆的时候，屋内出来一个小男孩，和白徒生差不多的年纪，手里捧着一大把木绳。
　　“恩公！”
　　“你是……”
　　“我叫青二，是村里的记匠。”
　　“鸡酱？”
　　“记匠，专门记录村里人的生辰和离世。”
　　“那，你来这里是……”
　　“这里是白妞姐姐的住处，也是木绳和红椒的生产地，我来拿一些木绳，用来记事的。”
　　木绳记事，岳不盈这下更确定这个村子里没有笔墨纸砚，村长之前说的村志也是谎言。
　　白妞这会儿也出来了，见到岳不盈，迎进了院子，而青二也告别离去。岳不盈见到院子后，指了指院子里的作物，“这里还能种作物吗？”
　　“确实挺不容易的。”
　　原来，双生村的人很早就开始了几乎不可能的种植工程。双生村的先祖，发现双生树的树叶上会沾染一下草木坑的灰土，于是专门有一批村民，每天手机树叶上的一点点尘土，通过几年的累积，培养出了第一堆土。有了土却没有种子，这点只能听天由命，村民把泥土撒在开阔的地方，希望有漂浮下来的种子，可能在这里生根。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有一天土里开出了小芽，虽不知是什么，村民们喜出望外地用自己都不舍得的树汁浇灌，可种子没能成活。村民们也没有灰心，继续重复，可好几次之后，都是停留在种子发芽这个过程。一些村民觉得可能是树汁的问题，一些觉得是尘土没有营养。于是两拨人开始了各自的办法，前一拨人除了采土，还是开始采露珠；后一拨人开始用树汁养土。最后，养土的都失败了，而露珠派成功了，村里种出了一些东西，但是大部分都是苔藓，还不能食用。直到十几年前，图里长出了类似于麦穗的东西。年轻的村民根本不知道这是啥，只是根据这个东西的样貌和先祖们留下的传说，判断这玩意儿能吃。可是红麦穗不是粮食，反而很辣，只能用于调味。但仅是调味，就足够让村民们乐开花。自那之后，村里就开始种植这种作物，唤作“辣麦子”。
　　辣麦子现在由白妞负责照顾，岳不盈眼神在辣麦子上停留了一会儿，就不再询问了。开始了另一个话题：“你怎么没去参加祭祀？”
　　“我和青二这样的匠人，是不能离岗的。”
　　“我有个问题，如果你知道，请你回答。”
　　“你说。”
　　“永生兽，你知道什么？”
　　白妞露出疑惑的表情，摇摇头：“不知道。”
　　岳不盈一脸沉静，又问：“你们村长是不是世代传承着什么秘密？”
　　白妞从疑惑转为惊异：“你怎么知道？”
　　岳不盈微笑，不再多话，说：“你的事，我会帮你查的，在那之前，答应我，不要有什么行动，好嘛？”
　　白妞笑着点点头，那青春靓丽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动容。
　　岳不盈辞别白妞离去，又一次回到了西边村，打听了之后，找到了青二的住处。青二正在房内忙活着，见到岳不盈，颇为惊讶：“恩公怎么来了？”
　　“我有一事不明，特来向你询问。方才见你还在工作，木鸢即将完成，你马上就离开这里了，为何还如此用工呢？”
　　“青家的组训，就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好每一件事。”青二一脸憨笑，似乎有些害羞，“其实我也不明白许多，只不过组训如此，照做就是了。木鸢一次也载不了那么多人，这两天乌家的两位媳妇快生了，朱家老二的小娘子也将临盆，我想先准备着，到时候还得记录。”
　　“是怎么样的记录方式，我很好奇，能否让我长长见识？”
　　岳不盈并没有说谎，没有文字的记录，这种方法原始又神秘，岳不盈就是来见识双生村的这个技术的。青二的工作无聊且不受待见，只是这是家族的手艺，大哥又实在学不会这些，所以只能传承。今天见有人对这感兴趣，自己也来了兴致。
　　木绳记事并不容易，首先需要一个木框，木框上刻有不同的标记，用来表示不同的姓氏。木框分四种：长方形表示男人，正方形表示女人，大一些的是兄姊，小一些的是弟妹。通过木绳在木框上的结绳记事，表示此人的生辰和死日，还有一些其他重要的事，比如嫁娶关系和产子情况。
　　看着房间内厚厚的几摞木框，岳不盈由衷地觉得青二一家才是双生村的大功臣，若不是这家人的巧思和坚持，恐怕双生村早就忘记了纪年方法，也忘记了时间的意义。
　　“村里如今除了白妞，都是双生子吗？”
　　“是的，所有的新生儿出生时，青家人都会到现场记录。白妞之后，再也没有过独生子了。”
　　“那现在村里，亲生兄弟姊妹去世的，只留双生子中一人存世的多吗？”
　　“有五六个吧，大多是二十几岁的老人了。双生子的寿命很接近，如果一方去世了，哪怕是意外去世，另一方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往往不出一个月也会离世。”
　　岳不盈皱眉，有些想不明白。
　　“恩公？”
　　“啊，没事了，今天谢谢你，我开了眼界了。”
　　“哪里，恩公是解救我们的人。我家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出去后一定要读书认字’，我虽不知道什么是‘读书认字’，但是如果能出去，我一定要好好读书认字，这样才能告慰我家先祖。”
　　“放心吧，你到时候只会嫌书多字多！”岳不盈笑着拍了拍青二的肩。青二可以说是岳不盈进入这个古怪村子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还算正常，内心很纯粹的人。这样一想就更加佩服青家的先祖。
　　等岳不盈回到神社时，已经是日薄西山。等待岳不盈的不止是白徒生和洛九天，居然还有四五十人。
　　整个东边村的人都在这里了！
　　“哥哥，你回来了。”洛九天最是着急，这里的人神经兮兮，岳不盈内伤未愈，消失半天，实在是放不下心。
　　“嗯，这是……”
　　“木鸢明天就能完成，村长为了不多生事端，又怕再生人命，所以让所有东边村的人都集体在此过夜。然后西边村也有人在村口巡逻，保证”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却是是个好主意。无论凶手是一个人作案还是两个人配合，只要把一边的人都安排在一起，另一边也加以巡视，都无从下手。岳不盈看了一眼人群，看到大家都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有几个是好几家拼的，还生了火堆，白妞就坐在黄大的身边。唯有角落的三人，低头围坐在一起，也不说话，脸色极差，看着远比同龄人要老。看来那就是青二口中的“失亲老人”，他们都是行将就木的人，孤独地活着。这种对生命的无知和冷漠，岳不盈看不下去，也没了兴趣，自行回到神社睡去。
　　第二天一早，白徒生就报告了好消息，木鸢只要最后调试，就能够飞行了。岳不盈很欣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邪恶的地方了。可没一会儿，门外又一次炸开了锅，岳不盈一连听到了好几个“不可能”。
　　昨晚还是发生了命案，还不止一起，巡逻的人都死了，另外还有西边村的两个失亲老人，所有的尸体都挂在东边村的村口！
　　这绝不可能！尽管中间的神社不是东西村的必经之路，但是任何西边村的弟妹只要越过红线，双生树就会同时攻击双生子！除非双生树已经不再攻击，否则这棵树上不可能还有人能做到！
　　三位东边村的失亲老人看到老伙伴被杀，又害怕又悲痛，一位老人直接晕死过去。除了白徒生，没人上前去照料。青二就在一旁，冷静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并时不时地观察着晕厥老人。而其他人还沉浸在不可能行凶的恐惧之中！
　　“是双生树干的！一定是双生树干的！它怕我们走了之后就没有养料了！一定是这样！”
　　“没错！这棵树是妖怪！它一直在限制我们的生命，就是为了有源源不断的养料！”
　　“果子都是有毒的！水也是！所以我们活不过二十五岁！啊啊啊！”
　　哀嚎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陷入了绝望。甚至有人想要去摧毁木鸢，都被洛九天打了回来。岳不盈检查了昨晚死者的尸体，居然看到了明显的利器切割伤！而这些利器伤，就是致死的原因。
　　黄大作为村长，拉着黄二，紧接着就是一拳：“作夜你负责守夜的！怎么回事！”
　　黄二摸着脸，说：“前半夜还好好的，后半夜换人了，我也不知道……”
　　黄大气急，又是一脚，黄二倒地，口吐鲜血。要不是白妞等人上前拦住，黄大非踹死黄二不可。
　　“村长，黄二哥只会点轻功，你这样重手，他会死的！你想想你自己的命！”白妞护人心切，黄大这才冷静下来，转身大喊：“我不管你是谁！倒地想干什么！我们出村的心思早就定了！谁也别想阻止！”
　　岳不盈站起身，问：“他们都是被利器所伤而死，村里有刀剑这样的利器吗？”
　　黄大正在气头上，听到岳不盈这么问，指了指洛九天：“不就在他手上吗！”
　　“其他没有了吗？”
　　“我们都已经在这里住了上百年了，早就没有什么利器了！”
　　“有，”白妞想起了什么，“我父亲当年带来了一些木匠的工具，大部分都不能用了，但是有一样，至今还能用，不但能用，还和新的一般！”
　　黄大也想起来了，看了一眼白妞：“白妞！你唐突了！”
　　白妞也声嘶力竭：“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瞒着？有什么意义？”
　　白妞不顾黄大阻拦，大喊道：“恩公，当年父亲有一个遗物，是一把锋利的斧子。你们昨天前天过夜的那个豁口就是用那把斧子凿的。因为那把斧子使用后树木不会生长，村里人认为不详，这才封存了起来！”
　　黄大气不过，甩手就是一巴掌，打在白妞的脸上。黄二见状急忙上前拦着，见黄大对白妞动手，村里的男人都不干了，纷纷上前指责黄大。
　　“够了！”黄大大吼一声，“那斧子在哪儿我又不知道！翠丫头又没有和我说过！”
　　“找！”乌大率先发话，“双生村就这么大！凶手不找出来！谁敢走？”。
　　这话得到了大家的附和，双生村就这么大，一把斧子还找不到？黄大也没办法阻止，只能由着大家去找。黄二抱着已经哭嘤嘤的白妞，不断安抚。
　　岳不盈叮嘱洛九天和小白保护好木鸢，转而将目光看向青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