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2月26号。
　　结婚后一个多月，童欣语和彭飞吵架了。
　　这天一下班，童欣语就看到婆婆买了很多好吃的在门口等候，进了屋婆婆就把她亲手做的饭菜摆好，把买的水果都洗好，都不用童欣语动手，叫她坐着吃就好。听说彭飞要很晚才能回来，婆婆呆到8点多才走。公婆都很喜欢她，甚至因为她才放心拿出点钱来给彭飞做生意。其实童欣语跟彭飞过过一段很苦涩的时光，两个人生活得拮据，每一分钱都计算着花，租房子、车费、吃饭、菜米油盐、衣服用品等等。她不怕辛苦，还可以从苦涩中体会到滋味。她是愿意付出的，为了值得的人愿意百分百地付出。她认定彭飞是个要强有上进心的男人，就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愿意成为他背后的女人。看到彭飞的努力，自己亦有力量。
　　不过两人吵过很多架，分过一回手，原因都大致相同。童欣语认为彭飞冷漠，大男子主义——自己还曾爱慕过这大男子主义，想什么是什么。为什么撕心裂肺地吵过得架，他还是那个他？这就是自己的男人吗？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等同于怀疑自己。这种打击是巨大的。
　　有9点多了彭飞还没回来。童欣语的肚子已经鼓起来了，做什么事情都容易辛苦，早早的躺在床上，想吃水果，想极了这时有人能端过来，可他却不在家。她想着想着就觉得委屈。这时候的女人都差不多，都希望被供起来，也确实受罪。不过童欣语很快就咽下肚子里了，她有很好的价值观，不会随着情绪一直走，她愿意去理解和分担，理解就是理解彭飞，告诉自己：他也要挣钱嘛，不能一直陪着自己。分担就是自己下床去，吃了一个芒果，满意地又躺下来。
　　10点，彭飞回来了。他的生意不太好了，刚开始的一个月还可以，慢慢的客人越来越少。他有干劲，他开始琢磨原因，但有一个问题，琢磨问题这件事有时会大于解决问题的目的。他没找到真正原因，也可能是市场不行。宣传、模式、味道他都尝试的去改变，但只是砸钱，没有效验。这使他心气不顺，但他也不怪谁，仍然会努力，去琢磨、去尝试、去克服。他总是保持着精神头意气风发，干净利落的气质，而且不久前置办了自己的事业，更添加了神气，虽然遇见问题，但总会克服的。心里把持着成功之道，对成功有着急切的渴望，向往着成功，信仰成功。他从不服输，倒了立马就能爬起来。他是个大男子主义者，从不说事业困苦，他晓得工作上的烦恼不要向家人或者说是对女人讲。他不愿低头，虽然家里出了钱，但不会向满口大道理的父亲请教，更不想自己的成功是因为有父亲。但他还是苦恼，事业的不景气让他挠头，害怕没有办法挽救，没有机遇可以捕捉，那么他会失败，他害怕失败后的种种待遇。
　　“回来啦。”童欣语听到了开门声。
　　没有回答，听窸窸窣窣声，应该是在客厅坐下了。
　　“彭飞？”童欣语真心不想动弹，不然就出去看他了。
　　“啊。”彭飞立立正正进来了，走到童欣语床前坐下了，问道，“怎么样啊？”有点像领导慰问。
　　“嗯，挺好。你喝酒啦？”闻到烟酒味。也许是与彭飞相处久了，也愿意用彭飞的口气于彭飞说话。
　　“嗯喝了。”掫起肚子，拍了两下，“都有肚子了，快有你的大啦。”
　　“哎呀，什么时候生啊？”童欣语笑嘻嘻地摸了两下。
　　“哼！我能怀一辈子。”放下肚子，往客厅走，“我去喝点水。”
　　童欣语被逗笑了，拖着困意起来了，找到他：“今天妈来了，拿来很多好吃的。”有些撒娇的语气。
　　“是吗，都在哪了？”
　　“都让我吃了。哈哈。”
　　“行啊你啊，一点都没给我留。”
　　“妈给我拿的，给你留什么啊，哈哈。”
　　“不看我，要不你能吃到啊。”
　　“那才不是呢。”
　　彭飞坐在餐桌前，干了一杯水，又倒上一杯。
　　童欣语坐在他对面：“喝多啦？”
　　“大哥是能喝多的人吗。”他很聪明，向来不喝多。
　　“呦，你可能耐了。”
　　“差。”
　　“差什么差？”
　　“没事。”咕嘟咕嘟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都喝了了。
　　“今天生意好吗？”
　　“老爷们的事，一个女人老问什么问。”
　　“问问怎么啦？”
　　“叫你别问就别问。”
　　不要觉得奇怪，两人的对话总是这样。
　　本来好好的，现在童欣语已经气得不行了。嗓子里噎着气话和反驳的话要说，可就噎着，不知道怎么吐出来。好像自己没理一样，虽然认为自己有理，但说出来在他那里也得不到理。童欣语气愤又无奈。她想说些别的，例如：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这样的话，指责他同时又商量着。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样的话以前表达过的，没有必要再说了。她不说了，什么也不说了。站起来回屋了。
　　彭飞握着杯子，苦恼工作上的事，甚至冒出些沮丧。真的会失败吗？他问自己。
　　想着工作上的苦恼回屋去，不知不觉，想着工作上的苦恼这件事，就大于了工作上的苦恼。
　　彭飞多少有些醉，他晓得喝酒就要少说话，不会放任酒意。脱了衣服老实睡觉：“闭灯了啊？”
　　童欣语没说话。
　　不回答他他也不在乎，把灯闭了，睡觉了。
　　童欣语背对他躺着，仿佛有着无数的隔阂，让她越想越多，随后眼泪一滴一滴翻越鼻子滑到枕头上，眼睛瞪得老大。
　　也许是因为最近胖了，五分钟彭飞的呼噜声响起来了。童欣语本身也睡不着，但觉得烦，甚至恶心。都气累了，上来困劲了，爬起来去个厕所，不小心碰到彭飞。
　　“干啥呀！”彭飞迷迷糊糊说。
　　“我上厕所。”
　　“哎呀。”彭飞一直没睁眼睛，很烦的说。
　　童欣语棱棱地看着他，深呼吸，平静地说：“打扰到你了呗？”
　　“嗯，没事。”
　　童欣语失望地看着他，没说话，上厕所去了。
　　坐在马桶上仰望棚顶，看了好一阵才出来。走到卧室门口，像被拽住一样，停下了——她不想再向前走了。她抬起头，望着黑乎乎的屋子，还有里面的大双人床，还有彭飞。自己终究还是要进去的，可她不想往前走，在另一个屋子里睡一宿吗？她还是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
　　彭飞强睁着眼睛，抬起头：“干啥呢？”
　　“嗯，没事。”童欣语小跑回来，躺下了。
　　第二天童欣语早早起来，做好早餐等他。彭飞起来了，看到漂亮的早餐：“哎呀，可以啊。”
　　童欣语微笑着回应他：“不错吧。”
　　“不错。”一边吃一边说，“快点吃吧，今天得早点走。”
　　“嗯。”童欣语很温柔地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得值班。”
　　“值班！值什么班？”
　　“原先值班的老头不干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人，我们楼层的护士轮流值两天晚上。本身我怀孕了，她们都不用我的，但可能很久找不到人的，我的肚子也没什么的，什么也不做也不是回事。我就说我值两天的，不行就不再值班了。”
　　“现在就不干了呗，有什么不是那么回事的。”
　　“别的。”
　　“你能行啊？”。
　　“没什么事的，有什么事还有护工呢。”
　　“哼，一群傻子，还得用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