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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屠,本名不详,白马镇的人都只知道他在家里排行老九,所以也有人称呼他为燕九。
杀猪并不是他在白马镇出名的主要原因,他出名主要是在“豌豆”这个字眼上。至于为何会是“豌豆”这两个字,那是因为他最喜欢念叨一句,“我是那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一开始众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还以为真像这燕屠吹牛说的他是一位祖上落了魄的富家子弟,吟的是那圣贤书。便是那小镇上唯二的秀才老爷赵老秀才也忍不住前来,问他可有后面几句?结果这家伙吭哧吭哧半天,又憋出一句“我就要向那烟花路上走!”
众人对于什么“铜豌豆”“铁豌豆”的没什么了解,倒是对那“烟花路”熟得很。毕竟是大周镐京就有条天下著名的烟花巷,据说那里面的花魁小娘子可都跟天仙似的。一个个顿时起哄。
“还要去烟花路,燕老九你就不怕把你那玩意儿玩烂了啊!”
“听说最近你又跟前街的张寡妇好上啦?”
“……”
无数的浑话都伴随着燕屠那一句“烟花路”而出,气得性子古板的赵老秀才,恨恨地指着燕屠的鼻子老半晌才憋出一句“有辱斯文”,然后甩袖而去。
于是“燕大豌豆”这个富含深意,让妇女们不屑,男人们挤眉弄眼的绰号开始在白马镇流传,更随着他之后一月逛遍了白马镇上所有全掩半掩的暗娼门,而发扬光大。
只是不知那个“稀奇”落在这样的人手上,到底是好是坏?
被整个白马镇的居民视为“稀奇”的那个孩子独自坐在台阶上,不言不语,也不去和那些或是怯怯,亦或是好奇的看着他的小孩子们玩耍。
他就那样坐着,像是一个局外人。听着燕屠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用一种夹杂着七分自豪,三分兴奋的语气同来看“稀奇”的邻居们说着话。
“他就是我兄弟,燕十三……”
“从哪来?”
“当然是从我老家燕地来的……”
“看看我家十三多俊,像我!想当年我燕九在燕地也是有名的才俊,上门提亲的人那可是把我家那门槛都硬生生踩断了的……”
“我早就说过,我燕九也是祖上阔过的,要不是落魄了,你们见着我都得喊声大爷……”
…………
燕屠的话很多,废话更多,除去吹嘘祖上曾阔过的部分,也就有两个地方和那个“稀奇”有关。
“燕十三”以及“燕地”。
听着燕屠滔滔不绝的满带着吹嘘的话语,他还有些恍惚,要不是空气中飘荡的各种各样难以言说的气味,以及太阳照射在身上那真实的暖洋洋的感觉,他甚至还以为自己仍在那个无休止的梦里。那是个很奇特的梦,他在梦里经历了很多不同的事物,这些事物之间很多像是他亲身经历,可是这些事物之间,相互却又没有联系,又是那样的杂乱无章,很多时候都让他感觉自己快要崩溃。
不过还好,他醒来了。然而也有不好的,那就是他失忆了。
燕十三,这是燕九在他醒来后,告诉他的名字,这个名字他曾在梦境中隐隐听到过,但至于这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他不知道。
他忘记了自己能忘记的一切,比如过往,比如亲人。他偏偏又还记得很多东西,比如天文地理,比如人文风情,再比如异族文字。可这些东西对于他回忆过往,没有半点用出。
他依稀记得,在梦境里听到过一个让他心惊胆战的词“夺舍”。
“夺舍”顾名思义,抢房子。然而在他这里,抢的却不是人住的房子,而是灵魂所住的房子,也就是肉身。
他曾在燕屠房间里那半面残破的铜镜上看到过自己现在的形象,那是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孩子。是的,他成了一个十来岁小孩子。虽然燕屠的那面铜镜做工极差,里面的影像很是扭曲,而且缺少打理脏得要命,但是他能确定他没有看错。
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往,自然也不记得自己的年岁、模样。可是他却能很清楚的从自己成熟的思维感觉到,从前的自己并不是一个小孩子。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说法,可事实就是如此。更何况,他脑海内那海量的知识,比任何东西都能说明这个问题。
一个十来岁孩子怎么会有那样恐怖的知识储备,就算从娘胎里开始学习,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很确定自己就是夺舍重生而来的。
他不知道他现在这幅身体原来的主人经历了什么,才会在这样的年纪逝去,以至于被他鸠占鹊巢。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此时是哪个年代?
或许是重新获得了生命,他就该为此付出一些别的东西,就比如记忆。
可是不该是所有的记忆都失去才对吗,又为何给他留下很多东西?以至于他重生后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他会失去那些记忆呢?是那些记忆不重要,还是那些记忆太过于重要,以至于他不敢想起?
那个梦境里称他为“孽种”的人是谁?
那些为他慷慨赴死的人又是谁?
他的脑海里,除了那磅礴无边的知识以外,再没有剩下任何东西。
没有过往,没有亲人,更为重要的是没有欢笑,没有悲伤,所有的所有都是一片空白,这让他在这世上显得那般孤独,这样的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不知何去何从。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充满了陌生,可又以一种另类的熟悉存在,让他觉得忐忑不安,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怀好意,更何况夺舍重生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禁忌之一,这样的认知就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心头
所以他只能求助于燕屠,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过往。然而,他能得到的,也无非就是燕十三这个名字,以及祖籍燕地。
可看燕屠上蹿下跳的向着那群吃瓜群众炫耀着“十三”这个名字,如何如何的有文化,又是他如何从那些看着就像天书一般的异族文字之中选出了这个名字。他的心中不由发苦,多半“燕十三”这个名字也是他胡诌的吧。
燕十三,燕九……
呵呵,这名字文化在哪里?
哪家的异族文字里“十三”这个词,是个好词?
至于燕地……
已经叫做燕十三的孩子,只是稍一动念,脑海中便是无数的信息涌动,让他脑袋疼痛不已。
这个世界已经拥有无数个年头了,在这无数的年头里,犹如漫天星辰一般茫茫多的王朝穿插其中。而大周,就是他脑海中最后的王朝,那大概也就是从前的他所在的王朝。
大周在当时的天子幽的带领下,如日中天强盛无比,便是曾瓜分了上一个强大王朝的大泽和九黎两族,也不敢轻缨其锋。
强盛起来的大周,自然会一步一步将殷商灭亡所分化出来的那些诸侯小国一个个的吞没。燕国,便是其中之一。而燕地,之前指的是当时燕国的都城,现在一般指的都是旧时燕国的势力范围,大周的辽东三郡。
想到这里,燕十三又望了燕屠一眼,发现燕屠那粗犷的长相确实带着浓重的燕人气息。不过他的长相在燕人中已经算是相当柔和的了,并不算纯正的老燕人。而这,偏偏就是燕国中那些贵族的标志,这家伙自吹祖上曾是官宦,说不得还有几分真实。
可是这些与他探究过往又有什么用,燕屠是不是老燕人,祖上是否为官为宦,与他又有什么意思?
便是现在和他为一体,这具身体的过往与他来讲都是没意义的。
他只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有什么亲人朋友,从前一世可还有遗憾,可有欠人帐未还,借了帐未收……
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他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重生,为何重生?
这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像成熟到了极致装满了豌豆的豌豆荚,在烈日下那么一晒,猛然就爆开了,让他整个脑袋翻江倒海一般抽搐着疼痛起来。
他没有叫嚷出声,只是死死地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以至于让他那瘦小的手臂上的血管宛如一条条小蚯蚓那样扭曲着浮现,豆大的汗水顺着他紧皱的眉头流下。这时候,他仿佛觉得,自己下一刻就将会死去。
一只被烟熏得发黄的手指点在了他的额头上,一口带着浓烈的旱烟味的气吐在了他的脸上,那味道顺着他的鼻孔而入,直冲脑际,他的眼睛顿时瞪得鼓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咳得那般撕心裂肺,让他几乎将肺咳出来。
当咳嗽终于停止后,他抹着咳出来的眼泪,刚想冲燕屠说点什么,却突然愣住了。
脑海中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消失了!
这不就是高人手段?
这不就是他所了解的世界?
神奇又神秘的世界。。
他终究还是在原来那个世界!
这是多么好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