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觉醒

　　那一刻，卡奥斯躺在地上，想要起身，却觉得手脚沉重得仿佛被什么魔法强行粘在了地上。而且头脑一阵昏昏沉沉的，就连意识也始终处于浑浊不清的状态，甚至都快分不明白哪些是属于黑衣人尼诺本来的残存意识，哪些又是只属于自己的部分。
　　在此期间，四肢乃至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在发出剧痛，头脑根本承受不了这些信息，以至于麻木了似的让她找不到身躯仍存在着的丝毫感觉。
　　印象中，自己从未跌入如此状态，那种感觉就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失去这具肉身的控制权，进而将内在灵魂完全释放开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很快的，一切关于自我的东西都将被强行稀释于这个对自己而言无比冰冷的世界之中。
　　真到了那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的脑海里开始不自觉思考起这个自己以前根本就不可能会去想的问题，这时候的她越发肯定自己是疯了，要不然就是真的要魂飞魄散了，那就好比寻常人类死亡前灵魂在精神世界中游荡徘徊，却始终找不到归处的那种感觉。
　　锵锵锵，猛地传来数下尖锐的颤音竟让她突觉眼前一亮，接着，所有模糊的东西开始越发清晰地呈现于她的眼中。随后，她那双金色的眼瞳逐渐恢复了亮丽迷人的色泽，就连意识也在极短时间内连接上了身体各部分，以至于她终于能够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此时，她看见的是文森特手持银剑的背影，而就在文森特面前不远处站立着的是一个浑身都散发出死尸一般气息的怪物，虽然她有着婀娜的身姿，美丽的容貌。
　　“文森特，为什么要阻止我？”
　　“朱莉……”
　　文森特无言以对，毕竟他会拔剑从朱莉手中救下卡奥斯完全就是一时的本能使然，到现在他也解释不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他原本就不该出手，因为卡奥斯是自己发誓一辈子都要痛恨到底的魔法师那一类人，那一类为达目的，视无辜生命如草芥的最无耻最残忍的存在。
　　但无可否认的一点是她救了自己，不管用的是什么方法，起码令自己活了过来。可难道就为了报恩，所以自己必须出手对付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吗？
　　再看朱莉，她的脸上表情全然没有文森特曾经熟悉迷恋的那位女子的任何影子，冷酷噬血，疯狂，曾经美丽的淡金色头发因为几缕白色的掺杂变得混乱不堪，一双漂亮如蓝宝石似的湛蓝色眼睛也因为左眼满目的血色显得尤为骇人。
　　但最令他感觉寒意刺骨的是朱莉那毫无感情的话语，简直好像一具被赐予了说话能力的死尸，根本没有自我意识，根本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
　　不料就在文森特这一犹豫间，朱莉右手一抬便将那节尖刺状的黑色胫骨对准了文森特，然后手都没动，胫骨之上却喷射出数道金光，这些奇异的亮光瞬间就在前方形成了由一块块刀片拼接而成的一把金光大刀的模样。
　　“朱莉？”文森特见状，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文森特，拜托了，请你离开吧。我不愿意看见你此刻的眼神，那实在太可怜了。”
　　明明饱含深情的话语，可从朱莉口中说出却只是满满的冰冷和无所谓。显然她根本没有心灵，感受不到悲伤和喜悦，所以只是张口无情地念着属于别人的话语。
　　“不行，我不能让你再杀人了，朱莉，就当我求你，别再加重自己的罪孽，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文森特差点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哪怕最后我救不了你，起码让我唤回你原本的灵魂，然后，我发誓一定会和你一起沉眠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孤独一人，好吗？”
　　他那说话的语气简直就像是在拼命乞讨似的，跟之前冷漠坚毅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朱莉一听，右手无力地垂下几分，就连胫骨上闪现的金光也好似减弱了许多。
　　正当文森特以为自己终于说服她了，遂高兴地要走过去靠近她时，不料她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寒气，当时就令文森特仿若浑身冻僵，想动都动不了。
　　“太迟了，文森特，过去的事情是永远都不可能改变得了的，所以……”
　　她猛地一抬头，红色左眼中闪烁起一圈深蓝色的光，无表情的脸上甚至不自觉咧开了嘴，现出的却是分外惊悚的一抹笑意。
　　文森特立马瞪起双眼，随即身体一震将所有企图缠住自己的寒气一口气全都给驱散开，他这才赶忙又往后快闪了好几米。哪知道脚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迎面就是数发不同方向袭来的金色刀光。
　　面对这无比惊险一幕，他却是一点都不慌张，甚至眼睛都没怎么看，随即单手持剑到身前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勾画出好几道白银轨迹，那架势简直就跟作画似的。
　　顿时，一通金光在周边炸裂开，纷纷刺向他身后的地上，飞向空中，又或者直接在面前就被打散。才几秒钟而已，他连眨一下眼睛都没有。
　　旁边的卡奥斯甚至好几次想要出手，却根本没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袭来的刀光就那样被他一剑剑都给改变了轨迹。起初她并不清楚这个人是如何做到的，但目睹了连续数次交锋之后，她马上便意识到了个中奥妙。
　　这就是对方的剑术和自己模仿黑衣人剑术的差别，自己模仿来的黑衣人的剑术固然杀伤力巨大，却少了精巧的技艺，一旦遇到强敌则会相当吃亏。可文森特所使用的剑术中包含着诸多巧劲，这可以令他在面对强大攻势的时候能够轻易达到四两拨千斤的化劲之势。
　　至于如何用一把银剑化解开连黑气缠绕的大剑都承受不来的金光刀片袭击，说来也简单。因为文森特从来没有用银剑与闪光刀片正面硬碰硬，而是很巧妙的避开刀片的锋芒，然后选择力量比较薄弱的侧面进行敲击。
　　如此一来便可以很轻易就改变刀片的攻击轨迹，当遇到无法通过改变轨迹来完全避开攻击的时候，文森特则会试图将其攻击轨迹扭转到另外一块刀片袭来的方向，令两块力量相同的刀片碰撞到一起，从而引发金光互相吞噬爆炸。
　　“不愧为凶骨刃的创造者，你很清楚它的性能。”朱莉嘴里依旧冷冷地说道。
　　“够了，朱莉……”
　　文森特刚要说话，突然，四肢乃至身体各处都莫名传出破裂之音，而体内更是立刻就喷出了血水，疼得他当场跪倒在地上，甚至连呼吸都快没办法独立完成了。随即手指一松，银剑脱手而出，便是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卡奥斯不禁睁大双眼，赶紧挺起身大声问道。
　　“知道吗，这把凶骨刃早已经不是当时你创造出来的模样了，因为它和我融合到了一块，借以实现我和它之间全新的进化，这是完完全全的新生。”
　　说到这里，朱莉左手伸到胸前一把用力抓了下来，那模样就好像非得将胸口上那块显眼伤疤中闪着金光的硬物给挤出来一样。只不过无论她怎样用力，那块硬物却是纹丝不动，而她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丝毫痛苦，冷漠得当真如同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死尸。
　　“所以我早就说过，一切都太迟了。”
　　说罢，朱莉开始一步步向文森特走过去。
　　卡奥斯见情形危急，一咬牙直接站起身，右手伸向朱莉那边，当即无数蓝白电光从她手指间飞射而出，并且全都集中轰在了朱莉身上，不料这看似迅猛的偷袭却还是被她手中的胫骨给全都完美地接了下来。
　　而卡奥斯刚抬起头，眼前已经飞闪过无数金光，她还没来得及感觉到什么，手臂、头和胸口都现出了道道金色痕迹，期间她根本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来一丁点。刹那间，整个人更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道给掀飞上天，最后重重地砸落在地上。当时就断开了所有意识，那一头银发散落着披在她的脸上和身上，让她一下子就如同一具断了线的木偶般一动不动的。
　　“碍事的人。”
　　朱莉冷冷说着，慢步走到文森特跟前，而后就见那金光大刀被高高举起并且迅速往下劈落。
　　砰砰砰，奇怪的是，就在那一瞬间，文森特感觉体内心脏竟猛烈地跳动起来，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他的视线中出现一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银发女子，那样子简直跟当年朱莉死在自己面前是一模一样的。
　　“朱莉……”
　　“卡奥斯……”
　　“我的爱人……”
　　“我的主人……”
　　突然间，他感觉脑海中同时冒出来两个人的声音，虽然那两个声音都有着彼此的情感，但在这一刻，他们的愿望却是共通的。于是，他抬起了头，面朝那道金光，眼中神情无所畏惧，就连思绪都没有了半点迟疑。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条手臂猛地举起，而后五指紧紧抓住金光刀刃，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动作而已，竟令那把大刀无法再往下砍动分毫。而且他的右手居然没有一点伤痕，反倒是大刀发亮的刀身上慢慢地现出了好几条极为细微的裂痕。
　　朱莉低头看去，左眼中的蓝光显得有点飘忽不定。就在这时，一团蓝白的火焰从旁射出，打在了她毫无防备的身上，当即将她击飞出好几米远外。
　　紧接着，文森特的脸上莫名冒出了无数紫色的血管状物，以至于英俊的脸庞顿时变得狰狞无比，而且随着这些紫色脉络的蔓延，他的皮肤也开始迅速变成紫色。
　　待文森特完全变成了一个紫色人形模样的时候，他只是张嘴发出“啊”的一声咆哮，居然无形之中产生出强大的动能，惊得大地都要为之颤抖。不仅如此，他的体内更喷射出数道蓝白相间的电光，使得这个人变成一头不折不扣的闪电怪物。
　　朱莉见状，没有说话，手中胫骨立刻飞射出无数金光刀片。怎料文森特根本不做任何回避，脚下踩着雷电就飞扑了过去。期间无数刀片从他身上刮过，居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他只是双手随意一抓，就将那些企图刺入他头部和心脏的刀片给全部捏得粉碎。
　　说时迟那时快，文森特已经扑到了朱莉跟前，当即冲着她挥出一击重拳，那一刻重拳上缠绕着的层层电光轰隆作响，简直如同雷兽的嘶吼。
　　此时的朱莉只得举起胫骨抵挡，可那根骨头根本来不及再次发出金光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下了这发重拳，当即骨头上迸裂出了无数缝隙，更从她的手中飞速脱离开去。虽然这期间化开了一部分拳劲，但雷电交加的拳头余波仍旧硬生生轰在了朱莉身上。
　　谁曾想文森特并没有打算就此罢手，他只是及时调整了一下手臂方向，拳劲转而折入地面，登时就把朱莉整个人给砸入了地底深坑。到了这时候，文森特还想继续攻击，这边刚举起拳头对准朱莉的头就要猛砸下去，不料没有了光亮的黑色眼球里却突然映照出一张脆弱无助泪眼婆娑的面容，而且这张写满了悲伤的脸上竟还显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朱莉……”
　　恰恰这么一个表情令他再次愣住了，举起的拳头在空中剧烈摇晃起来就是不肯落下，没曾想一道金光从下方射出，当时就射穿了他的胸口。
　　“朱莉……”
　　文森特脸一下就恢复了血色，却张口喷出血水，随即满脸痛苦的仰面倒在了旁边。
　　这时，朱莉才缓缓从地底爬出来，虽然身上满是砂石土灰，但脸上竟是连一点辛苦的表情都没有。不知道何时，她的手中已然握着一根崭新的胫骨，嘴里则发出越发无情的声音。
　　“凶骨刃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文森特？为什么如今的你变得这样孱弱，难道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我深深迷恋着的你了吗？”
　　说罢，还没等对方回应，手中胫骨疾速刺下，然而却是落了个空。待她意识过来，只见文森特就躺在远处少女的怀中，那少女则是右手往前，手指上分明还残留着一丝丝淡蓝色的光辉。
　　“我绝对不会让你杀死他！”
　　少女以无比低沉的声音说道。
　　朱莉根本不以为然，甚至不屑于她的任何行为，正要继续出手，猛地，她一下就停止了动作，眼神之中似乎有了莫名的困惑，便将视线稍微往下一挪，才发现自己所站的地面四周居然闪亮起一圈圈鲜红色的印记。
　　也就在这时候，少女卡奥斯缓缓地站了起来，长吐了一口气后才以十分轻松的语气说：“你以为我之前的数招‘魔人剑’只是在乱砍吗，那可都是为了完成这个终极地狱之火的法阵。”
　　话音刚落，只见她忽然举起右手，手臂上浮现出一圈圈奇异的鲜红色纹样，猛地，这纹样释放出的强大气息一下就把整条衣袖给撕得粉碎。
　　随着这股气息的大量爆发，朱莉脚下法阵涌出的光也变得越来越鲜红刺眼。身处其中的她不仅被那红光照射得快要睁不开眼睛，更是感觉一股炽热无比的能量正在不断从脚下之地升腾而起，进而开始迅速扩散侵蚀她的全身。可任她再怎么想要挣脱出去都完全没办法，就连无比强力的金光刀刃在那耀眼血光面前也失去了任何力量似的。
　　看到她在那满目赤红血光之中逐渐褪去之前的各种冰冷，一点点展现出脆弱不堪的痛苦神态，文森特即便浑身虚弱到无法动弹，但却还硬是要抬起头，甚至于吃力地抬起手臂，五根手指抖动着仿佛就快要碰触到对方的指尖似的。他多么想要救她，哪怕牺牲掉自己的一切，哪怕她早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身影，哪怕……可不管大脑思绪如何翻腾，他张开的嘴巴里就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曾经失去一切的痛彻心扉，曾经失而复得的短暂间的快乐欣喜，如今却又要再次体验一回，那又怎么是他这样的人所能承受得了的。可惜不管他如何祈求，如何想要去挽回，对面的那个她却连一丁点想要回应他的情感的意思都没有，哪怕浑身都开始扭曲抽动起来，哪怕眼中已经开始流露出一丝丝的哀愁……
　　“超越现界之火，燃尽一切的幻界之怒，焚却万界！”
　　卡奥斯一声令下，忽然，一条几乎可以覆盖所有烧焦地面的巨型火柱拔地而起，瞬间就将她整个人都给吞没了。之后这火柱更是直冲云霄，贯入天边的一刻激荡起无穷无尽赤红色的余波，仿佛天空已然被初升太阳染红了一般。
　　此时此刻，那满目的鲜红几乎扩散到了他视线所能企及的每一个角落里，而他也终于绝望了，这才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看到这里，卡奥斯不觉坐在了地上，很显然，这已经是她目前所能使出来的最后魔力，就连整条右臂都仿佛烧焦了一样呈现出漆黑的色彩。正当她以为成功了，该想想怎么抢救文森特的时候，眼角余光却扫到前方火焰猛地一下就烧尽了般全数熄灭了，更加难以置信的是从那早已经黑得可怕的地上居然再次慢慢爬起来一个人的身影。
　　“不可能……”
　　她急忙扭头看去，只见朱莉仍站在那里，虽然看起来受到了一定创伤以至于站都没办法站稳，但身上皮肉却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只不过那一身白衣都给烧没了而已。奇怪的是，理应赤条条的她身上却还穿着另外的衣服似的。
　　卡奥斯定眼一看，就见她胸口位置的伤疤延伸开一些灰色的条纹状物体，那些东西紧紧束缚住了她的胸部和下体，那样子就如同一套白色蛇皮做的紧身女性内衣，不仅把她的胸部挤压得高高耸起，更完美暴露出其凹凸有致性感诱人的身材。
　　不行，这时候要不追击，等她完全恢复过来，就再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卡奥斯愣是咬着牙吼出一声“格雷姆”。
　　当即一条黑色巨人手臂破开天空云层狠狠地砸了下来，然而就在拳头快要击中朱莉的时候，朱莉脚下却飞出一团黑气，那黑气瞬间散开，竟化作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木乃伊人形。
　　接下来一幕更加令卡奥斯意想不到，只见那木乃伊往天空伸出双手居然硬是挡住了这发重拳。虽然拳劲扩散开造成的冲击力也作用在了他们和他们脚下的土地，导致大地整个崩裂坍塌了下去，但那点伤害对他们而言似乎根本就微不足道。。
　　只要这一拳完整打出，对方肯定承受不了。卡奥斯刚这么想，左手却突然不受控地猛烈颤抖起来，恰恰是这么诡异的举动把她自己给怔住了，以至于回过神来的时候，眼中那枚巨大的黑色拳头早已经一点点化作气体颗粒消散开去了。
　　也就在这时候，前方凭空的窜出来一个紫黑色的好像大门一样的物体，立刻就将木乃伊和朱莉都给一并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