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切磋一下

　　“…那，就请龙德施奈特前辈多多指教了……”
　　被龙德施奈特挑到的是名叫柏得温的骑士生。
　　那是一个外表非常帅气，身材也非常高大的人，但似乎在风评上不太好，简而言之，是那种典型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而且据说还是个有领地的贵族的孩子。
　　“那就用枪吧。殿下请随意。”
　　柏得温露出了有些怯懦和非常担心的表情，不过这也很正常，其他人也没有多想。
　　“很好，来与我战斗吧。”
　　“你很强吗？”
　　“应该是强吧？”
　　“那就是天知道了。”
　　柏得温反射性地答了一句，而龙德施奈特的眉头不悦的皱了一下。
　　“你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吗？”
　　“……”柏得温愣了一下之后，他赶紧低头致谦，“请原谅，殿下。”
　　“哦……那就用行动来争取我的原谅。”
　　龙德施奈特依旧单手架起枪。
　　“切磋一下，顺带解开你对于自身实力的疑惑，只要直接交手，就能明白了。让我来试试你的实力……”
　　龙德施奈特这么说了之后，他也只能带着犹豫接过枪——枪型的木棒，轻轻挥了挥。长约二米，用树的木头制成的棒子对柏得温而言非常轻。是挺结实的木材，但在战斗中恐怕会很快折断吧。
　　哇塞，还真是骄傲的大贵族，一点也瞧不起人，纳西尔忍不住嘲笑起这个龙德施奈特，虽然他知道龙德施奈特的行为八成是故意的，但心里还是会过不去。
　　柏得温与龙德施奈特对峙起来。
　　龙德施奈特凛然飒爽地站在那里，眼中没有包含着强烈的斗志，但他的身上却自然而然的传出一种不管对手是谁都要赢的气概，就算龙德施奈特没有表露出来，只要看他一眼，就能明白他的那份意志。
　　盯着龙德施奈特看了一会之后，纳西尔突然觉得自己泛起了鸡皮疙瘩，就好像自己不是在远处看着他，而是在与龙德施奈特面对面地站着，身体无比深切地感受到了眼前的人的气势一般，这个人真是一个恐怖的人……
　　龙德施奈特绅士的让一位女生当了裁判，从女生不自然的红起来的脸颊可以看出，又有一个女孩子的芳心沦陷了。
　　预备——双方的枪尖轻触。那就是决斗开始的信号。
　　龙德施奈特行动了。
　　一开始就用上了之前的那招神速的冲刺。紫光一闪，他就突进到了柏得温的面前，而模拟枪的矛尖则向柏得温的左胸口袭去。如果不是模拟战的话，这样的一击足以结果一个人的生命。
　　原本在这届新生中应该没有几个能挡住或者躲开这一招，但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虽然龙德施奈特的攻击迅猛而确实，但在那个瞬间，柏得温由下至上地挥枪挑开了这刺来的一击。
　　柏得温竟然防御住了龙德施奈特的攻击？！
　　教官睁大了眼睛，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就连一直淡漠的龙德施奈特的神色都发生了不太明显的动摇，但这份动摇也只持续了一瞬，他的视线就立刻充满了攻击性，但仍然只持续了一瞬，然后别有深意的眼神一闪而逝，只剩下原本的淡漠和微微的赞赏。
　　柏得温挑开龙德施奈特的矛尖之后，带着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不敢置信的疑惑和某些十分微妙的情绪混合成的表情向后移动着脚步，似乎刚才挡住龙德施奈特攻击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一样。周围的人也用着跟他差不多的茫然的表情呆呆地凝望着他和龙德施奈特，整个场地都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静默中，直到人们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发出轰雷般的欢呼声，这静默地气氛才被打破。一股狂热的情绪伴随着欢呼声压在了他的身上，受到鼓舞的他迅速地前踏了几步，转身用自己的枪斜着横扫出去。
　　“给点力啊兄弟！”
　　“柏得温，加油！”
　　在这为自己呐喊助威的声音下，柏得温的枪向着龙德施奈特纤瘦的身体扫去，但是他的枪挥空了。和攻击时相同，龙德施奈特以可怕的几乎无法目视的速度向后连跳了几步，退到了枪的攻击范围外，有些审视一般的看着柏得温。
　　反应很快嘛。
　　出乎柏得温的意料，竟然会在精准的时机迅速后撤。
　　在大动作挥枪横扫的期间，龙德施奈特早已重整姿势，依旧是用单手架好了枪。
　　“……你已经进入了强者的范筹。你超过了一名学生的水平，这一点，我很确定。”
　　一边对峙，听到龙德施奈特的话，他露出了苦笑。
　　“真没想到那个突击会被新生防住。”
　　这次是他出手了，所以他用力踏向地面，身体加速冲向前方，瞬间缩短了与龙德施奈特距离。这是跟龙德施奈特刚才一样的极速突刺相同的技巧。
　　不同之处是他的枪不是刺，而是从上往下重重敲下，而龙德施奈特采取了守势，所以单手将枪横了起来。双方的枪碰撞在了一起。双方将力量灌注于交叉相撞的枪，互不相让。
　　“……你也会用啊，神速的突击。”
　　龙德施奈特一边用力推枪与他相抗，一边将右手背到了身后，相当的游刃有余；他则一言不发的在心里暗暗苦恼。
　　——这家伙怎么回事？居然还没被压倒！？
　　他那惊人的力量对龙德施奈特完全不起作用。
　　原本，在枪碰撞在一起的那一刻，纤瘦的龙德施奈特就应该被自己的力量给弹飞了才对。单凭人类身体的力量是不可能撑得住那种力量的冲击的，但事实上，龙德施奈特此刻正与他进行力量上的对抗。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正如传言所言吗？可恶！柏得温向后跳开，拉开距离，右手持枪，如同挥舞大剑一般，从头顶向下砍去。
　　龙德施奈特没有躲闪，而是从正面接下了这一击。他调整角度，为了进行反击而再次架起枪来……然而，在他接下攻击的那一刻，就已经着了柏得温的道。
　　柏得温的目的是破坏武器。
　　只要把枪弄坏，决斗也就只能到此为止。只要用上那个的力量，双方的枪就会折断——那样一来一切都结束了。
　　咔嚓！手上传来强烈的冲击。
　　但是……枪却没有断。
　　这又出乎了柏得温的预料。冲击非常大，他不禁咬紧牙关。龙德施奈特单手转动着枪弹开了他的枪后，立刻用枪的后柄作出了反击。纳西尔注意到，从头至尾，龙德施奈特都是用的左手，那素白纤细的右手只是仿佛摆设一般低垂着，一动也不动。
　　柏得温迅速矮下身子，躲过了攻击，然后慌忙退后，想要重整态势，但龙德施奈特再次用那几乎看不到的速度一枪刺了过去，已经有了经验的柏得温用最小的动作躲过了突刺，但迅速被抽回的枪还是击中了他的脚踝将其绊倒。
　　“没事吧？”
　　龙德施奈特向倒在地上的柏得温伸出手去。柏得温抓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真不愧是骑士殿下，实力果然非凡。”
　　柏得温充满了对强大对手的畏惧和终于结束了的解脱与松了口气的感觉，显然他与龙德施奈特的这次战斗会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你注意到了吗？”
　　听到抱着胳膊的王尔德这么问，纳西尔点了点头。
　　“柏得温在脚尖用了加速系的魔法，在手腕用了强化系的魔法，而且还是那种专业的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那种。”
　　虽然枪术切磋没有禁用魔法，但一般也没人会想到去用魔法来获胜嘛，毕竟这只是切磋，说得专业点是实战训练，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谁输谁赢其实是无所谓的，虽然如果输了的话，可能会感觉到不爽的吧，但因为这样的原因就使用魔法，感觉怎么也有些迁强。
　　纳西尔想，或许是因为龙德施奈特所带来的压迫感太大了的缘故，柏得温才会选择用魔法的吧？再次看了一眼依旧一脸淡然的龙德施奈特，他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股莫名的与世隔绝的气息，好像他就没有什么牵挂似的，就跟那个忆若虚一样。纳西尔审视了一下忆若虚和龙德施奈特，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淡漠，都是俊俏帅气的面瘫男，只是忆若虚总给人带来虚幻和虚弱的印象，而龙德施奈特则是给人高冷和强大的印象，相似却不同。想到这里，纳西尔感到一阵头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面跳来跳去的到处折腾，把他的思维弄得如一团乱麻一样的混乱，花了半天也理不清头绪，而且还带来一阵阵晕乎乎的感觉，从胸口还传来麻木的感觉，而且还像瘟疫一样沿着四肢逐渐散开，转眼之间，整个身体都麻木了起来，为了不让其他人担心，纳西尔不畅的揉捏着奇怪的肿起来的太阳穴坐了下来。
　　新鲜而又凉爽的微风，吹拂着纳西尔的身体，近午的阳光让在他的胸脯和肩膀的暖意渐渐散开，就像往水瓶里倒满水一般的让他有些发凉的身体暖和了起来，因此渐渐地使他从麻木状态中恢复，使他回复到了正常状态，除了那懒洋洋的睡意，像海浪一样冲刷着纳西尔的意识，在这股温柔但是坚定的浪潮中纳西尔忍不住想找个地方睡一觉，或者靠在树上打个顿，实在不行，太阳高照、微风轻拂的草地作为床来说，也是很不错的。如果烦人的教官能离远一点，或者干脆不在的话就更好了。
　　“今天的风儿又发出喧嚣的声音。”一个轻柔似水的声音轻轻的响在纳西尔的耳边，声音清朗平和，也许是变声期还没到，他的嗓音几乎分不清男女，但是非常优美动听。
　　纳西尔侧过脸，穿着灰白色的连帽衫和裤子的忆若虚在他的右边坐下，手里还拿着一根蓬松松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棉花糖，听说这家伙好像每天在这个时候都要吃一根棉花糖，刚才他离开就是专门为了去买这棉花糖，还吃得有滋有味的，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不过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很成熟，但他的实际年龄也不过只有十四岁，现在之所以跟十六岁的他们同年级，只是因为他智商太高，所以跳级跳上来了，但他毕竟年纪比较小，有些幼稚行为，其实是很正常的。
　　“啊，没办法，谁让这些人在那里闹哄哄的……”纳西尔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好像比平时变重了，连轻轻的身体也比平时要重了点，连就这么躺下去美美地睡上一觉的欲望好像也变重了。真是饶了他吧，他可是最不习惯不在床上睡觉的那种人啊！可即使他在心里再怎么埋怨，那渐渐沉重的脑袋还是自然而然的垂落下去，就算纳西尔强打起精神抬起头来，可没一会儿，它就又低了下去，对此，纳西尔真的很无奈。
　　“你要是觉得困，可以靠我肩膀。”
　　或许是对一脸半死不活的纳西尔实在看下去了吧，忆若虚舔了一口手里的棉花糖之后，一边看着在指导后辈的龙德施奈特，一边如此提议。纳西尔看了一眼忆若虚并不宽广、反而十分纤细、甚至是单薄的肩膀，想着我靠上去会不会把他的肩膀靠塌了啊？这也不是纳西尔想吐槽，而是忆若虚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忍不住这么想，他的身体实在太纤细，甚至会给人带来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就像一个娇贵的花瓶，轻轻一碰就会碎了一地。但没给纳西尔时间多想，睡魔的魔爪就将他的头按在了忆若虚的肩膀上，纳西尔嗅到了一阵奇异的香味。
　　这家伙用的什么洗发水啊，怎么这么香？这是纳西尔的意识沉入黑暗之前最后想到的问题。
　　感受着肩上的重量，忆若虚的脸庞跟他用来绑住眼睛的白绸一样空白，他最后舔舐了一口手中的棉花糖，一声细微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伴随着这声叹息，纳西尔做了一个梦。
　　后来，他很多次梦到这个场景。
　　梦到那青铜浇成的山，梦到那插在上面的无数刀剑无柄的刃角，梦到那从山上流淌而下的血流，在鲜艳夺目的血流中升起的那轮黑月折射着的来自从西方升起的黑日的光。
　　他看到在青铜山上有一个人在一点点攀登着，每攀登一步，遍地的利刃的刃都会划开他浑身的皮肤，勾住他皮肤上的每一条肌肉纤维，切割他身体的每个角落，但那个人却始终颤抖着身体筋疲力尽的攀登着那看不到顶峰的青铜之山。他不知道爬了多久，每一次移动都带给他崭新的撕裂与穿刺，但所有的攀登都不能给予他最后的终点。
　　他向上的攀登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而因此而受的痛苦也不会有尽头，但他却没有痛觉一般的只是重复着攀登的动作，而青铜之山的刃锋也只是静静地重复着伤害他。
　　天地之间如寂寞空庭，只有从青铜之山上面传来一阵歌声，歌声如同海浪的潮夕一样，从它的源头由近及远洋溢到整个世界，随着歌声的扩散，炽烈的红莲在广阔、死寂如阴间的世界上释放！转眼之间，视线所及的地平线尽头都被波涛汹涌的火海弥漫，在那红色的海洋中，青铜之山如同海洋中的一样怡然不动。从海洋伸出的火舌完全覆盖了青铜之山，不断舔舐着青铜之山的每一个角落，但青铜之山却不曾融化半点，就连上面的刃锋也没有半点损伤，甚至被火炎淬炼得更加闪闪发亮、更加得坚不可摧！
　　在青铜之山的顶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被盯在黑色的十字架上，十字架表面流动着不祥的紫芒。十字架原是处死犯人的刑具，但因为圣子在十字架上受死之后，十字架被赋予了新的意义，代表着上帝对世人的爱与救赎，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标志。
　　在红发之下的她的脸是扭歪了的，而且流满了泪水！在那不断滴落的晶莹的泪水之后，她的两眼迸射着要燃烧一切的怒火！她的脸，由于遭受了屈辱，显现了两片表示她感到极其羞耻的红晕。
　　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站在那黑色的十字架上，就像是踩在女孩那有着鲜艳夺目的红发的头上，就好像是脚踩在正炽烈燃烧着将要焚尽万物的火海红莲之上；他右手上的银色戒指好像天边的启明星一样闪亮，而他身上的黑衣又是那么的漆黑如夜，光与暗在他的身上得到了不可思议的平衡，而他却只是静静地歌唱着那让纳西尔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的歌曲。
　　终于攀登到顶端的人，看着眼前燃烧成一片的火海……在火海中的十字架上的少女……以及正在火海之上歌唱的……那道虚无的人影。他缓缓的跪立在地上，茫然地用双手交握住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银色十字架，它由长短两条梁组成，其中竖着的那根要长于横着的那根，中央交叉处连接着一个圆环。他口中低声地念诵着古老的颂言——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
　　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阿门。
　　纳西尔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把头从忆若虚的肩膀上缓缓抬起头，感觉到那在身体上弥漫着的寒冷。纳西尔模模糊糊的看到龙德施奈特凝视着他，寒冷的目光浸透了他的身体，如同不如何时变得寒冷刺骨的冷风一样，吹冷了他的胸脯和肩膀，因此渐渐地使她从刚睡醒的意识空白状态中清醒，使他立刻就回复到现实中来了。纳西尔收紧了衣领，有些莫名其妙的向周围看了一下，仿佛他刚刚从狂谵症或者是昏厥状态中清醒过来，正在努力集中思想，想弄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终于，他明白了，他现在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