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傀儡师

　　田洱说完，交易大会在场的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事情居然是这样。这会儿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包间里的田燚。没有反击，没有解释，甚至都没有搭理那些看他的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人群中有人问。
　　田洱怒目而视，指着包间里的人，大声地宣布：“此人名叫雨化霜！”
　　雨化霜！
　　包间内，岳不盈一伙儿面面相觑，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里，知道雨化霜的人似乎不多，大家都在询问雨化霜是谁？
　　田洱继续说：“这次交易大会第三天的展品——雷没拓本，是沂国与中原交接的回县商人雨氏家族提供的。但是雨氏家族三个月前被满门屠杀，动手的，就是这位雨化霜！”
　　众人愕然，议论纷纷。
　　田洱继续说：“当年这为雨化霜，用我兄长的脸当模版做了活人面具，为自己乔装打扮，正式成为了田氏家主，并且将我和兄长关押了起来，在这过程中不断套兄长关于雷没拓本的识碑之术。在座的都是受易楼邀请而来，关于拓本，易楼已经放出过消息，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没有错，我们田氏就是当年雷没的另一支后人，世代相传识碑之术。兄长不愿告知，雨化霜就囚禁了我们兄弟俩整整三年！”
　　“这雨化霜难道不是雨家人嘛？你们本是同根生，为何要下此毒手啊！”有人提问。
　　“哼！”田洱冷笑道，“雨化霜，根本不是雨家人！他不过是一个小妾带来的拖油瓶！”
　　此话一出，包间里顿时射出一道剑气，劈坏了装饰，笔直地朝田洱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小蛮站出来接下来这一招。虽是接住了，小蛮仍旧后退了三步，吐了一口血。
　　“田门主，这，这里是易楼，还请自重！”
　　田燚，或者说雨化霜，冷冷地看着田洱，一言不发。
　　田洱没有害怕，继续说：“雨化霜知道了雨家的秘密，之后千方百计找到了我们田家，和杏湾儿那个贱人一起，骗取了田家家主的位置！之后又利用田家的力量，杀光了雨家人！雨家人从小养你教你，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居然杀光了他们全家！如果不是老天有眼，田家的小女儿带着拓本逃了出来，找到了我。你这禽兽还会一直逍遥法外！”
　　此时群情激奋，许多义士都被雨化霜的行径激怒了。而雨化霜，睥睨了众人，只说了一句：“他们该死！”
　　“那个，”就在这个时候，从雅间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展品也介绍完了，可以开始交易了吗？”
　　说话的正是谢无量，原本没人在意的雅间位置，这会儿大家都看了过去，一些人这才发现了是通商票号的谢公子。原本群情激奋的讨论一下子就变成了“为何谢公子在雅座而不是包间”。
　　“事儿我们已经知道了，田家主的身份自己是输掉的，现在包间里这位田家主就是田燚。至于杀人满门，等下了船，自然由官府处理。说了半天，你们逃出来闹了这么大一出戏，不过是想揭穿这个家伙，那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你能告诉我，如果我们买下了你的兄长，他会不会告诉我们识碑之术呢？如果他不说，那真是一文不值。”谢无量摇摇扇子，不咸不淡地说。
　　田洱好不容易激发了在场人员的情绪，结果被谢无量一两句话给浇灭了。只好说：“兄长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名望、家族、财富、武功甚至是名字！如果没有了识碑之术，又何必来此交易呢？”
　　谢无量摇摇扇子，继续说：“听你说来，雨化霜关押你们的时候，你兄长神志是清醒的，可是为啥现在被封在棺材里？寒玉是非常罕见的东西，这口棺材可不便宜，你们到底有钱没钱？还是说，你们有金主啊？”
　　田洱被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地没办法回答谢无量的问题。而小蛮适时地说出：“各位，本次展品已经解释完毕，现在开始竞拍！”
　　话音刚落，只见田燚所在的包厢，落下了一块大红色的丝绸，鲜红的绸面上绣着一个烫金的“满”字。
　　“拔……拔红绸了！！”
　　场子一下子被挑热了，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了看这位假冒的家主，毕竟易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拔过红绸了。
　　拔红绸，指的是竞拍人可以红绸为信，只要是红绸不落地，那么挂此红绸者，愿意以在已经叫价的最高价基础上，再加注一百两抢拍。意在告诉在座的人员，此物志在必得。不过为了促进交易，红绸还有两个规矩。一为红绸随时可切断，红绸落地则为放弃该物，此时叫价恢复之前最高价。二为红绸落地，拔红绸者必须支付已经叫到的最高价的一半给易楼，用作拔红绸的费用。
　　田燚想都没想就直接拔了红绸，看来对于田家兄弟，他依旧不会放弃。如此气势，当真是让人不敢叫价。可是雨化霜没想到的是，这个场子里，想要雷没拓本的，不止他一个。
　　“五万两！”
　　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包间的人面面相觑，可是没有发现一个人叫价的，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雅间的谢无量。谢无量手摇折扇，漫不经心，似乎刚刚那个一口价就叫到五万两的人不是他一般。
　　“六万两！”这次举牌的是苏培文。
　　“七万两！”江邵元也不甘示弱。
　　谢无量冷笑一声，举起折扇，轻悠悠地说：“五十万两！”
　　五十万两！
　　全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这位无双的商界公子，一些来看热闹的小老板们都惊掉了下巴，居然是五十万两！这可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数字啊！苏培文和江邵元也都皱了皱眉，居然直接叫价到了五十万两，这个数字过于巨大，两人都变得慎重了起来。再看雨化霜，红绸纹丝不动，雨化霜也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好像根本不在意那五十万两一般。
　　岳不盈看着云淡风轻叫出五十万两的谢无量，再看自己身边满脸鄙夷的洛九天，谄媚地说：“少爷，没想到你们家这么有钱，花个五十万两跟买串儿糖葫芦似的。”
　　洛九天则说：“他这个人一贯如此，叫得欢，可是嘴里从不撒肉！”
　　岳不盈只是一想，也对，雨化霜的红绸还没掉，而且他一定不会撤掉的，除非是到了田家的财产都支付不出的数字。反正田家的钱也是白来的，他要的从来就是识碑之术和拓本而已。
　　皇甫一看局面如此，也不再多看了，坐下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起来，毓伶知道他的心思，如今的价格已经远远超过他们的支付能力，与其看别人叫得欢，不如等知道花落谁家后再去想办法好。
　　五十万两一出，一时无人能跟，只剩下现在的议论之声。
　　谢无量看没人应答，又看了看雨化霜垂下的红绸纹丝不动，笑道：“六十万两！”
　　六十万两！谢无量自己加了价，如此操作简直惊呆了现在几乎每一个人！
　　红绸还是不动！
　　“七十万两！”
　　红绸依旧不动！
　　“八十万两！”
　　红绸仍然不动！
　　“一百万两！”
　　当谢无量叫出一百万两的时候，围观的小老板都有几人已经瘫软在地；江邵元和苏培文都站了起来；闭眼养神的皇甫少卿也缓缓睁开眼睛；岳不盈已经开始给洛九天捏肩了……而雨化霜，缓缓地起身，自上而下地睥睨着谢无量，眼里冷峻之意不言自明，那种近乎杀人的目光，吓到了不少在场的人。可是谢无量依旧笑眯眯的，好像根本不受威胁一样。
　　“一百万两一次！”
　　江邵元看着苏培文，笑道：“苏兄以为如何啊？”
　　苏培文回以笑容：“江兄，我俩在城里待久了，当真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啊。”
　　两人会意地回到座位，不错，一百万两，除非两人卖光了田产地契，否则也是凑不出这么大一笔钱的。通商票号的一个小东家居然说的如此轻易，孰高孰低，也是一目了然。
　　“一百万两两次！”
　　岳不盈在洛九天的耳边轻声说：“你这表兄的武艺如何啊，我看雨化霜有杀人的意思。就算田家家大业大，这一百多万两出去，恐怕也是一朝回到穷光蛋吧。如果是我，有人这么逼我，我可是要剁了他的。”
　　洛九天摇摇头，“他就会几招拳脚。”
　　雨化霜举起手，运气于指尖，红绸就在他的手指边上，只要轻轻一点，红绸就会落下。
　　“一百万两三次！”
　　小蛮最后宣布了结果，所有人都看向雨化霜，这是他最后切断红绸的机会，如果没有切断，那么他就将以一百万零一百两的价格获得田燚的身体，以及那识碑之术的秘密。
　　手指落，剑气出，一道凶猛的剑气飞过整个会场，朝谢无量笔直飞去，滑过谢无量的头顶，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谢无量的笑容僵在脸上，双手将折扇紧紧握住，还有一丝的颤抖。
　　红绸未落，小蛮宣布：“本次展品由南海田氏购得，价值为一百万零一百两！”
　　一百多万两，田家这次花去一百多万两，恐怕已经掏空了田家的家底了！在场有些反应快的人似乎明白过来了。
　　“诶，如果这样，田家的家产不久等于又回到了田氏兄弟手里了嘛。谢公子喊价其实是在帮田家兄弟吧！”
　　“对对对，难怪要一点点加价呢，他就是在看雨化霜的反应啊，直到雨化霜承受不住的时候，就是田家财产见底的时候啊。好高明啊，一分钱没出，就这样提田家兄弟找回了公道，真不愧是通商票号的公子啊！”
　　洛九天听到众人的话语，无奈地摇摇头。若不是这些人刚才就咋咋呼呼的，洛九天甚至怀疑这群人里有谢无量专门花钱找的托。整个中原，哪家跨地做生意的不走通商票号啊，更不要说南海如此偏远的地方了，几乎只有通商票号一家可以选择。田家有几斤几两，通商票号自然是早就知道的，谢无量孤身一人上易楼，怎么可能不研究好各家的情报呢？所谓试探，不过是早就知道答案的故弄玄虚！奈何这些人居然愚钝成这个样子。
　　雨化霜此刻眼中压抑着杀气，只见他从雅间中飞落至大堂之上，朝着寒玉棺木走去，一把就拎起了还在昏迷之中的田燚。
　　小蛮见状，急忙阻止：“田家主，易楼的规矩，先结钱，后交货。”
　　雨化霜瞥了她一眼，说：“这个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将自己输给了我，如今不过是偷跑了出来，你们易楼不分事情原委就拿出来展示，本来就已经违背了商家规矩，难道现在还要阻止我拿回自己的东西？”
　　小蛮一时语塞，而田洱则抢先回答：“你红绸也拔了？难道想耍赖不成？”
　　雨化霜那张和田燚一般的面容，此刻露出了极其可怖的表情，“我不耍赖，你们不过是想要回你们田家的东西，我对田家的财产一点都不感兴趣，我要的就是这个人而已！”
　　田洱见兄长像一个傀儡一样被雨化霜拎来拎去，怒火中烧，拔出手里的佩剑，上前就是一挑。雨化霜放下田燚接招，两人就这样在易楼交易大会的现场打了起来。一时，雨化霜的剑气四射，完全不顾现在还围着许多人，第一排的围观者被混乱的剑气所伤，或倒或跑，场面混乱极了。
　　岳不盈等人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洛九天则是很认真得在评估现场两人的武功。只见雨化霜十指齐发，周身幻化出十把剑影，一并朝着田洱射去，反观田洱，手持一把银色重剑，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妥妥地接住了所有的剑气攻击。
　　“奇怪。”洛九天口中念叨，“雨化霜的手中镰虽然内力用的是杏花雨的，但是每一招剑气都是足够的犀利和准确，十剑齐发还能操纵的那么轻盈，可见其武学造诣和熟练程度。反观田洱，一招一式都如此沉稳，内力凝而不放，用最稳妥的剑身去接最犀利的剑气。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武学风格，但是从两人的内力和招数的转化来看，又似乎是同一种武学，着实令人费解！”
　　岳不盈听洛九天如此说，也仔细看了两人的招式，说：“两人用的都是杏花雨的内力，只是雨化霜使的是手中镰，而田洱用的，好像是田家的另一门秘术。”
　　“是方寸之剑”一旁的皇甫也加入了讨论，“田家从来都是剑气双修的，手中镰是气，而方寸之剑则是剑。不然你以为他们出门为啥总是带着一把剑。”
　　“方寸之剑？”
　　皇甫点点头，继续说：“嗯，剑气什么的，我一直不大看得上，将内力用于体外，本身就是一种浪费，还要变化形状飞来飞去。如此花哨的东西，实用性又不佳，唬唬人倒是不错，若想再此道成为高手，除非内力特别强。如此舍本逐末的修炼法门，也不知道为何那么受人追捧。田家是剑气高手，恐怕也早有先辈与我的想法一致，所以在手中镰之外，又创造了这套方寸之剑。这套剑法不要过强的内力，却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剑刃所及之处，必有死伤。”
　　洛九天和岳不盈点点头，难怪了，按理说田洱的内力与雨化霜应当相去甚远，可是却能稳稳得接住所有的剑气。咦？如此秘辛，为何皇甫这个朝廷命官会比江湖人士还清楚呢？
　　两人正疑惑着，大厅之内的较量就快要分出胜负了，方寸之剑或许和手中镰不分胜负，但是田洱和雨化霜还是相去甚远。雨化霜一番变化之后，田洱实在招架不住，浑身上下中了十几剑，倒在了地上。雨化霜杀心已起，正打算上去补上一剑，可是突然一阵猛烈的拳风从身后袭来，多亏雨化霜反应快躲了过去，否则就算不死也够呛。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白日里那个要抢客栈的莽汉！
　　“找死！”雨化霜此刻已经不管不顾了，上去就是十剑全开，而那莽汉，一点都不虚，大吼一声，剑气在他身上砍过，居然没有一丝伤害！
　　“金钟罩？”雨化霜的剑气极为犀利，而且是十剑全开，就算是金钟罩，哪怕是少林的高僧也不可能全部挡住，除非是达摩在世！这莽汉的功夫当真如此厉害了？可是白天的时候他还不是雨化霜的对手啊！
　　雨化霜也是惊异，退后几步，观察了眼前这人，发现莽汉浑身筋肉爆出，嘴里留着口水，双目里没有一丝眼黑，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傀儡？！现场居然有傀儡师！
　　雨化霜扫视四周，寻找着那个操控傀儡的人，可是不等他找到傀儡师，莽汉就朝着自己攻击！
　　“居然是傀儡师！”皇甫也发现了莽汉的状态不大对，“怪不得这么厉害，看来这易楼上当真不能掉以轻心啊。”
　　傀儡师，严格意义上可以算作大夫，但是他们不在治病救人上下功夫，而是尽力在研究人体的结构和能爆发出的潜能，一开始也是为了探究人体的奥秘，可是久而久之，傀儡师开始豢养自己的傀儡。好的傀儡师可以利用自己的医术养出武功卓绝的傀儡，并且操控傀儡为自己所用。
　　莽汉拳法刚烈，而雨化霜的剑气丝毫不能伤害到对方，只能不断躲避。可是自己移动的速度显然不如对方，一来二回的，雨化霜已经被击打了好几拳。
　　雨化霜冷笑一声，看着已经爬到田燚身边身受重伤的田洱，说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随即反身朝着某一块墙壁打出了二十多道剑气，墙板顿时破碎，湖风灌入，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雨化霜就从隔板处飞了出去。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船只的雨化霜，恐怕只能游到岸边了。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少女，轻柔漫步地来到莽汉的边上，只消一个响指，莽汉的身体不再那么血脉贲张，眼神也恢复了不少。
　　“主人。”莽汉立即跪下。
　　少女没有多话，径直走到了田洱身边，只施了几针，田洱的伤口就止住了血。随后又从田燚喉咙处取下了几枚银针，田燚缓缓地清醒过来。。
　　“原来一切都是这个姑娘设计的啊。”岳不盈见这个女子模样不错，只是有些阴冷，转过头来看到洛九天，发现后者的脸更加阴冷。
　　“谢不净……”洛九天嘴里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