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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秦国打仗其实用不上他们这群十岁出头的毛头孩子。
辽远钧不知跟裴里怎么商量的，某一天清晨，他率领那群大兵赶往勻朝跟秦国相邻的关口，他们这群童子军则被留在了乔川。裴里的原话是让他们先好好训练，日后总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让任长恒吃惊的是，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辽远钧的离去就变得艰难，而是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他们这几个被提上来的伯长没有被削，李长风这个官宦子弟也没回回到之前威风的样子。
那天几人闹了矛盾以后任培跟任勉很是心惊胆战了几天，李长风再怎么说家世比他们显赫得多，想要报复他们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这兵营里多得不是想要巴结他的人。
可是没有。两个人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期间李长风一句话都没跟他们说，直到某一天傍晚，几个人里存在感最弱的沈衣在就寝之前告知他们第二天轮到他们伍巡逻，任长恒说是李长风委托沈衣告诉他们的，两个人才稍微放下了心。
这天几个人巡逻完毕，任勉飞快地跑到吃饭的地方占了座，并且为他们一伍守住了最后一点菜。
沈衣性子淡漠，平时不怎么跟他么说话，对吃饭这种东西似乎也是可有可无，反正任勉好几次看到他抢不到吃的就回营帐睡觉。
任勉一直是受任长恒跟任培两个人照顾的，无论是当初到任家村还是现在在军营里头都一样。但是现在看到沈衣比他自己还瘦弱的样子，心里看不下去，竟然也有了照顾别人的心思。
沈衣在外面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站着抢饭的人许多，一张桌子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当即就没了食欲，转身回营帐去了。
李长风也皱着眉往那边看了一眼，又看到面无表情的沈衣，喊了一声：“书呆子！”
书呆子是沈衣的外号，确切地说，只有李长风一个人这么叫。
到了军营也有十来天了，沈衣从没主动跟他们交流过，看上去是不愿意跟他们相处的。李长风把他们一个营帐的都观察过，对沈衣格外印象深刻，因为这人是他从小到大唯一一个整日里只捧着书看的。
李长风觉得，人都是爱玩大过爱学习的。读书有什么意思？书里的内容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就那几个之乎者也，枯燥得很。包括他身边的人也是上树掏蛋下河摸鱼什么刺激玩什么，像这样整天抱着书的他还没遇到过。
沈衣是他从小到大见到的唯一一个异类。
沈衣听到他的声音，顿了顿身，到底没停下。
李长风顿觉好玩，他本来就吃不惯这些粗糙的东西，这时候更觉得没了吃东西的必要，于是追了上去：“嘿你这人怎么还不理人呢？”
沈衣依旧没理他，李长风单方面打打闹闹，很快跟着人回了营帐。
“你平常看的那个。”李长风走到人床铺边就要去翻，“那个书，叫什么名字？”
沈衣来不及阻止，沈衣已经把书拿出来，认真地辨别了一下，语气里尽是不屑：“六稻，什么东西，种稻子的？”他自认为苦口婆心地劝了劝，“要我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当兵，以后有你富贵的时候，种什么稻子，不累得慌？”
“是《六韬》。”沈衣从他手上抽回那本书，又放回床铺上，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我要睡了。”
李长风眼睛一转：“你没吃东西，不饿吗？”
沈衣没说话，只摇了摇头，脱了鞋袜就往床上躺去。
“你骗人！”李长风十分肯定，脸上有几分拆穿谎言之后的得意，“你昨天也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我才半天没吃现在就饿了！”
李长风没说谎，他瞧不上普通士兵吃的那些东西，但平日里没少到裴里那里蹭吃的。今天原本也是要去的，但是看到了同样不想吃东西的沈衣，于是想看看这人有没有藏什么吃的，就跟了过来。
结果让人大失所望。
现在干脆连吃饭的时间都过了。他心里颇有些后悔，同时，又闻到了一股恶心的饭香味。
恶心是因为他从来没闻到过这么谁能把吃的做成这个味道，至于香，大概是他真的饿了，以至于闻到了从前闻了准吐的味道，竟然觉得没有那么不可接受。
他想到外面看看是谁在吃什么，下一秒就看到任勉手上端着两个碗，碗里装了不知能不能吃的东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在他开口之前，李长风一只手捂住口鼻，强忍着恶心开口：“你怎么把这东西带回来了？你在外面吃完了再进来好不好？”
任勉脸上当即就有些挂不住，任长恒跟任培还在那间小屋子吃东西，这时候没人帮着他，他只能看着李长风脸色，讨好地说：“我这是给你们带的。”
“我们？”他刻意强调了第二个字，目光从沈衣身上扫到任勉，有点不可置信。
任勉点了点头，讪笑道：“我看你们都没吃饭，怕你们饿到了……吃吗？”
他刚才进门的时候被打击到了，一时也不敢确定李长风会不会吃，于是又把目光转向沈衣。
沈衣应该是刚躺下，李长风站在他褥子边，饶有兴趣地用一只手勾住后者的被子：“说你呢，人给你带吃的，吃不吃？”
沈衣慢吞吞地坐起来穿鞋，走到任勉身边端过碗，小声地道了谢。
任勉立即摆手表示没关系，心里的石头落下一点，同时眼睛转向李长风，里面满是期待。
李长风也说不出来自己是不想在沈衣面前落了下风还是不太愿意拒绝看起来就不聪明的任勉，也接过碗，筷子也不要，直接倒着里面的东西往嘴里灌。
……也不是那么难以入口，但就是难吃。
他像模像样地咀嚼了几下，皱着眉评价：“我还是第一次吃猪食。”
他说完就要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只是找不到篓子，那东西在嘴里含久了似要变味，最后，他只能把东西咽下去。
他这次倒是没斥责任勉，只是看到沈衣面无表情地把东西吃下去，半句怨言也没有，立时吃了一惊：“还真是给人吃的？”
沈衣没搭话，一边的任勉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
“算了。”当下也没什么其他能吃的，他不想再空着肚子巡逻一个晚上，只能把那跟猪食相差无几的东西勉强吃下去。
他看着任勉，没话找话：“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之前那叫恒哥的，他喊你……喊你勉什么？”
任勉不太敢相信他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他一只手指着自己，磕磕巴巴地回答：“任……我叫任勉。”
“任勉是吧。”李长风拍拍胸脯，表示自己记住了这么一号人，“等以后战乱结束的时候，你要是到了京城就报我名字。”他微微挑起头，带着点少年特有的傲气，“我罩着你。”
任勉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他看上去很意外，半晌，微微点了点头。
说话间任培跑了进来，他看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气氛还算融洽的几人，总算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
之前任长恒差点没跟李长风吵起来，沈衣又总是冷淡的，他不敢跟这两个人说话，只能对着任勉说：“吃完又该去巡逻了，恒哥在那边等我们。”
他说的是他们早上集合的地方，任勉把沈衣跟李长风手上空的碗拿回来，腼腆地笑着示意他们先离开，自己则把碗放回了他们吃饭的地方。
任培不知道自己该走快还是走慢，走快了好像故意跟他们划开界限一样，但是走慢了，后面两个人都不说话，让人觉得平添尴尬。
他这个念头刚过，就听到李长风不常带着笑的调调：“刚才那小孩，人挺好。”
任培的背僵了一瞬，他正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回答，就听到沈衣一句若有若无的“嗯”。
他心里又是觉得松了口气又是有点不知名的遗憾，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到很快就看到了任长恒站的地方，于是也就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他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恒哥。”
任长恒“嗯”了一声，然后目光越过他们三个往后，没看到第四个人，就问：“勉子呢？”
任培笑着：“放碗去了，一会儿能到。”
任长恒没说话，目光在李长风和沈衣身上短暂地停了两秒，显然对任勉给他们伍另外两个人塞东西吃是知情的。
因为大家年纪都小，他们这群人的纪律并不算十分严明。小孩子大多闲不住，就算管住了身子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也管不住嘴。
别的伍巡逻的时候大都会聊聊天，说说自己从前在家里调皮捣蛋的事，专抽好玩的说，往往一说能笑倒一大片；有时候还会说一些吓人的传闻，哪里有一片乱葬岗，哪片林子里发生过什么，甚至他们现在驻军所在之地以前闹过什么东西都一清二楚，尤其晚上巡逻或者睡前夜谈的时候就吓人的效果十分显著。
不过他们伍，一个只知道看书的面瘫，一个跟他们恒哥不对盘的大少爷，这两个人从未主动加入到他们中过；就连任长恒也不是话多的那型，因此很多时候只有任勉跟任培两个人说话，说着又觉得只有他们发出声音不好，于是有时候干脆话也不说，可把两个孩子闷坏了。
任培曾经十分羡慕其他伍的氛围，这天晚上巡逻的时候却见李长风主动跟他们搭话——没再用那种冲得慌的语气，这次可是实心实意地想要跟他们聊聊天。
于是任勉跟任培两个人就来劲了，虽然沈衣跟任长恒依然少搭理人，但是最起码现在他们从“少数服从多数”的少数变成了多数，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当下就跟李长风畅聊了起来。
李长风纨绔归纨绔，可懂的是真多。当他收起一身看不起人的气息的时候还算是人模人样，沈衣跟任长恒虽然不说话，偶尔也会往这边看过来一眼。。
这天之后，少年们的心结似乎略微松动，他们伍好歹恢复了正常的气氛，之前的争吵像是没发生过。沈衣虽然还是不爱搭理人，但是周边已经没有再散发出“闲人勿近”的气息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