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七

　　当卡车嘎吱一声停下来时，诺兰德已经被灌的半醉半醒了，俄国人连喝了十几瓶酒，连车都开不稳了。临走前，还给诺兰德塞了两瓶酒，一边唱着《牢不可破的联盟》一边猛轰油门，绝尘而去。
　　诺兰德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抱着脑袋清醒了一阵，才开始端详自己的目的地。
　　这是一栋拥有二楼的别墅，当然了把别墅建在这里并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窗台被积雪盖住了，门前的雪平整而干净，墙角扔着两个破旧的玻璃，瓶，墙上的藤蔓却在寒风里青翠欲滴。
　　诺兰德慢慢地走上台阶，忐忑了许久，才敲响了门。
　　“我是联邦特勤局特工……不行……我是来拜访您的……可恶…”诺兰德大脑飞快运转着，思考自己该怎么向梅沃维奇博士开口，但是事与愿违，并没有认来开门。
　　“呃……梅沃维奇博士？”诺兰德喊，一边试图透过窗户向里看，但是全被积雪盖住了。
　　“奇了怪了……”诺兰德又拿出平板电脑查看梅沃维奇博士的资料，并没有提到他喜欢搞清楚来人身份再开门。“梅沃维奇博士！联邦特勤局！请您开门！”
　　门纹丝不动，就连里面人行走的声音都听不到，只有几只鸟被惊飞了起来。
　　“联邦海军！梅沃维奇博士！”
　　一丝雪花落在诺兰德肩头，随即融化了。诺兰德感觉自己又要被冻僵了，赶忙掏出伏特加喝了一口。
　　“康加索公司！博士！”
　　“联邦……”
　　“年轻人，就算你喊亚历山大大帝，他也不会开门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诺兰德转头发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居民，此时正靠在树上观察诺兰德的愚蠢行为。
　　“请问您是？”诺兰德扬起眉毛。
　　“我是北方共同体的公民！”对方站务身子，扶着手杖走上台阶，“你是在找梅沃维奇吗？弗拉基米尔？”
　　“……是的。”
　　“真是好酒，借我喝一口。”那人从诺兰德手里拿过酒瓶子，一口气就把它喝完了。“梅沃维奇已经死了，两年前就死了。”
　　“死了？！”诺兰德更吃惊了。
　　“是的，当时他被发现在家中开枪自杀，警察看了一眼现场就确定了。梅沃维奇用枪射穿了自己的后脑勺。”
　　诺兰德半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就这样了，你可以回去了。”
　　来人快步走下楼梯，想着看不到尽头的小路走去，转眼就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诺兰德端详着面前的门，除了有一些划痕外并无异常。既然梅沃维奇已经死了，那么自己就算是白跑了。而一路上还喝了不少酒，也算是值了。
　　诺兰德走下台阶，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一个孤零零的站台外别无他物。诺兰德只好走向站台，一边打开了另一瓶酒，准备打发漫长的等待。
　　他刚刚走出去两步，便停在了原地。
　　“来都来了。”诺兰德自言自语，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开锁器，“联邦特勤局查案。”
　　开锁器吸附在把手上，向着锁芯发射强激光，将其熔化后拉下锁舌，门乖巧地打开了。伴着一声脆响，把手从门上脱落了。
　　诺兰德走进了静悄悄的屋子，把帽子顺手挂在门口的衣帽钩上。
　　木地板保养良好，踩上去发出令人愉悦的响声。扶梯和地面都一尘不染，不知道是因为低温还是因为一些其他缘故。诺兰德抽出手枪，警惕地向里搜索。
　　客厅的摆放非常整齐，地毯和壁炉融为一体，扶手椅看上去是如此柔软和令人解乏。茶几上的餐具擦的闪亮，仿佛刚刚还乘着热茶。方糖摆放的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我以后也要换一栋这样的房子。”诺兰德羡慕地自言自语。“好吧，那就让我们来检查一下这里都有什么。”
　　诺兰德拉开抽屉，里面几乎没有东西，摆放的都是一些杂物。直到他拉开最后一个抽屉，一份文件出现在了面前。
　　诺兰德立刻抽出文件，翻过来看上面的文字。
　　“可恶的房屋产权证明。”诺兰德懊恼地把文件放回抽屉，转身打开头顶上的柜子。
　　许多包装精美的书整齐地摆放在里面，按照书名排序，内容囊括万物。从《进化论》到《易经》，还有联盟作家威尔斯写的《现代海战理论》与联邦作家特纳尼著作《高能物理基础》。诺兰德翻动着这些书籍，发现自己大部分都看过。
　　当他翻到《古典音乐之美》和《人类战争史》时，一张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是梅沃维奇博士和康加索公司研发人员的合影，背后则是刚刚开始建造的“誓言”级战列舰。诺兰德把照片翻过来，上面潦草地写着“2415”。
　　诺兰德又开始感觉冷了。他注意到墙角有一堆码放整齐的松木，便准备在壁炉里生火以取暖。在成功修好了分离的门锁后，诺兰德费力地把松木折腾到壁炉里，用点火器点着了它们。
　　壁炉中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松木的清香慢慢充满了客厅。诺兰德翻看着成箱的书籍，渐渐忘掉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这里。
　　很快，一股刺鼻的气味出现了。
　　出于本能反应，诺兰德直接从燃烧的壁炉里抽出了木炭，过了一阵后才被烫的嗷嗷叫。在灭掉松木上的火后，诺兰德开始翻动着厚厚的炉灰寻找刚刚刺鼻气味的来源。
　　当一块未完全烧净的木炭下，露出了一个角。
　　诺兰德从炉灰中把它整个抽了出来，发现它的主体被烧掉了，只剩下难以燃烧的聚合物文件夹，从它上面可以勉强看出一行字：
　　《‘誓言’级中央反应堆设计方案》
　　在它原来的地方下面，还有更多类似的、被烧掉一半的文件，诺兰德激动地把它们全部翻了出来，在地毯上撒了一堆灰尘。
　　“这都是什么东西……”诺兰德自言自语着翻看那些不完整的文件，从复杂的图像中可以看出，一些文件是对某个部件的实验数据，其他的是一些无法理解的专业术语。但是这些文件的标题全部注明是“誓言”级。
　　诺兰德拿出平板电脑进行拍照，一页一页拍完之后用证物带把它们小心翼翼地装了起来。
　　完成这些，诺兰德准备再次点着松木。很快火苗遍继续在壁炉里跳动了起来，松木香也弥漫了整个客厅。诺兰德漫不经心地翻捡着壁炉上放着的雪茄，又突然摸到了另一个东西。
　　“今天运气真不错……”诺兰德把那个小家伙拿出来，“为什么要把这小家伙藏在雪茄里？”
　　诺兰德把它轻轻拉开，看出是一个压缩存储器。
　　“让我们来看看里面有什么！”诺兰德把它插进了平板电脑，“如果一切顺利，我想我可以收工回去了。”说着诺兰德又喝了一口酒，哼着小曲，等待平板电脑解压。
　　文件高达200TB，解压断断续续，部分数据还经过了专业加密，足足耗费了半个小时。当解压结果出现时，诺兰德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诺兰德快速翻动着文件，“我找到了初始设计图纸！”
　　天色已晚，诺兰德警觉地看看窗外，拉上了窗帘。做完这一切，他开始凭借自己有限的知识理解那些图纸背后的意思。经过坚持不懈的查找，他终于找到了最致命的地方：中央武器生产车间设计图。
　　诺兰德把图纸模型投放到空中，看出来这是整个中部舰体的全息模型。他继续放大，穿过装甲，导弹发射阵列，一直找到弹药生产车间。
　　可以清楚地看到，设计图种弹药生产设备并没有充能装置，充能装置全部设计在导弹发射井中。
　　也就是说，组装好的导弹战斗部只有在发射的前一秒才会被激活，而非直接装载处于活跃状态的战斗部，真相大白。
　　并且，中部舰体的装甲设计远比实际建造的强，中央装甲带直接和船体承重梁连接在一起，形成的整体强度远超分离式设计。弹药组装设备还有泄压槽，发生殉爆后可以直接通过导弹发射井向外泄压，这一切在“永恒意志”号上统统没有体现。
　　诺兰德继续查找，发现主炮的中子反应堆被设计成由底座进行总控，而非自身就能运行。也就意味着，一旦炮塔和底座分离，中子反应堆就会自动停止运行并抽出燃料棒。炮塔装甲由三层组成，最内层一旦发生大面积破损就会在万分之一秒内直接关闭反应堆，直到被手动开启。
　　这些巧妙的设计都没有被运用到“永恒意志”号上，不光使得其炮塔变成了一个超级炸弹，更让其弹药生产车间变成了一个极大的隐患。
　　最致命的地方出现在中子阻断护盾上。在这张图纸中，中子阻断护盾位于舰桥喝其他人员密集分布区，而非直接位于炮塔的中子反应堆上。尽管这看起来不如后者安全，但是保证了一旦反应堆发生爆炸，绝不会像一枚炸弹一样把船炸的粉碎，而是合理的、可控地吸收能量。
　　同时，粒子束防御系统的设计更加正确和完美。粒子束防御系统自带应急离子能源，保证不会因为反应堆的故障而效率下降，而且拥有近乎翻倍的拦截能力。这个设计如果得落实，“永恒意志”号受到的攻击可能会少十倍。
　　水线装甲设计也是问题重重。在这份图纸里，中部脆弱部位有着更强的装甲防护和更优秀的整体结构设计。其动力系统也被重新修改过，几乎三分之一的能源被白白浪费在了毫无意义的地方，简直不可理喻。
　　“誓言”级本该成为称霸海洋的战列舰，现在却成了危险而不可靠的失败品。
　　诺兰德不知道梅沃维奇博士为什么要把这份图纸收起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从炉子里没烧完的文件到这份图纸，梅沃维奇博士肯定经历了一些别的事情，以至于在完成设计后就立刻辞职躲到这里，可惜还是没有逃过那个不知名的对手。
　　诺兰德抓紧了身边的手枪，开始后悔没有携带步枪和重武器。
　　诺兰德来回踱步，木地板静悄悄的毫无声音，只有燃烧着的炉火在发出令人温暖而可靠的声音。就在此时，诺兰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既然这栋房子保养如此之好，为何在门口的地板上会出现年久失修的声音？
　　想到这里，诺兰德立刻冲到门口。在仔细观察外面没有人后，开始来回踩着地板，研究地板的声音。在踩到靠近楼梯口的一块木板时，发出了那声“令人舒适的声响”。
　　诺兰德用鞋跟敲敲地板，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他苦笑一声，抽出手枪。
　　一声枪响，木屑被打地四下飞舞，诺兰德从满地的木屑和碎片中拉出了一个黑包。
　　包十分沉重，诺兰德满心欢喜地期待里面是满满的资料和文件，拉开后却发现里面是一袋子武器。
　　诺兰德膛目结舌，把包里的武器一件件拿出来。这些武器型号还相当新，大部分都是现役装备，比如ERV-29电磁步枪和FE30冲锋枪，伴着它们一起出来的，还有大量装填好的弹匣和子弹。
　　“想什么来什么。”诺兰德歪歪脑袋接受了这个充满安全感的事实，“我今天真该去赌一把试试手气，我能把赌场赌到破产……”
　　但是在梅沃维奇博士家里发现如此多的武器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诺兰德望着窗外茫茫的黑夜和风雪，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与其在又冷又危险的夜里跋涉，还不如抱着这些武器守在温暖的壁炉旁睡个安稳觉。
　　诺兰德在厨房里找了一些过期的咖啡粉和茶叶，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所幸两年的时间还没有破坏这些茶叶的味道。诺兰德坐在扶手椅里，研究着图纸，一边喝着掺了伏特加的咖啡，极其惬意。
　　不知过了多久，诺兰德慢慢睡去。他又梦到了那个战乱的年代，一座千万人的城市在一枚核弹的打击下瞬间变成了一片瓦砾。大西洋上四处是燃烧着的残骸和正在下沉的战舰……
　　“弃船！”舰长发出命令，“全体登上救生艇，立刻离开本舰！”
　　“舰长！我们还没沉没！”
　　“混蛋！”舰长提起大副的衣领，“你没看到那些飞来的导弹吗？”舰长指着雷达图像大声喊，“你觉得我们能再承受几次这样的攻击？”
　　诺兰德刚刚冲上甲板，“奥兰鹰”级就被击中了。战舰慢慢倾覆，弹壳，设备和人员向左舷滑去，掉进沸腾的海水。诺兰德紧紧抓住舰桥上的栏杆，爬到舰岛侧面，迷茫的看着周围燃烧着、爆炸着的舰队。
　　“中士！”舰长向他喊，“立刻登上救生艇！”说罢，舰长就被一阵爆炸震了下去，和大副一起掉进了燃烧的海水。
　　“舰长！舰长！该死的……”诺兰德向高处爬去，他几乎可以感受到沸腾着的海水的高温。头顶上掠过一群无人机，它们转眼就和另一群无人机混战在一起，一起消失在硝烟背后。
　　“救命！救救我们！”诺兰德朝着四周喊，但是他能看到的战舰都在燃烧，一边发生剧烈的爆炸，沉入海底。和他们仅仅相距300公里处的联盟舰队也同样惨烈，双方的导弹都几乎全部突破了对方防御，两支舰队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
　　一艘轻伤的驱逐舰冲开下沉的残骸前来救援，转眼就被鱼雷击中。超空泡鱼雷以极高的速度命中了它的尾部，整艘船几乎被炸到翻了个跟头，超过两吨的烈性炸药掀起海啸一般的冲击波，差点把诺兰德打入水中。滚烫的水雾把诺兰德浇的浑身湿透，但是此时此刻诺兰德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奥兰鹰”级慢慢沉入海底，诺兰德一步步爬向最高处，当他到达桅杆顶部时，一种绝望油然而生。
　　“中士！”大副的声音从背后突然出现。“我们能活着真是奇迹。”
　　“是的，长官！”诺兰德抱住桅杆大声喊，“您赶快上来吧！”
　　“你抱着桅杆我没法往上爬，中士，你叫什么名字？”大副不紧不慢地说，“松开那根桅杆，我才能爬上去。”
　　“叫我诺兰德就行！长官！”诺兰德一边小心地离开桅杆顶部一边大喊。
　　“好的，诺兰德，我是雷曼•布里托尔，这艘船的大副。”雷曼说，一边悠闲地爬上桅杆。“水可真热，就像掉进了澡盆。”
　　诺兰德没有心思开玩笑，他看着沸腾的海面离自己越来越近，拼命往上爬。
　　“别慌，诺兰德，我不是刚刚从海里上来吗？”雷曼抓住桅杆上的引力波扫描阵列，“海水沸腾是因为离子介质泄露，那玩意的沸点低的多，现在水就四十度左右，洗个澡正合适。”
　　“离子介质是剧毒的！长官！”
　　“瞎扯，那只是防止你们不小心罢了。”雷曼在天线上坐了下来。“离子介质一旦泄露就会启动里面的纳米机器人清除所有的有害物质。”
　　听到这话，诺兰德的心放了下来。海水已经没过了舰桥，慢慢淹没舰桥顶部的激光拦截系统。
　　“体面一点，诺兰德。就算死也要死的体面。”雷曼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发现点不着后把烟撕碎扔进嘴里嚼。
　　“我可没您的风度，长官。”诺兰德说道，他依然无法克制双腿发抖，但是相比刚刚已经好得多。
　　“我刚刚正在往上爬，结果被舰长砸了下去。”雷曼说着往下看看，“那可差点把我砸晕了……幸好我没上救生艇，你看到救生艇了吗？”
　　诺兰德向下看去，看到救生艇已经倒扣在水面上，船底着火。
　　“奥兰鹰”级似乎停止了下沉。由于船体内部进水并不严重，得以保留一部分的漂浮能力，就这么侧翻着浮在水面上。
　　“哦，看起来我们的处境好了一些。”雷曼继续嚼烟草。“我们真走运。”
　　“我可不这么认为！”诺兰德四处张望寻找救援船。“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爆炸发生在哪。”
　　“我们的两台反应堆都已经发生过停机爆炸了，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危险了。”雷曼换了个姿势，继续坐在天线上。“我早看这些天线不爽了，没想到今天坐在它们上面。”
　　空中再也没有了反舰导弹的呼啸，四周只剩下燃烧着的钢铁发出的扭曲声和海水沸腾的气泡声。
　　“看起来我们终于安全了。”雷曼说，把最后一根烟撕碎扔进嘴里。“我要给设计救生艇的人颁奖，他一次害死了一船人。”
　　“我们现在怎么办？长官？”诺兰德瑟瑟发抖地抱住桅杆。
　　“当然是等着救援啦。”雷曼愉悦地说，“联邦的救援舰一向高效，我们不可能因为错过救援而死。”
　　“我要退役，长官。”
　　“理论上说当然可以。但是这就是战争。”雷曼站起来，望着远方被另一片炼狱照亮的天空。“我们谁赢了？谁输了？我相信都没有。双方的舰队都全军覆没。”
　　诺兰德沉默了，渐渐的感觉到了一丝寒冷，他看着下发沸腾的海水，想起雷曼的话，还是不敢往下跳。
　　救援舰的声音出现在了云层里，一艘救援舰明显发现了他们，向他们飞来。
　　“最好不要往水里条。”雷曼看着头顶上刺目的白光说，“水里的温度是百分之百的一百摄氏度，你跳下去保准你上不来。”
　　“那您说……”
　　“我除了说离子介质无毒是真话，其他关于海水不烫的都是假话。”雷曼笑着说，“当你惊慌失措时，我相信需要一个正确理由让你冷静下来。”
　　“那您是怎么上来的？”诺兰德问。
　　“大概是我的求生本能比别人更强吧。”雷曼抬起头望着天上慢慢下降的救援舰，“我们走吧。”
　　诺兰德仰望着天空中刺目的白光，看着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诺兰德猛地醒来，客厅被同样耀眼的白光照亮。诺兰德用胳膊挡着面前刺目的强光，刚刚睡醒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直到三秒厚，他认出了那并不是救援舰。
　　一架联盟的无人炮艇正悬浮在窗外，下一秒，它的重炮就喷吐出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