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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可想不明白。
李二娘也想不明白。
高屯长也想不明白，其实他很是明白开始，但是不明白结尾。
他们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都在离开西北的路上。
前面，高屯长送走刘信使他们之后，得意的笑声中带着强烈的恨意。王可不明所以，继续过自己安逸和潇洒的居家日子。
高屯长对王可的态度自此那次愤怒之后，就很讨厌他了。因为如此的讨厌，所以基本不去招惹王可了，反而和李二娘说起亲密的话了。
高屯长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其实高屯长也是南方人，两个人开始畅想未来，安排以后的生活。该怎么怎么着。聊得很开心，很热闹，很温存。
三个人都知道，高屯长在南方有自己的家。
高屯长说：“二娘，你说我们家的后院，到时候要不要挖个池子，这样有看不完的水，还可以天天吃鱼。”
“你啊，太土了，后院挖的池子是为了好看，不是为了钓鱼，你别操心，到时候我来安排。”
“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啊，后面挖个池子，然后养一些莲花，我好久没看过莲花了，我要种满满一池子的莲花。”
“嗯嗯，莲花好看，莲藕也好吃，这个主意好。”
“让后养上几百条鲤鱼，要是那种红红的，还有金色的鲤鱼，这才好看。”
“你养这么多鲤鱼干什么？河里面的鲤鱼才好吃。”
“怎么？不行？”
“行啊，怎么不行，这你说了算，我就是说，河里的鲤鱼才好吃，才鲜活。”
“你啊，就知道吃。”李二娘捏了一把高屯长的脸蛋。
“我哪有，只知道吃的那头猪在那边呢。”
两个人侧过脸看，王可一个人坐在那边，就着火看书，都是不知道存了多久的文字，可能这个堡建起了的时候，这几本书就在这里。
当高屯长和李二娘他们畅想未来的时候，王可听得很起劲。那些生活都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有时候他也会把他们的想象移植到自己的脑子里面。
但是，除了美好之外，还有一层淡淡的隔离。对于他来讲，他无法去想象幸福的感觉，他的幸福，现在又重新的回到了过去。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自己想吃的，做自己想做的。
当然，他的这种变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自从上次提到投降这两个字以后，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都讨厌自己。高屯长那强烈的憎恨自不用说，李二娘那种犹犹豫豫的不待见，他也不是感觉不到的。作为一个习惯了被冷落的人，不会对冷落有太激烈的反应，但是却有敏锐的嗅觉。
既然这样，那何必呢。
王可曾经想过，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但是他所学到的是，就是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这不代表他理解了他为什么错了。真正在他脑子里面植根的话，是那个傍晚，村长对他说，要活下来。在很多年前，当他娘亲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对他说，要活下来。
根据这几天看到的一本上古圣人写的书，他可能属于那种小人吧。其实，他内心很排斥把自己定位小人，但是他又很清楚，自己就是小人。
孤独又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高屯长和李二娘在情话持续了一个月，然后被打破了。
接下来的一切都在纷乱中进行。
高屯长，高宇升军侯，还加了一个羽卫郎的虚衔，家中赏赐了一座宅子，几百亩良田。
王可越级，从一个不到一年的小兵跳过伍长，什长，百夫长这三个阶层，直接升为屯长。屯长虽然是个小军官，但是从此，他就是官了。
李二娘身份还没有改变，依然是奴仆，但是获得了离开西北的许可，前提是，要不跟着高屯长，也就是高宇，高军侯走，要不就跟着新任屯长王可走。对的，王可也被调走了。
李二娘的惊讶小一点，高屯长可是磨牙切齿，王可觉得自己不可思议。
高屯长原来的计划是这样的。
他知道自己上司的上司，出于某种策略的原因卖掉了他，他的上司其实不想要那个堡了，至少规模要减少。所以杀了高屯长交上去的那个俘虏，这样高兰人肯定要报仇的，高兰人的军法非常残酷，主官死了，属下都得死。等高兰人灭了高宇他们，他就可以把责任全部推到高宇身上。
但是呢，他上司的计划因为还有三个人还活着，特别是高宇没死而落空了。毕竟主将还在，城堡就不能说是损失了。高宇想了一夜，也想明白了上面的计划，他很不甘心，就自己想了一个计划。
高宇用自己的功绩作保，对，外面几百具尸体加上被杀掉的俘虏都算他的功劳，高宇力保王可接任自己的位置。
他倒不是喜欢王可，其实可以说，他非常讨厌王可，但是他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明白了王可不仅仅是个废物怂货，而且是个潜在的投向分子。
他在赌，王可迟早会投降高兰人，他内心不觉得自己是在赌，他觉得这基本就是未来的事实。王可一旦带兵投降了，那么朝廷肯定要追究责任了。他自己肯定也会被追究，但是他无所谓，他就是想搞死自己的几个上司。
只不过，高宇的上司的上司，也就是那个校尉，就是从西北一个小兵升上去的，他怎么可能看不破高宇的计划，特别是，王可的臭名他也曾经听说过。
他轻轻一笑，笔一挥，找了个理由，说王可太年轻，应该好好培养，好好锻炼，然后可以更好的重用。把王可甩到天的另一边去了。然后还为高宇请了更多的封赏。
王可被调到了东线，东线就是钻林子找野人打架了。
就这样，三个人都离开了西北。
屯堡中又恢复了热闹，因为上次打得太惨烈了，引起了朝廷的注意，这次人都补齐了。
校尉大人还专门给高宇批了两辆轻便小车，几个仆人，三个马弁。又号召同僚们凑了一笔盘缠，送高宇回老家，其实高宇自己的钱就不少。
三人出了堡，回头看，墙还是那个墙，土还是那些图，却没有熟悉的人了。
李二娘废了好大的劲，在雪中找到了五个小土堆，幸好小土堆边上有一棵小树，否则不可能找到。
她跪在地上哭了好久，差点哭晕过去了。
城头传来了笛声，心头传来了苍茫，一行人就这样离开了西北。
刚离开校尉所管辖的地界，高宇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了。就这样，王可才听明白了其中的道道，高宇当然也骂他，但是他不在乎。
王可第一次骑马，又是长途行走，还是冬天。每天到了地点，就倒头就睡，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终于到了那一天。
王可一大早就起来了，空气很清冷，他先在驿站中吃了饭。然后亲自包好自己的干粮和水。
他没有多少钱，身上这点钱校尉大人送行几个人的时候，往他塞手里的一块银子，和一小片金叶子，他也不知道校尉大人为什么送他东西，反正他还是很感激的，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远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当然，他在驿站可以获得免费招待，但是路实在是太长了，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出什么事。
校尉为什么要送王可钱呢，那就谁也猜不到了，反正不会是看上了他。如果看上了他，就不会把他甩到天的另一边了。
王可提着自己的包裹来的马厩。
高宇的三个马弁都在，打了招呼，就聊了起来。几个人都没有隔阂，三个马弁从高宇的骂声中知道王可是个怂人，所以就不怕他的官位。王可这一路上向这三个马弁学会了怎么伺候马匹，总不能摆架子嘛，更何况，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架子可摆的。
今天，就要和高宇和李二娘他们两人分手了，从此各走一边，天涯不见了。
不知怎么着，他有点悲伤。
他知道那两个人不喜欢他。
他原本的计划是，自己早点起来，然后留句话，不见面就走了。但是他收拾马匹的时候，却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节奏。
不管怎么放慢，自己已经很熟练了，很快就准备好了。行李也放上去了，就等自己踩蹬了。
王可看了一眼门口，高宇他们还没有出来，这就是天意吧。王可上了嘛，手掌轻轻拍一下马，马就轻快地走起了步伐。
“王胖子！”
王可勒住了马，回头看，李二娘单肩背着一个包袱小跑过来。
“胖子，我跟你走。”
王可抬头看那边，高宇被抬出了门，他忘了一眼这边，然后没有多看，就进了车子。不一会儿，车子就走了，车帘没有拉上，但是高宇侧着脸没有看他们一眼。
就这样告别了。
那就没办法了。
“好吧。”
接着，他花掉了自己一半的钱，买了一架小马车，自己亲自驾车，这可是一件新活。
走了二十多里，王可才大概明白这车该怎么玩。
在路上，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件事，为什么李二娘不跟高宇走。一，是两个都计划了一个月，二，李二娘不是一直想回南方么，就算不和高宇过日子，回到南方也是可以的。
李二娘有点不喜欢他的，还是跟他走，没有理由的。
到了中午，日头暖和了。王可终于忍不住了，他回头想问李二娘，她为什么不跟高宇走啊？
刚回头，正好对上李二娘的眼光，她刚刚拉开了门帘。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跟高宇走吧。”
王可有点尴尬，掉回头，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驾，驾。”
“有些人是注定不能一起的。”
王可听不懂这些话，他还想问，但是压制了自己想回头的欲望。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怕他在家中的女人。”
王可沉默不语。
“哎，像我这种人，将来死了，也是没脸见爹娘了。”
“你是不是想说，这不是我的错？”
“是啊，本来就不是我的错，不过，当我没自杀的时候，我就已经错了。”
“啊？！”
王可回头看了她一眼，满脸的不可思议。
“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李二娘说：“我不想让自己活成一个贱人。”
这是王可听不懂的话。
“你看我，说了不说这些话，又说这些话了。”
王可说：“没事，反正我也听不懂。”
“你将来就会明白了，胖子，我叫你胖子，你不会怪我了吧，屯长大人。”
“还是叫我胖子吧。”
“你今年多大了？”
“我啊，过年就二十四了。”
“那你几月。”
“七月。”
“那你还是比我大点？”
王可回头看了一眼，说：“你多大了？”
“我也是过年二十四了，不过我是十月。”
“哦。”
“是不是觉得我显老了。”
“没有啊，你不是比我还小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李二娘说：“胖子，以后，你不会杀我吧。”
“吁”，王可赶紧拉住马车，回头吼了一声。
“啥？”
“哈哈哈哈，你吓住了啊。”
王可看她笑的很开心，实在不好说什么，就摇摇头。算了，反正自己也不明白这种话。
“胖子，哎，我说你别生气啊。”
“我生什么气啊。”
“你这个人啊，看起来怂，但是有时候挺让人害怕的。”
“为什么？”
“有时候，我感觉，你会什么都不在乎。”
“嗯嗯”
王可想了一会儿，说：“我还能在乎什么东西呢，好像也没什么东西是我的。”
他们进入了一个吵闹的集市，王可没有听到李二娘接下来的话，他也没有意识到李二娘回答了他的话。
李二娘说完之后，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了，捂着自己的脸。
王可终究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