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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德兰大区-曼尼埃诺省
在远离低地乡间别墅的勒阿奎拉,这座萨德兰大区的首府城市正迎接着像洪水一般涌入的外来青年,活力伴随着人群熙攘而来,诺曼也行走在拥挤人流之间,感受着夏季市场的喧闹氛围,水果和鲜花的香甜气息绕过了攒动的人海,悄悄钻入鼻腔,诺曼那双灰绿色的眼睛怎么看也看不够,这个和安逸的上流社会截然相反的世界。
在这个十六岁少年的眼睛中,这个世界如今仿佛是一幅双面画。
哥哥布森已经在两个星期应征入伍,他一贯的沉默,却在沉默中兑现了与家族和荣誉的承诺,身材高大的布森如今已经搭上开往首都的航船,将在禁卫军中履行他对帝国的义务。
“港湾老叟,谆谆相告,水手小子,离她怀抱……”海军的水兵们唱着悠扬的船歌,低地的炮手是帝国引以为傲的战士,他们不论在海军还是在陆军,都像极了一个宠儿。
“拉法叶的诺曼·莫缇埃?”一个棕发褐瞳的男人看见了诺曼,他身上的红色军装很是显眼,特别是那上宽下窄的蓝色马裤,是北方来的枪骑兵团的特征,诺曼对骑兵的了解以及比不少真正的骑兵还深了。
“是,你是……?”
“你大概已经忘记我了,我是吉尔伯托·高缇耶里,在你小时候是一个语言学校的。”对方伸出手与诺曼相握,“那时候你没少找我们高年级的打架,我记得你。”
“我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变化不成?”诺曼说完,双方都笑了起来,这个二十岁的青年袖口已经有了军官的军衔刺绣,他是个骑兵中尉。
“你的伯父托人告诉我,你今天会到勒阿奎拉,刚刚好和我一个团。”基尔伯托笑着,在前面领路,一边继续说道,“我带你去找军团的征兵官,他们也在等你。”
这么好的待遇么?诺曼继续看着街边小楼的窗户,挂着国旗的窗户几乎要遮蔽了道路两沿的日光,在城中央的星堡被几个规模更小的据点拱卫着,这是萨德兰最古老的城市所在,却已经不见了中古时期高耸如山的巨大城堡。
家里那个顽固的白发老头,现在或许就在这堡垒里,运筹帷幄着吧,诺曼看向扎在城郊山崖下的军营,一排排的木栅栏构成了一个临时的马厩,那里似乎就是远道而来的“伽兰”枪骑兵团驻地。
世家大族的马背传统,让诺曼几乎一上马就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战士,不论是身材还是反应敏捷的程度都无可挑剔,连一贯爱找茬的征兵官,也不得不咂着舌在委任状上盖了一个红章——从这一刻起,诺曼·拉法叶就是伽兰枪骑兵团第一中队的一个准尉了。
……
在勒阿奎拉,战火所未及之地,日光下的人们仍然沐浴着短暂的和平,城外的广袤平原上,骑兵、步兵和炮兵正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地进行着操演,在第一次会战到来之前,第五代拉法叶侯爵,巴托洛缪·莫缇埃仍然坚持着,要让所有的帝国野战部队都准备好,才可以开赴前线支援在那里艰苦鏖战的边防军团,对于元老院和皇帝不断发来的催促,他并不在意。
士兵们感谢他,而诺曼却有些不耐烦,他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十二次进行梯队阵型的冲锋演练了。身旁的战友都已经相互熟悉无比,不论是进行骑枪的训练,还是军刀冲锋,他都在自己的连队里保持着名列前茅的好名声——诺曼需要一次战役来证明自己。
枪骑兵们在老将军喜欢的斜线战术中,一直和骠骑兵一起被安排在最前方,甚至要比骠骑兵更靠前,两个兵种的良性竞争在毛头小伙子们之间进行着。
和骠骑兵全灰的“老鼠皮”不同,枪骑兵们蓝色的排扣和红色的军装在战列的最前方形成了一道浓艳的,坚不可摧的骑兵之墙,诺曼挺着胸膛,看着骑枪上飘扬着的三角旗,盘算着,如果对面是萨格森王国的军队,他将会如何建功立业。
“6寸,准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一个赶赴战列的骑兵军官突然勒马,对着诺曼开口说道,按照标准章程,骑兵们相互之间的距离应该有半尺,而这次诺曼和战友的距离却足足有一尺。
“报告。”诺曼仍然看着前方,“在进行冲锋之前我会调整的,等到快步就已经调整好了。”
“好吧,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好小伙。”军官说道。
持剑冲锋是今天的课目,对于需要进行反复冲锋的枪骑兵们来说,那杆骑枪总会有不顶用的时候,而佩剑才是自己永远的伙伴。
“中队——枪骑兵团!”少校的大嗓门开始响起来,诺曼感觉到了热血在上涌,他们在阵线的最右方,将率先进行冲锋,却只有四个稻草人作为目标——这第一排的一百个精英里面,只有四个幸运儿能在今天的酒馆里吹嘘自己了。
战马们在焦躁不安地抬着蹄子踏地,夏日的暖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又将团旗吹得猎猎作响,枪骑兵们是战神的宠儿,每一个小伙都应该这么认为。
“拔剑!——慢步!”
唰拉作响的摩擦声代表着兵刃出鞘的厉响,诺曼记得,这时候应该将无刃的一面搭在肩上,和小剑决斗时的一种防守起势很像。
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来,第一连和第二连同在一个横队里,就像孪生兄弟一样并肩前行着,诺曼仔细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在快步前便保证了自己的靴尖和左右战友的距离都是几乎完美的半尺——这总该让那个多管闲事的军官服气了吧?
“向敌——!快步!”
连队开始加速,作为准尉,诺曼是排里的候补指挥官之一,他们没有班的编制。
诺曼和其他人一样,将直剑从肩上移了下来,随着步速的加快向前指了出去,剑尖像枪筒一样瞄准了前方的“敌人”,这在冲击敌人骑兵时是一个很有效的姿势。
旷野上回荡着炮兵们制造出来的震响,观赏着这场演习的老爷夫人们撑着洋伞,戴着遮阳帽站在山坡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格局,这些制服花花绿绿的士兵们此时变得滑稽起来,仿佛一群兵人在进行着一场有硝烟的游戏……
“向敌——!快步!”骠骑兵们也开始加速,听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诺曼开始焦急了,每个团的正面只有那么几个目标,要是被那些“灰皮”们抢先了可该怎么办好?
“冲锋——!!”所有连队,小伙子们终于在团长的一声呐喊之下一齐发出了震撼的战吼,疾驰的战马像洪水一样扑向平原望不尽的彼端,呼喝着的声音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在颠簸中扫过诺曼的耳畔,当他的战马领先于上尉时,他咧开了嘴。
“上尉!冲锋——!”诺曼扭过头大喊道,这是一个调皮的挑衅,上尉也笑了,那个目标,那顶无名之冠,明明非自己莫属。
“嗬!”上尉催了一下马,好斗的枪骑兵本就应该如此,这两个来自军人世家的青年终于开始了又一场较量。
勇武最终属于了经验丰富的一方,上尉巧妙的后发制人让他棕色的战马取得了体力上的优势,诺曼只差半个身位,就错过了剑尖挑敌的那一个瞬间。
“好小伙,不错的冲锋。”
整队时,诺曼又看见了那个军官,原本在和上尉交流的他看见了诺曼,如此夸道。
“还可以更好的。”诺曼牵起嘴角笑道,“上尉太狡猾。”
“当着骑兵元帅的面说自己的上司,诺曼,你可得准备好下次冲锋里输个狗吃屎了。”洛兰上尉将外套往肩上一披,不无挑衅地回答道。
“元帅?!”诺曼后退了一步,这个看起来不过三十岁后半的男人,怎么可能?
“让-安托万·居伊·贝尔蒂埃元帅?”诺曼又补着问了一句,对于这号人物,非得说出全名不可。
“看起来你还不算是不认识我。”元帅笑了,这个长得很的名字好不好听不知道,但是对于像诺曼这样的骑兵迷,可谓是如雷贯耳。
“我我我…”诺曼涨红了脸,就在出阵前,自己可还在元帅的面前顶撞了他一句,这可如何是好?
“下次就是对敌人了,你会比今天更优秀的吧?”元帅问道,又拍了拍上尉的肩膀,“我外甥从军快十年,头一次有人能几乎击败他和他的坐骑,你驭马很有一手。”
“我…不…我不是,我没有……”诺曼连忙摆起了手,窘迫的样子快要让洛兰上尉憋笑憋坏了肚子。
“对…我居然这么失礼,你的名字是?”贝尔蒂埃是三人之中最为从容的一人,既然他在这个年纪能成为皇帝钦点的元帅,显然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准尉?”
“诺曼·莫缇埃,元帅。”诺曼立直了身体,用他这辈子站过最标准的军姿回答道,还不忘记补上一个军礼。
“噢……总司令的两个好孙儿,每一次莫缇埃大人提到你父亲的时候,可自豪得很,你也得让他为你骄傲。”元帅说到这里,表情却突然难堪了起来,“不…我的意思是…”
“没事,元帅,我也为我的父亲感到骄傲。”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对于荣誉的追求,让他对战死这个概念并没有后来那么深刻。元帅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小伙子,却不得不担忧他的这股劲头,控制不好的话,迟早会让他变成一个平庸的莽夫的。
“去照顾好你的战马吧,诺曼,我和路易再多说几句。”元帅终于放过了紧张不已的诺曼,在军营里,后勤的军士们正忙碌地照顾着退下战阵的战马,远处的步兵和炮兵还在演练着更为持久的战术安排,除了在“战场”侧翼的龙骑兵外,其他的骑兵们都已经完成了使命,撤下来了。
“枪骑兵,今天有没有折了‘矛’呀?”酒馆外,几个胸甲骑兵正醉醺醺地簇拥在一块,看见了诺曼所属的排走近,大声地问道,尖刻的嘲讽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血气的上涌,这些枪骑兵们喝完一家,正打算往下一家酒馆过去呢。
“嘿,你们是谁来着?”诺曼按住了立刻就想往上冲的中士,反唇相讥道,“对不起,我们没往后看,不知道你们是谁啊?”
“难道是后勤马队?”一个士兵大叫着,双手在胸前比划着他们的胸甲模样,“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呀!我们当然看不见了!”
“嘿!注意你那张嘴!”那几个涨红了脸的胸甲骑兵终于被激怒了起来,酒气从嘴里喷出来的模样,像极了一头丑陋的恶龙看见金币的样子。
“怎么了?马夫先生们?”排长霍金斯少尉也拿定了主意,加入嘲讽的行列,这下非逼得对方先动手不可了——而那些人也确实没含糊,一场群架迅速在勒阿奎拉的街道上展开,无处宣泄战意的士兵们肆意挥舞着拳脚,直到有那么几个人失去意识,又响起了宪兵队的哨声为止。
“跑啊!”不知是谁带头大喊了一句,“宪兵队来了!”
诺曼正揪着不知道谁的领子,赏上一顿暴拳,听到这句话,立刻撒开了丫子在街道上狂奔起来,马靴踩在砖石上啪嗒地响着,他跑得是挺快,但是宪兵队却是有马的,他们手里的长棍也不友善,不用回头,诺曼也知道有好几个伙伴遭殃了。
“站住!”一个宪兵追上了诺曼,扬起手里的惩戒棍,那可不比挨一马刀轻。
“不!”诺曼大叫一句,一个鱼跃跳进了路旁裁缝店的窗户里,一顿摸爬滚从后门又溜了出去,挥空了的宪兵勒马,调转了马首又抄进小巷追了上去。
“干。”已经被烈酒熏得气喘吁吁的诺曼知道,自己这样下去迟早要遭殃。好在,他至少领先了那宪兵一个拐角。
“书店?”诺曼找到了一扇橱窗旁的门,书写着圆体字形的招牌让他似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躲藏地。马蹄声也已经越来越近,再跑下去,诺曼就只能在大道上被追到,吃上一棍了。
“先生?先生?”
躲在书架后喘息着的诺曼听见了一声极低的惊呼,循着声音望去,一个惊恐的少女正抱着书,坐在柜台后盯着他。
“嘘……”诺曼竖起食指,得到了少女点头的应诺,要是被一个女流之辈出卖,还让宪兵锤上一棍带走,那诺曼这辈子就可以在骑兵伙伴们的嘲笑中度过了。
马蹄声戛然而止,门外却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心头一紧,诺曼差些把烈酒化作热尿倾泄出来,好在,他好歹也是个英勇的伽兰枪骑兵。
“过来。”少女似乎明白了是如何一回事,怯生生地向他招了招手。
“我?”诺曼指了指自己,门外的敲门声已经急躁起来,得到点头的回答后,他低身一阵小跑,靠近了柜台。
“这里。”她指了指柜台下的狭小空间,这却让诺曼犹豫了,这地方,也太丢人了一点吧?比训练时摸鱼被抓包还要丢人上一百倍。
“这呐。”少女见诺曼没反应,又用本地的方言说了一句,满以为是诺曼没听懂通行的帝国语。
拼了,总比肉痛好。诺曼想着,往柜下一钻,门也被起身离开的少女打开了。
“小姐,我是帝国军团宪兵队的,请问您刚才是否看见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军人?”
“没有呀,先生,我在读书,今天还没有客人来过,我叔父是这里的所有人,需要我上楼叫他过来吗?”她机敏而镇定的语气,让诺曼暗暗松了一口气,宪兵并没有多为难她,就打扰道了歉之后,又转身离开了书店,东方熏香和茶叶的香气又重新弥漫在了店里,只是混上了一点点的酒味。
“先生?你可以出来了。”
“……谢谢。”诺曼红着脸从柜台后钻了出来,“谢谢你。”
“没事,您是犯了什么事吗?”在这战乱方起的年代里,这个少女似乎并不认为这些即将开赴前线保护家园的士兵是坏人。
“呃……和伙伴们教训了一些坏人,但是宪兵不希望我们动手。”诺曼稍微美化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行径,但是总的来说,诺曼认为自己并没有说错。
“那可真不应该这样搜捕你。”少女微笑了一下,顿时让诺曼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那颗装满了火药与烈酒的年轻心脏里被填入了什么轻柔的好东西。
“真的,谢谢你,但是我还有一个请求。”诺曼上前,认真地说。
“嗯?”她稍微倾侧了一下那机敏灵巧的脑袋,好奇道。
“今天,刚才的事情,请千万不要向任何一个人说起。”诺曼双手合十,这种事情传出去,自己就别在连队里混了,转去后勤当一个马夫都不够格。
“那是当然,先生。”那精巧的五官露出的迷人微笑让诺曼呆住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帮她拢了拢耳畔的发丝,似乎是方才为了帮助他而有些匆忙地起身导致的,那辫子没遮住的地方,好看的颈部曲线让诺曼着了迷。
“先生?”一样红了脸的她后撤半步,不好意思地提醒道,其实,与其说是先生,诺曼不如说是一个“哥哥”,至少从年龄上看,两人的年纪相差不会超过两年。
“我我我…我先走了,告辞!”诺曼连忙敬了个礼,又觉着哪里不对,连忙改成了摆手,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大街上的夏风沿路吹着,总算是稍微让他的脸颊不再发烫,那扎着红缎带的金黄色马尾辫在风中缓缓摇曳,在这个夏天里,年轻的诺曼似乎有了许多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