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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边城旅人 / 第五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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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个年岁里,叛逆的青年们大多不愿意对长辈坦露真情。
  诺曼却没办法叛逆,帝国元帅,巴托洛缪·莫缇埃正用他苍鹰一般的眼神盯着他,还有身旁战战兢兢的宪骑兵,这两个人小伙子可能是第一个因为街头斗殴这种小事被元帅召见的骑兵了。
  “你记得他吗?”老元帅指着诺曼问宪兵道。
  “……认得,长官。”宪兵犹豫了一下,回答道,自己可是差些逮捕和惩戒了总司令的孙子的人啊,这下可遭殃了,他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你呢?”
  “我……不认识。”诺曼有些认怂地开口了,谁又会想认识这些讨人厌的黄制服宪兵呢,特别是自己犯了错的时候。
  红茶的香气从另一个房间飘了过来,日光照过窗户,将老人脸上岁月磨蚀出的沟壑照得分明。
  “那么,你做了什么”他继续开口道,“要我,这个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伙,让你和这位他认识你,你又不认识他的宪兵相见?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诺曼?”
  老爷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诺曼看不清他到底这次有多生气,那单片眼镜下藏着的眼神,似乎已经将一切看穿了。
  “…我…和一些人,在城里打架了,他是执行纪律的宪兵。”
  “什么人?”
  “胸甲骑兵团的几个人。”诺曼低下头,不情愿地回答道,光是提起那些粗鲁的家伙,他都觉得反感。
  “因为?”
  “他们羞辱我的手足,嘲笑我的团队,而且我喝不少酒。”诺曼诚实地交代道,这倒是没错,而且还是对方先动的手。
  “然后?”老人的脸色似乎还是很臭,诺曼知道,自己所说的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或者说,坦白得不够。
  “我逃离了现场,没有向宪兵报告事情的起因和经过,并且之后几天都没有向他们报告,我在假装自己与此无关……我违纪了,而且还撒谎了。”诺曼开始了从小一直做到大的诚恳忏悔,这种自我批判是这个严厉的老人最爱听的,诺曼知道,自己笃信公理,虔诚信仰众神的爷爷会觉得这是一种自我救赎。
  “那么,宪兵,你还有什么是要问的?”老元帅将目光转向了一片伫立着的宪兵,将主导权交给了他。
  “还有几个人,你的同伙有哪些?”宪兵知道了自己不是来被兴师问罪的,又鼓起了勇气,向这个年轻的枪骑兵发问。
  “我不知道,中士,我想不起来了。”诺曼回答道。
  “不…”
  宪兵正要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巴托洛缪·莫缇埃却打断了他,又开口道,“那么,中士,这种有损军人名誉和规章制度的行为,应该有什么样的惩戒?”
  “禁闭三天,留职察看,长官。”宪兵认真地将惩戒内容报告,即使这个人是总司令的亲戚,他也不会欺骗军规军纪的明文条目。
  “很好,诺曼下午会去你们长官的办公室,把相关处罚的手续办了,你可以解散了。”
  “是,元帅。”宪兵又敬了个礼,离开了办公室。
  “打赢了吗?”老元帅给自己倒了两杯酒,把一杯推到了诺曼的面前。
  “撂倒了全部。”诺曼不敢拿起酒杯,至少在老人开口前,他不敢,谁知道这一杯酒里到底包含着什么含义?
  “那还算你是个汉子,没出卖你的同伴。”老人饮了一口酒,又说道,“喝吧,你脚一定酸了。”
  “不酸。”诺曼拿起酒杯,一口气喝干了那只占杯子三分之一的酒浆,在酒馆与酒馆间的“游击战”里,他锻炼酒量的速度,比学习骑马作战的速度还要快。
  “那你继续站着吧,不用去吃午饭了。”
  说完,老元帅站起身,背过了身子,研究起了身后那巨大如壁画的地图。留下诺曼悄悄地懊悔自己的逞强,他安静地研究起了桌面上的锡兵玩具,那是一个枪骑兵的模型,和掷弹兵的模型,栩栩如生。
  三天的禁闭让诺曼又变成了那个风度翩翩,又向往着战争号角和政治风云的贵族少年,似乎几天的牢狱之灾洗去了他身上的桀骜不驯,如果贝尔蒂埃元帅看见了,或许也会很高兴。
  排长霍金斯少尉结束了团里的军官会议,回到帐篷时,乐出了声:在喧哗打闹着的枪骑兵中间,好像有个捧着书的异类呢。
  打牌和饮酒的热闹氛围缠绕在帐篷之间,诺曼拿着手里的《万民公论》正仔细地读着,这倒不是说他是个假文青,事实上,在城里街角的那间书店里,他用一半的薪水买来了这本绝版书——这钱足够他和弟兄们花天酒地上一周有余了,这个代价可不是用来造假的。
  “挨雷劈了,诺曼?”霍金斯上尉做到了床边,故作一脸惊讶说道。
  “……”诺曼不想理他,早点读完这本书,还可以再去买一本。
  虽然没办法说出为什么,但是这次去,诺曼付钱给那个收账的中年男人时,一股出于莫名不满足而导致的不愉快心情,悄悄从心底里涌了出来。
  “想做个学问人了?拉法叶老师?莫缇埃博士?诺曼大学究?”霍金斯还是不肯放过他,诺曼的白眼没有奏效,伸手拍了一下床边摆着的雕花象牙柄手枪。
  “嗬,果然这才是我的诺曼嘛。”霍金斯乐呵呵地又站了起来,喜欢读书并不是坏事,自己看见连长洛兰上尉进出城里贵族的沙龙时,也是充满了羡慕,仿佛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诺曼翻着书,通篇的论调其实已经了然于胸,这种书自己打小就喜欢看,和喜欢历史的哥哥稍有不同,政治和信仰的理论才是自己着迷的对象,似乎,自己内心里也住着一个喜欢侃侃而谈的雄辩小精灵。
  一个窈窕的身影反复地在书页间跳跃着,诺曼揉了揉眼睛,她却又消失不见,注意力随着夕阳的下落而逐渐涣散,一阵风铃一般的美妙乐音,不知从何处而来,悄悄钻过了脑海。
  “唉……”诺曼叹了口气,同样是这个年纪,首都的贵族子弟们大抵还在为了学院的辩论会而研读着学问,他们要到二十岁才会开始在社会上崭露头角,在高谈阔论中成为舆论和小报的宠儿,又或者是和一个世家豪门的千金喜结连理,然后步入政坛。
  绝不会是做一个冲锋陷阵的骑兵。诺曼突然为自己的粗鄙感到了羞愧,像哥哥那样,外表文质彬彬,却又隐含着坚毅勇武的人,才是真正完美的,能吸引到好姑娘的完美绅士……
  好姑娘?诺曼坐到餐桌前,又突然闪过了一抹笑颜,怔了片刻,直到加里·高文准尉趁机一叉子挑走了他三分之一的肉排为止。
  “嘿,大兄弟?”诺曼伸出叉子,又被小刀挡了回来。
  高文脸上堆着笑,诡辩道,“你不动手,就有人会动手呀,你想想,操演时你会把唯一的靶子让给我,或者洛兰吗?”
  “放屁,你们太弱了而已,至少你太弱了。”诺曼抢来了一块炖肉,权当是给自己的补偿,论技巧,他在连队里还真的比其他候补军官的准军官都不差,就只有洛兰能和他分出个胜负了。
  “所以啊,你太弱,我就抢走了肉。”高文说着,一副享受的模样把抢来的肉排送进了嘴里,“天知道你这两天到底在搞什么花样,一副挨了晴天霹雳的样子。”
  “……”土豆泥浇上酱汁,诺曼用勺子无趣地搅拌着,这倒不是他对高文准尉的回答无法反驳,而是他真的发现了,自己好像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酒,钱,女人,说吧,是哪个?”高文凑近了他,又扭过头对着连队大喊起来,“哥们!伙伴们!连队!听好了!我们的诺曼准尉可能要‘在膝盖上挨一箭’了!”
  他的一声高呼,一句俚语,年轻气盛的枪骑兵们顿时哄闹成了一片,如果现在就有了第一个坠入情网的人,那就是这帮快乐的单身汉绝对无法原谅的事情了。
  “丢河里!”有哪个人起哄道。
  “剃光他的头发!别让他去幽会!”连霍金斯少尉也放下了餐盘大叫道,他可是全中队最爱惜自己那头秀发的人,甚至比贵妇人还要在意自己的头发。
  “嘿!我都什么还没说呢!……”
  可惜诺曼没办法抵抗连队里五十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的力气,可以说,连招架之力也没有,就被“私刑”判处完惩罚,丢进城郊的护城河里去了。
  月光照着夏夜的河道,几声蛙鸣似乎让时间变慢了许多,凫在水中踩着波纹的诺曼,又发起了呆……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诺曼嘟囔了一句,向河畔的柳树游去,清凉的河水消除了夏日的暑气,纳凉的人们看完了这场闹剧,又回到了寂静的夏夜中去了。
  ……
  勒阿奎拉城的夏季市场,是许多即使居住在边缘乡镇的人,即使坐上半天马车也要来的一个地方,和简单朴素的农村生活不同,勒阿奎拉已经在纺织业的快速发展中成为了一个集生产与贸易为一体的经济重镇,从运河开出的桨帆船日夜不息地向港口输送着各式各样的布匹与成衣,即使是战争爆发,也未曾停歇过。
  城镇的钟塔上,巨大的指针落到了数字九,在那片草场上,骏马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奔腾。
  “诺曼!专注!”霍金斯教训着心不在焉的诺曼,“要不然你就去做一个预备骑兵去!”
  “是。”
  夏末的烈日蒸烤着亮铜色的骑兵盔,和戴着方帽的萨格森人枪骑兵不同,脱胎自中古世纪具装骑兵的帝国枪骑兵们,装备和训练都要更为精良一些,从手枪到佩剑,还有那杆笔挺的骑枪,他们和国境对面那些被当作炮灰使用的雇佣游牧枪骑兵是完全不同的。
  龙骑兵们正占据着草场进行机动练习,被轮替下来的枪骑兵们就只好来到了靶场,但是心不在焉的诺曼已经是第四次在手枪射击里成绩垫底了。
  “你是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么?”霍金斯有些急躁了,在这种天气里,大家的脾气都很暴躁。
  “端平,让你的枪管轴线指着靶子,然后扣下去,很难么?”霍金斯干脆攥住诺曼的手,帮他瞄准去了,一声枪响之后,稻草人飞溅出了不少的草屑,那是一个15码远的靶子。
  “我知道,少尉,但是我……”
  “你先留在这里练习,我会让我的副官监督你的。”霍金斯叹了口气,“十点的楔型阵训练你先不用去了,我会安排别人替上你。”
  “可是……”
  “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诺曼,我不想听见‘可是’和‘但是’,我想听见的是‘终于’和‘恭喜’,去吧。”
  霍金斯和过来查看情况的洛兰交换了个眼神,似乎他们都同意这样的决定,诺曼也就没有了任何商量的余地,虽然自己并不特别擅长射击短枪,但是要上靶也本应该是绰绰有余,如果不想被逐出这支精英部队的话,就真的应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一整个上午,手枪的声音都在靶场上回荡着,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从步兵军官到猎骑兵,再到讨厌的胸甲骑兵,诺曼和几乎整个军营里使用手枪的人都进行了相同的训练,直到他的手臂被后坐力震得发麻,胳膊也举枪举得酸痛为止。
  “诺曼,情况如何了?听说你被加罚训练了。”基尔伯托·高缇耶里的声音也出现在了身后,正用井水冷却着手臂的诺曼停下了动作,在枪骑兵团这个小世界里,消息似乎传得格外的快。
  “二中队不是在城外执勤么?”诺曼问道,基尔伯托是二中队里最年轻的参谋军官,他可不像是会开小差的人。
  “我被派过来送个信,似乎是要直接交给总司令的,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了。”基尔伯托轻松地把手搭在腰带上,那杆有一截大腿那么长的“猎人I型”手枪很是夺眼。
  “我还好。”诺曼叹气道,错过了最喜欢的训练可不算什么还好。
  “注意力不够集中?”基尔伯托承了一捧井水喝下,在马棚这个地方,不时传来的马粪味道可真的不适合休息,也不知是哪个天才决定把靶场和马棚建在一起的。
  “是吧,有点涣散,平端着的时候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想仔细瞄准的时候就集中不起来。”诺曼坦诚,这样的表现让他甚至不好意思与同伴们共同去吃顿午饭。
  “过两天是农神节的休息日。”基尔伯托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这么说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趁那时候去做了。”
  “嗯。”诺曼听到这句话时,总算是明白了怎么一回事,那个姑娘,他第一反应时想做的事,就是再见到那个姑娘一面,好好地和她道谢。
  最好还能知道她的名字。诺曼想着,再抬起头来时,基尔伯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栅栏门的那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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