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牢狱 下

　　“可你现在要是觉得我是烫手的山芋，想放我走，我反而还不愿意走了。出去到处都是麻烦，在这儿难得清净。”说着，张文若又换了一只手，将另外一个肩头上的锁链捏碎了丢到地上。
　　这样的举动把那三人给看楞了，但这风长宁倒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很快的就平静了下来，挥一挥手示意护卫把刀剑收起来。“看来我还是小看了张大人，想来也是，你这般常年和罪犯打交道的高手，就经验和头脑就足够厉害，更何况还有着天道境八重的修为。”
　　修行有五大境界，第一阶段，灵海境聚气藏灵于身。第二阶段，锻骨境磨砺经脉骨血。第三阶段，生死境养灵印契于命，第四阶段，化极境滋养神魂凌驾其身。第五阶段，天道境参悟天地造化之道行于终。
　　每个阶段分九重，而张文若身为天道境八重已然是世间不可多得的高手。就算是天下九家的任何一方，也找不出几位这样实力的人来，可以说只要不是遇到多位天道境五重以上的高手联手围杀，这等实力于江湖中横行已然没什么问题。
　　但眼下风长宁那阴阳怪气的恭维着实让他不舒服，只见他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轻声言道：“境界不等同于实力，就算同等修为的人中，也有实力天壤之别的情况。在我看来，修为再强大，都不如人心的阴暗强大。”
　　此时风长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一般的继续开口说道：“言之有理，看张大人你这个样子，是真的不愿出去了？要不你把东西给我，我替你摆平那些截杀你的人？”
　　“摆平？你先把自己的麻烦摆平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十日，你来给我答案。到时候你若真觉得能帮我摆平，我便给你想要的东西。”说完，张文若原地盘坐了下来，双眸一闭，不再理会风长宁。
　　在他看来，这个瘦弱的小个子虽然修为不强，但心思城府绝非常人能及，加上他安州寒陵山庄二公子的身份，想来是可以解决一些麻烦的。
　　不过当日截杀他的那些人，虽然隐藏了身份，可通过交手便能感觉到这些人绝不是寻常势力能培养出来的，老练狠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当日若非半路突然杀出来风长宁的人，恐怕再继续缠斗下去，张文若真就有可能被那些人给弄死，这叫他如何能不心惊？
　　想来那时风长宁的人也是占了个两败俱伤的便宜，所以现在对于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张文若心里也没有个底。
　　一想到清瑶的死极有可能和这么一群危险人物扯上关系，他心头就越发自责。毕竟当初她是为了自己才去的阳州巡查司。
　　而今无论是牵扯到了怎样的大人物，他都不会畏惧，他只害怕放过了任何一个有关系的人。有罪者，有失者，皆须付出代价，这才是他如今心头唯一的愿望。
　　风长宁当然猜不到他心头所想，虽然搞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能在可以脱身的情况下依旧选择留于此地，还有意想和自己做交易，但眼下的状况，很明显已然是他掌握了主动。
　　不得不说，千山雪的诱惑还是极为强大的，它就像一位一丝不挂的绝世美人儿，能够让无数人为之倾倒，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占有，将其收入怀中独自享用。
　　风长宁也不例外，对他而言，只要得了那东西，便不仅仅是意味着实力和地位。他相信自己足够优秀，除了修行又哪一点比不上自己那位大哥？凭什么那个人仅仅只是因为在修行上的天赋就可以被家族定为下一家主的唯一继承人？又凭什么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这个扭曲而丑恶的世道，没有修行天赋便能否决一个人的一切，他的前半生皆是在兄长那冠绝古今的光辉下苟延残喘，想来若不是自己身为父亲的儿子，恐怕早就被那些人赶出了家中。
　　不得不说，那神奇的太古十三箓会是他的一次机会，筹备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今天这一步，他怎会放过这个改变命运的契机？
　　“张大人，我为先前的失礼向你道歉，但倘若我真的能帮你摆平那些人，你是否真的会把千山雪给我？”
　　张文若睁开眼，点了点头。“我这个人虽然名声不好，但答应的事儿向来会尽全力去做到。你若当真搞得定那些人，我把千山雪给你。还有，如果你能抓到那天截杀我的活口，我也可以把东西给你！”
　　“一言为定！”话音一落，风长宁头也不回的走出牢门，身旁的护卫见状赶紧跟了上去，还象征意义的将牢门给带上，挂上了锁。
　　见他们离开，张文若从储物灵宝里拿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名为浅雪，曾是清瑶一直随身携带之物，当年燕州一别，以此相赠以解相思。而今再次拿出来，不免令人暗自伤怀。
　　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低落，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将匕首藏于袖中，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样细小便捷的兵器是再合适不过了。曾经用剑的右手在断去小拇指后他就一直选择赤手空拳和人交手，虽然也着实因此练就了一身强大的横练功夫，但论杀人，有兵刃终极要干净利落许多。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清瑶的匕首，用它来虐杀那些害死她得人真是再好不过，一想到此，张文若的嘴角挂起了一缕阴狠的笑容，眼神越发空洞。
　　从十二岁那年加入巡查司开始，这个男人便以狠辣的手段和残暴的心性闻名燕北，在那个混乱的燕北之地为官，心慈手软连活下去都成问题，于是张文若这样内心本就黑暗的人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那个地方的老大。
　　若不是遇见了清瑶，他可能一生也不会明白身为巡查令的真意。正如白清瑶自己说的那样，她就是张文若生命中的一缕天光，从照进心头那一刻开始，驱散了内心的黑暗，教给了他去爱护别人的能力，也渐渐能够理解生命的厚重。
　　如今，天光散去，他的内心恢复了黑暗，却又不再那般黑暗，只是对于那些剥夺了他一生挚爱的人，他不会有半分怜悯，那些清瑶带来的温柔也绝不会降临到那些人身上。
　　入夜时，地牢的湿气上浮，刺骨的冷气充斥着这个阴暗的小房间。张文若一如既往地打坐起来，如从小到大那般，每晚的休息便是打坐，他不似世间那些天资绝伦的修行者，能有今天的修为靠的就是一颗从未松懈过的心。
　　此后前路漫漫，也不知还要面临多少生死，既然决定要去为清瑶讨个公道，绝不能因为疏忽而白白送死。
　　虽然他没有天赋去修行母亲留下的《千山雪》，但义父教给他的另一部内修功法也属当世罕有，更重要的是那功法极其适合自己的身体。
　　此功法名为《龙渊》，和世间大多数功法不同，寻常功法练炁，此炁为天地生命之生机，被世人称为灵力，而所有的修行皆是夺取天地生机来成就自身。
　　可天地之间除了被称为灵力的炁以外，还有无数的气，此气乃是宇宙洪荒之气息，存于乾坤内外，四海八荒无处不有。可以理解为容纳天地生气，死气，煞气，怨气等所有的一种存在。
　　而这部《龙渊》便是以这种气为基础进行修行，可此气极为霸道，时而影响自身，虽然经过此物的熬炼成就了他几乎无坚不摧的强大体魄，但这种狂躁的气时而影响心神，叫人性情变得乖戾，狂躁。
　　这也是成就他那凶名的一个重要因素，从来不守规矩，虐杀罪犯，恣意妄为，加上那惨无人道的狠辣手段，这才有了那世人敬畏的“七指罗睺”之名。
　　罗睺有两个意义，一为上古凶神之名，二为九曜之一的凶星，都不是什么好的含义，也着实贴切的符合张文若这个人。
　　他也怀疑过《龙渊》此法是太古十三箓之一的功法。但义父那个老瘸子整日里喝得烂醉，醒时又神神叨叨，想从他口中得来一个肯定的答案实在困难，好在这些年随着修为的越发强大，已然可以控制自己的性情，张文若也就没有再继续去追问此法究竟是什么。
　　反正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又何必在意修行怎样的功法呢？难道修行道家功法就能好人？难道修行魔教功法就一定是坏人？
　　只可惜如今义父音讯全无，若是早知道如今自己要去阳州趟这一次有死无生，定是要把一切都问明白，那样也算了无牵挂。。
　　可老瘸子还是走了，什么话也没有，什么也没留下。就像从来没都出现过，这二十来年一起生活，甚至连他到底是什么人也无从得知。
　　张文若只知道，他立誓不入中原，陪伴他的只有那从不离身的苦酒，和勾栏瓦舍中花红柳绿的艺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