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风老

　　待吕承哭完，闹完，最后无力地瘫倒在河滩上，白袍老者这才站立起身，走向吕承。站在吕承旁边，白袍老者丝毫没有居高临下的威严感，有的只是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孩子，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老者问。
　　“回老先生，之前的事，我刻入骨髓，永世不忘！”依然无力地瘫软在小溪边，但吕承还是吃力地答到。
　　吕承将此前之事，从成山兵变，到抵抗被俘，再到被扔下山谷，沉入河底，跟眼前的老者交代了个遍。这老者如果是敌人，要杀他早动手了，现在的吕承无亲无故，也没有必要对任何人有什么保留。
　　吕承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有修炼与复仇。他已不再想什么进京考文，他即使进入军营当一名普通的士兵，也要杀尽仇敌，最好能学习灵术，以逆天之法报仇雪恨。
　　想到这里，吕承突然心如刀割，此前被陈令断言自己属于灵道封闭的体质，此生再也没有机会在灵术的道路上有何进展，想走灵术这条路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唉。”
　　在听吕承诉说自己的惨痛经历时，老者脸上始终古井无波，似是已经见惯了这种腥风血雨，已然觉得这不足为奇。反倒吕承自说自话讲到了其复仇的计划，随之而来的一声叹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尚且年幼，以后依然山高海阔，为何一说到这复仇，就唉声叹气的呢？”
　　老者一问，更是让吕承悲从中来。他又将自己学灵术的经历以及遭遇陈令失去《聚灵诀》的事情全盘托出，说自己天生没天赋，仅有的一点成就还是靠机缘巧合拿到的秘典赋予的。
　　“哈哈哈哈！”听完吕承的陈述，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吕承不解，对其悲惨遭遇毫无波动，对其复仇无望还嬉笑对之，眼前这老者虽气质近人，但行为给吕承的印象很不好。
　　他站立起身，严肃说到：“老先生，您可以嘲笑我，可以看不起我，但我意已决，既然已经无法修炼灵术，那我就加入军队，征伐南蛮，能杀一个南蛮人算一个，我不相信，以我这烂泥贱命，还换不得一两个仇人性命。”
　　对于吕承的决心，老者不置可否，他收回了笑容，反问一句：“你觉得，你那《聚灵诀》，在灵术典籍中，算得上何等层次呢？”
　　“那陈令说了，是灵术典籍中的秘典，是可作为一门不传之秘的法诀。”这事陈令和陈玉儿都跟他说过，吕承也丝毫没有怀疑。
　　老者脸上笑容又渐渐浮现，紧接着又问一句：“那你认为那陈令，在灵术师中，又算何等层次呢？”
　　这个问题倒难倒吕承了，他只知那陈令在匡都学习灵术，以前有杀过敌，斩过妖，似是有一点战功，于是只好如实回答：“我只知这陈令在王都学习灵术，也立过战功，上次他对我的惩罚，一挥袖袍便将我抛飞出去，怎么也是灵术师中上层次的人物吧。”
　　“哈哈哈哈！”吕承的回答再次让老者开怀大笑，这使得吕承更加疑惑了，只见他转身走开几步，举起左手，面向吕承说到：“小子，我现在就让你看看，灵术师的中上层次，袖袍一挥是会达到什么程度。”
　　只见老者左手轻轻往前方虚空一拨，一股劲风从其袖袍冲出，老者面前的石滩瞬间凝聚一道丈余宽的风柱，像是巨龙猛冲一般向前撞去，挂起滚滚黄沙。
　　待烟雾散尽，老者面前的石滩被挖出了一道丈余宽的坑道，一直延伸到前面的河湾上，将突出的河湾给撞了一个大口，汩汩的河水从大口处流出——直到此时，吕承才意识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根本就不是什么小溪，而是一条河流的河床。
　　然而最令人震撼的，还不是河流变小溪的诡异，而是这老者只袖袍一挥，就改变了山川地形，那陈令的实力在其面前，无异是萤火星光。而且这老者说这才是中上层次的灵术师袖袍一挥之威能，那最上层的灵术师全力一击，岂不是可以扭转乾坤？
　　似是看懂了吕承心中的疑惑，老者收回袖袍，走向吕承，微笑说到：“这是中上层次灵术师的随意一击所造成的效果，你也有粗略涉猎灵力，你应该知道灵力对人体的塑造能力有多么强大。初入门槛的灵术师，就已经可以用灵力将人击飞，其实待可以像刚才那样凝聚成型击出灵术，那才算是登堂入室。”
　　“真正强大的灵术师，不仅仅可以开山破石，就连乾坤法则，也能掌握。到那时，言出法随，可引起自然规律之变换，瞬息招来雷电飓风，普通人在那种力量之下，犹如蝼蚁。”
　　“你说那陈令，看这样子应该也只是初入灵术一门，我想他向你施以劲力，是想打伤你，好让你死了夺回《聚灵诀》的心，却不曾想到只是把你推飞几步。至于这被你们说得玄乎又玄的《聚灵诀》，老朽不才，恰是刚好认识其编纂者，他实力通天，灵力已转化为仙力，是用仙力编纂的这《聚灵诀》，因此后来人要拓写，也只能做出灵力拓本，所以普通人无法阅读。”
　　“而这《聚灵诀》的用途，却只是他用以教授门下弟子蕴灵而已，并非什么不传之秘，也曾赠与过不少人，可能你手中那本就是其中一本。”
　　老者的一番话，刷新了吕承对灵术以及灵术师的认知，但终究还是没改变吕承的自我认知，反而灵术师越强悍，越让吕承觉得无力弥补其中差距。“这灵术师纵然再强，我也无法成为其中一员，没有天赋就是没有天赋。那陈令再弱他也是名灵术师，他说我体质的事，诚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所说的话，你信他三成都嫌多。”吕承一顿自怨自艾，使得老者有点恼火，“他说你灵道封闭，你就是灵道封闭吗？何况这时间有多少本就是灵道封闭的灵术师，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重开灵道，成为一方枭雄。”
　　“老先生，您是说，我可以……”吕承惊讶地看着老者。
　　“你不仅可以成为灵术师，如果你努力，你还能成为灵术师中最顶尖的存在。”老者打断了吕承的话，认真地盯着吕承说到，“我想那陈令，是通过灵术侵体来测试你的灵力和体质的，凭他那弱如草芥的灵力，怕是连你体内灵力的门都进不了！”
　　老者用手扶着吕承的肩膀，一股暖暖的灵力从其手中涌出，直达吕承身体中心，可无论老者怎么输入，吕承自始至终毫无感觉。老者微微颔首，叹道：“我平生遇人无数，想不到居然现在才遇上你这么个怪胎。如果我没弄错，你这不是无法吸收灵力的、灵道闭塞的‘闭灵’体质，而是传说中体内灵道如苍穹一般广大，身体如无尽深渊一般深不见底的‘天渊’体质！”
　　老者的话让吕承喜出望外，但“闭灵”、“天渊”这两个闻所未闻的词语让吕承犯了难，“闭灵”倒是好懂，就是灵道闭塞的体质，但这“天渊”的内涵，却是让吕承一脸的疑惑，“老先生，这‘闭灵’、‘天渊’是什么意思呢？”
　　老者眯了眯眼睛，说：“你应该有了解过，人本身就有灵力，但含量有限，如果要用灵术，需要从外界吸收灵力，而吸收灵力的媒介，就是灵道。在灵术师里，人的体质是根据灵道的大小划分的，一般正常来说划为四种。”
　　“灵道闭塞，完全无法吸收灵力的，叫‘闭灵’体质，这种体质无法修炼灵术，一般我们都是引导他用自身的灵力冲开灵道，使其体质上升一个台阶，达到可以修炼灵术的地步。”
　　“而第二个阶段，则是灵道狭小，但也还可以吸收灵力的‘清溪’体质，到这个阶段就可以吸收灵力了，虽然效率较慢，但起码可以修炼灵术了。这种体质的人，通过经久累月的修炼，或外力辅助，也有可能使自己更进一层楼。”
　　“这第三阶段，就是灵道宽广，灵力可以随意进出的‘江河’体质，此时灵力的吸收在于一念之间，也算是灵术上的佼佼者。然而其实如果继续寻求精进，也还有一定的概率进入下一个阶段。”
　　“这第四阶段，则是本身与大地之灵同源，可以随时随地吸收灵力的‘灵脉’体质，这种体质吸收灵力的速度到达了一个极致，宛若身处灵力之脉中，随时随地使用灵力，不会枯竭。”
　　“但再怎么能吸收，人体内的容量还是有限的，而且这湖海山川，各处的灵力皆有不同，即使是灵脉体质，也有灵力枯竭的时候。于是在灵力研究者的研究中，有人发现，在最苛刻的条件下，有可能会出现一种可以无限吸收灵力，也可以无限储存灵力的体质，这种假想出来的体质，后来被命名为‘天渊’。”
　　“老朽一生遇人无数，拥有灵脉体质的人我也见过不少，但即使到了灵脉体质之人，在有除了自身灵力和自然灵力以外的第三种灵力进入体内的时候，也是会有排斥反应的，根据其排斥反应的大小我们可以确定这个人的体质。而你不一样，无论什么灵力进入，都宛如泥牛入海，烟消云散，这不是闭灵体质的紧闭无入，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被你化成了自己的力量，因此你自己也丝毫不觉。”
　　“那陈令学艺不精，就开始学着别人用灵力试探别人的体质，探测你的时候没有排斥反应，他自然就以为你是闭灵体质，然而他不清楚，他的灵力已是被吸收，被你化为己用了。他也就还好是遇见你，如果是遇见实力较强，而体质又比他强的，所造成的反斥，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老者的一番话说完，吕承听得入了迷，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任何的灵术天赋，却想不到这是只存在于假想中的体质。这不就意味着他可以修炼灵术了吗？这不就意味着他的复仇计划可以实施了吗？整个人生大起大落得让其无法把控，使得吕承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孩子，你体质特殊，天赋异禀，一定可以在这轩辕大陆大放异彩，可别妄自菲薄啊。”老者语重心长地说。
　　老者的话让吕承从痴迷中醒转过来，他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又摸了摸胸口的曦光石，温润的手感依然清晰可辨。他抬起头来，眼睛都要湿润了，对老者说：“老先生，既然您这么看得起晚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老先生能否答应。”
　　老者似乎看穿了吕承的想法，但并没有说破，只问：“有何事相求？”
　　吕承“嘭”地一下双膝跪地，眼神坚定，说：“晚辈见老先生抬手间开山裂石，应也是修炼之人，不知老先生能否收我为徒。往后晚辈必为老先生赴汤蹈火，扬名天下。”
　　老者哈哈一笑，摇头说到：“孩子，赴汤蹈火不用，扬名天下也不必了，我与老友有约，今后不会再涉足任何轩辕大陆之事，我也要做个言而有信之人。但你体质罕见，也身负家仇国恨，我可以教授你灵术，但不许叫我师父，更不许借我名号行事，从今往后你就是你自己，仅此而已。”
　　听了老者的话，吕承笑逐颜开，当即磕了三个响头，说到：“弟子吕承谢过师……谢过老先生！”。
　　“不过老先生，既然不能叫您师父，那我该如何叫您呢？”
　　“我姓名里有一风字，你就叫我风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