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心伤

　　记得那一天，也是深夜，当文森特将那个卖情报的家伙堵在了小巷死胡同之后，那人马上就放弃了逃脱，反而开始露出一脸大方豁达的神情，那热情的态度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就差亲切的来一句“这位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您的吗？”
　　起初，他还想含混过关，不过文森特深知这些人的品性，稍微给予点暴力惩戒就算让他将小时候犯过的小错一一交代了，他也是万般情愿的。然而说到那个让他放出情报吸引帝国的人注意的客户时，他却仍旧表达得有点语焉不详。
　　“大哥，不是我不想说，她一直裹着披风，我也看不清她长相啊。除了感觉是个美女之外，真没其他特征了。至于其他的，我实在不能说，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我的家人可全在这位姐姐掌控中。我见过她的手段，杀人都不用动手，那人说没命就没命了的。”
　　文森特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正当他打算用点手段逼这人说出更重要情报的时候，那人神情陡然一变，好像猛地一下记起了些什么，便欣喜若狂地说：“我记得了，她，有人称她做‘朱莉’，她还答应过的。”
　　“朱莉？”
　　“对，那时候我好奇心起，便偷偷跟踪过去，想着多捞点情报也是好的，然后就看到一个奇怪的人影躲在墙角边，还称呼她为朱莉。”
　　恰恰就是这句话让文森特彻底愣住了，站在那里脑中思绪一通混乱，那家伙见状便赶紧脚底抹油，而文森特却仍旧没有半点动作。
　　不可能是她，一定是同名而已，绝对不可能是她……
　　那一刻，看着站在幽兰色月光底下的那个人影，文森特竟瞪大双眼，整个人却已经完全呆住了。
　　这个人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身材容貌姣好，身穿一袭素白长袖长衣，一头淡金色长发直垂到腰间，白皙的脸上一双湛蓝色凤眼笑起来特别甜美迷人。可就是如此一位长相气质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美女，浑身上下却在无形中透着一股不属于人的寒气，就连微笑着的脸上也莫名展现出一种极致的病态的美。
　　“朱莉……”
　　“文森特，真高兴又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我的名字。”白衣女子柔声笑道，脸上竟不自觉泛起了幸福的红晕。
　　文森特两眼出神地注视着她，竟然找不到丝毫虚假的模样，甚至于他的脸上开始露出分外喜悦的笑容。可马上的，他就好像心中被刺入了一把利刃，疼得他一咬牙，立即用力摇了一下头。
　　“你，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怎么不可能了呢？我是谁，文森特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不过的吗？”白衣女子脸上顿时露出了有点哀伤的表情，就连蓝色的眼中也不觉蒙上了一层阴霾。
　　见文森特只是呆呆看着自己，她抬起右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上表情也随之展露出更为辛苦委屈的一面。
　　“朱莉！”文森特见状，不由自主再次喊出了她的名字。
　　听到文森特颇为紧张的声音，白衣女子竟然好像喝醉了一般满脸通红，随即笑得更开心起来。
　　“你终于肯认我了吗，文森特，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说着，她解开了白衣领口，让上衣一路敞开，便露出胸前洁白美丽的光景，然而那光滑紧致的肌肤却被极为丑陋扭曲的一大块伤疤给全毁了。
　　看到那个深深印在她胸口上的疤痕，文森特再也没办法挪开自己的视线，他心中更是找不到任何借口来说服自己，从而强迫自己去试图否定眼前朱莉的存在。因为那曾经是自己给予她的伤口，也是自己确信夺走她短暂生命的关键所在。
　　“看，这是你留给我的爱的痕迹，我还深深记得的，和这具肉身一样那么的刻骨铭心。”
　　比起文森特痛苦纠结的表情，朱莉表现出了另外一个极端，一方面很享受文森特此刻冲自己流露出的眼神中的怜爱和悔恨。另一方面，却又期待着他能够更多的刺痛自己，以便让自己更加深刻的记住他——这个自己必须用全部生命爱一辈子的男人。
　　“朱莉，是我害了你……我以为你……”文森特说着，不觉低下了头，甚至于双腿都快感觉不到能够支撑身体的力量了。
　　对此，朱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说：“我深爱着你，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因为我很清楚你一定会为我的死而痛恨自己一生一世，所以我强迫自己必须活过来，必须找到你，然后亲口告诉你，这一切都不是你的罪。因为我爱你，所以这是属于我自己的罪。”
　　当文森特和朱莉彼此看着彼此，彼此从对方的眼中看着自己的时候，冷不防一股热风从旁飞过，说时迟那时快，就见黑衣人挥剑突然闪现在了朱莉面前。这一剑下去极为凶狠，根本毫不留情，却被凭空的一道白光给阻隔开了。
　　“卡奥斯，你做什么？”文森特见状目瞪口呆，进而大声喝道。
　　“什么干什么，你看不见吗，这人身上流淌着的全是死人的气息！”
　　这时候的黑衣人没有用偏老成稳重的声音，而是用回卡奥斯自己娇滴滴的声音，只是这语调毫无少女的模样，更像是扯开了喉咙狂吼的泼妇。
　　“死人气息？”文森特聚神一看，并没有看到任何从朱莉体内释放出的气息。
　　而朱莉呢，突然就变得面无表情，只是往上抬高右手，便凭空的创造出一道白光挡下了黑衣人的致命剑招。
　　“哼，你骗得了那个傻瓜，可别想骗得过我的眼睛，你这个杀人凶手！”黑衣人继续用卡奥斯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此时此刻，他潜藏在黑色头盔内里的一双眼睛红光闪烁，分明无比清楚地看到一条厚厚的如同长蛇一样的黑紫色发光物体正游荡于她的周边。
　　“没有错，就是你杀了豪休！”
　　黑衣人大吼一声，一把收回长剑，身体随之因白光的冲击而被击打上了半空。殊不知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凭借再度凌空而起的姿势，他双手握剑又一次从更高的上方硬生生劈落下来。
　　这下力道之大，来势之猛，就如同千钧巨石从天而降，碰触到朱莉身前那团白光之时当即就整个炸裂开去。一时间，轰隆声不绝于耳，仅仅流泻出的狂气就在顷刻间震碎了山丘，激荡得山上碎石向四处狂飞，期间更有巨大石头整块被卷上了高空。
　　文森特简直被这一幕给怔住了，可他愣是靠身体顶住强袭而来的气流和碎石，就是不肯从前方偏移开自己的视线分毫。
　　霎时，小山丘被夷为平地，但二人仍旧被一黑一白两道光给阻隔着，谁也轻易迈不出半步。尽管反射而出的力量余波都撕扯着他们的衣服乃至身上的每一寸皮肉，可就是没有谁想着退让半步。
　　偏偏就在这时候，无论是文森特还是黑衣人，他们都分明看到朱莉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好像她正非常愉悦地享受着对方力量冲击在自己身上造成的一切感觉。
　　“你这个凶手！”
　　黑衣人又是大吼一声，双手注入更强的力量，登时大剑上缠绕起一股黑色气息，使得剑身瞬间变成巨大的飘荡而起的一团黑气。紧接着，那团黑气又变化成一个龙头，张嘴便咬了下去，几乎瞬间就将整个白光屏障给咬得粉碎。
　　原以为破开屏障，这一剑下去肯定能劈中她。怎料朱莉却十分灵巧地从地上跳起，又以一个后空翻刚刚好避开了黑气膨胀后的剑锋。趁着黑衣人挥剑空档，朱莉一落地立刻往前击出一掌。只见掌心闪起白光当时就化作一枚巨大魔力弹打在了黑衣人身上，生生将他给轰飞出了几十米远。
　　哪知道黑衣人危急时刻及时以黑气大剑挡在身前，从而避开了那致命一击，而后腾出左手往后一发劲喷出一股黑气借此撑起身体，这才愣是顶住了白光所造成的冲击力，从而令自己尽快平稳落地。他脚刚站稳也不顾身体受到的冲击，右手横架起大剑，左手顺势往剑身上一抹，便将手中黑气再次涂抹到了剑上。
　　霎时，本来就膨胀开的大剑形态更加往外喷射出一团黑气，更令这奇异的武器变成了一把足足有黑衣人两个身形那么高大的巨剑。
　　“魔人剑，一闪！”
　　话毕，黑衣人双手握剑狠命往前劈落，明明二人之间隔着好几十米远，可那喷射气体而成的巨剑却以仿佛能够一剑劈开天际的势头径直砸落下去，简直已经无视了空间和时间的概念束缚似的。
　　而文森特眼中盯着强大黑气冲击，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朱莉向自己展现出微笑的表情。随即，她那渺小柔弱的身影便被满目漆黑给吞没了，伴随而来的是几乎毁天灭地般的巨响，连带着从地平线反向窜出无数浓烈黑气形成的冲击波。冲击波向四周荡漾开去，顷刻之间便将这整个世界都给涂满了绝望般的黑暗。
　　待所有冲击都消失了，四处也回归了黑夜的原本面貌之时，文森特竟是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只能看见前方一大片土地早已经变成炼狱一般。不管是石头枯树还是绿洲沙漠，全都成了一片焦黑，那一层无比厚重的焦黑色底下还流动着数之不尽燃烧的火苗，看起来更像是从大地伤痕中流淌出来的丝丝血色。
　　到了这一刻，黑衣人才将大剑反手插入地面，然后整个人当时就跪在了地上。他那模样好像从未体会过如此疲惫的感觉，竟然开始张口不断往外喘着粗气。
　　文森特见状，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以为能够看见她还活着应该是万分惊喜的，然后又亲眼看见她被她给彻底毁灭了，那理应是悲愤交加，可此刻的他仿佛整个人的情绪都被放空了一般，竟然感觉不到丝毫情感上的波动。
　　他沉默了许久刚想说点什么，怎料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条飞射而过的金色轨迹，顿时惊呆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随着耳边窜来连续不断金属碎裂的声响，起初二人还不明所以，但就在黑衣人丝毫没有察觉到的那一瞬间，他那一身皮衣和头盔竟然都浮现出无数道极为细小却又闪着金光的刀痕。
　　文森特循着轨迹看过去，却见前方焦土之上竟然慢慢爬出来一个身影，那身影是洁白无瑕的，反倒在一片焦黑之中显得那么的显眼，那么的格格不入。而那个人手中提着一根纯黑色的东西，上面正闪着耀眼的金光。
　　“凶骨刃……”。
　　当他口中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个白衣身影开心地笑了，好一会儿后才用无比享受的快乐声音说：“没错，这是你给我的爱的证明，毕竟，当时是你用它在我的灵魂和肉体上刻入了这道爱的烙印。”
　　说完，她再次掀开衣领，露出胸口上那道疤痕，而那原本不起眼甚至是丑陋无比的大块疤痕此时居然浮现出一点点黑色的印记，由那黑色之内还开始闪烁起微弱的金光，金光的缓慢闪烁频率就跟人心跳一样稳定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