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大衍塔下

　　当苏谵数完这三百六十九万四千二百一十五级台阶，回头望身后望去，心中没有丝毫豪成就之感，有的反而是一丝不确信。是不是自己数错了？这数字既不是一个整数也不是一个什么特别的数。是不是自己在那个拐角处多数了两级？或者在那松柳处又少数了几阶？
　　最后他挠挠后脑勺，还是下次再找个机会再数一次？
　　回过头来，望向更高远的夜空，更深邃的黑暗。他仿佛看到了那遥远村庄一个在摇椅上打着酣的老头，睡梦中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他摸了摸背负身后的重剑，暗暗攥紧拳头。
　　他瞪着那比黑夜还要漆黑的眸子，看着眼前绵绵山脉。只感觉眼前群山中隐隐约约包裹着一只庞然巨兽，虽却有些异样，但他毅然迈步往前。
　　暗黑之中，只觉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当头淋下。顶头迎上，呈现在眼的是那一高不可见其顶的八角朱红琉璃塔，夜色幕布下，塔前匾额蓝底朱字，其上“大衍”二字，烨烨生辉。相较于山门前的那副楹联，大衍二字，入木三分，遒劲有力。
　　苏谵不由念叨“大衍？”却是不解何意。
　　不过很快便传来解惑之声，虽细如蚊呐但传入苏谵耳中却轰如雷鸣，震颤不止。如那空谷梵音，响绝不止“大衍一词，最先源自《周易·系辞上》，其中古易揲蓍草取卦、卜筮之法时有提：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可以很负责任的说，苏谵愣是一点也没听明白，但是最后一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不管懂是不懂，这话听上去很牛气。比老东西醉酒时嘴里念叨的那些什么“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如雪。”要有牛气的多。
　　很快一袭青衣裹体的中年男子，从大衍塔中走出，一股比夜风更凉的杀意将苏谵包裹，苏谵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立时汗毛倒竖，发根炸裂，后挪半寸，不自觉地将手搭在背后重剑之上。
　　男子微微一扫，根本不将苏谵放在眼里。衣袖轻轻一拂，顿时狂风扑面，苏谵只觉风中夹万千剑气，内藏百万雄兵。苏谵百分之百肯定，此时的他若提剑硬抗，自己定然会在须臾之间便化为齑粉。
　　颇识时务的他，立马将手从重剑上拿开，恭敬行礼“学子苏谵，慕盈缺之名特来求学。”苏谵发誓这是他学村头那个穷酸书生那般文绉绉言语说得最漂亮的一句了，说完不敢抬头，寒蝉噤若。
　　立时狂风敛去，风轻云淡。虽看不到男子是何神色，但那股砭人刺骨之感让他清楚，此时男子正在认真打量着他，不敢有任何不满，只得将身子弯得更低，以示尊崇。
　　良久才听到男子仍用那蚊呐声道“尚未子时，且去！”
　　苏谵恨不得立马转身就跑，仿佛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他如何敢怠慢，急忙恭敬一揖，这才准备转身离开。
　　可是他这刚一转身，那青衣男子的声音再传入苏谵耳中的声响“且随我来！”
　　苏谵如何敢有不从，立马紧跟在男子身后。偷偷打量眼前提灯引路之人，只觉老头子说的对啊！这天下之大，大厦巨楹岂是区区。
　　不过，实在想不起眼前这守塔男子，能和老头子口中所说的那一百五十三位武道高手对上号。若说喜穿青衣的有那蜀南唐青、漠北常宇………只是眼前这位青衣男子怎么看也不像其中的任何一位！难道是那身名不显得前辈高人？
　　一路虽是无言，但苏谵内心却是翻涌不止，即使想破了头也没能想出眼前遇见的这位武道高手会是哪一位。至于为什么会在脑海中出现那一百五十三位武道高手。这事说来就很简单了，行走江湖如果有位武道高手出现在自己眼前，相逢不识，若是那脾气好者还罢，要是遇上脾气不怎么好的，这得罪了人家，很有可能怎么死的都不一定知道呢？
　　为此出门之前，老头子说的其他，苏谵是忘得七七八八，而唯有这武评一百五十三位武道高手，他可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将他们清楚印在脑中。
　　比如说那刚出村子，便遇见的塞外坤勇，一辨出他，这苏谵便远远绕道避开。虽说自己有些功夫，可是和那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相比，还是以保住自己的小命为上策。
　　听老头子曾言有那白衣剑仙裴青莲只因为有人在谪仙楼上打扰了他赏月的雅兴，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如此高手风范，不见也罢，能避那是一定要避的。
　　至于老头子这武道高手为什么是一百五十三位，而不是二百五十位，原因就更简单了，每当老头子闲话江湖之时，他都会一一腾挪，记于小本之上，只恨不得老头子来他个三千六百个，道尽天下武道高手，这样自己便能………。
　　只是很快这老头子便看穿了他的心思，说了一句“没点生命危险，你这趟江湖游学有个屁用！”说后便将手窝在棉衣里倒地而卧。背过身去，留给苏谵一个多次缝补仍有棉絮从那破洞中飘出的后背，打死也不再多说一句。
　　眼前这位，苏谵只得将他归纳于老子头所说那有点屁用的江湖了。只知男子功力高深，却不知叫上他是做何，苏谵这心里是半点没有底啊！
　　这短短三百来步，苏谵却好似走了一个甲子，当最后到了客房，仍觉恍如梦幻。连道谢都忘了说，在将房门匆匆关上之后，便直接倚靠着门，瘫倒下来。游历以来，唯有那守塔儒生，让他觉得性命根本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良久心绪才渐返平和，擦去额头冷汗，见客桌上有茶水，爬将过去，直接拿起茶壶驴饮了一壶，这才心安。原来他只是带他来歇息！
　　不知过了多久，院内钟鸣，钟响二四，钟声雄浑，如雏凤清鸣，悠扬婉转，苏谵毫不怀疑便是山下也能清楚听闻。
　　青空群山之中，灯如白昼，城头众人仰头东望，不时有人高呼“子时宫纳！”。
　　此时院内，焰势如虹，人声鼎沸。待钟声渐停，人声渐稀，苏谵这才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翻身下床，提剑蹑脚走向窗边。微隙窗缝，偷眼看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院内已少人烟，但大衍塔方向却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莫不是塔内有异？只是这有人敢在太岁动手动土，胆子倒也忒大了些。还有人敢在守塔男子眼下动手脚？想到这里他好奇心盛，推门出户，往大衍方向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