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规则在管理层手上

　　“没关系，我们可以明天再说，明天。”芙伊重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保持住嘴角上扬，但不夸张，“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学习新知识。”
　　之后又过了三天，芙伊花了点时间把手头的新东西理解和掌握一下——毕竟她还有教导弗兹的任务，因为之前的事，弗兹对隔离病房有点抗拒。
　　“我会尝试着练习时间静止。”弗兹把手里的左轮绕扳机转，“但是别想让我再去见那种玩意儿，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它们了。”
　　“看见它们让你想喝巧克力奶了吗？”
　　“这事无可厚非。”弗兹现在开不了任何玩笑，她又开始了，用家乡话说着各种各样难听的词，“去你的（FYOU），芙伊。”
　　“要是我知道是谁教了你这种英语单词，我会去把他的嘴撕下来。”芙伊见劝不动她，于是自己拿上了笔记本和圆珠笔。
　　“你是我妈吗？”
　　“不，我不会想杀了你的，你超可爱（cute）。”
　　“去你的！芙伊！我说真的，去你的！”
　　她大概对说谎这种事很烦。芙伊站在隔离病房的门口时想到。她感觉自己才是对的，而且她也看见了伊斯的小动作，所以才会产生对方在说谎的想法。
　　粉矿晶眼睛的女子步伐轻松，头发也只是扎成了一个简单邋遢的发髻，芙伊感觉自己对自己的解释合情合理，一下子就释然了。她慢步走在钢铁铸成的内部走廊里，心里琢磨着这三天一来自己拿到的知识。
　　伊斯的说法，时间是管道，时间线的流动都是管道里的活水，只不过这些管道有一些细小的分支，也有可以使活水暂停的阀门，但要看谁是管道的管理者。弗兹的怀表就是可以开启那些管道中小小分支和让活水暂停的万用阀门手轮。她拿着那个东西，只要运用得当，就可以开启时空穿梭或截止时间，只不过这需要一定的练习时间，她需要摸到怀表上的魔法节点——这个节点只有使用者才能懂得。
　　但是，它还不能完全掌控时间走向，它能储存运用的效果不稳定，在涉及长时间线穿梭的时候容易出现偏差。它能力所在的范围更多的是短时间性的，不过关于是否存在利用“无限一分钟”实现大规模时空穿梭这个问题上——其实，每一次时空穿梭需要的大量体力和精神力根本无法撑起“无限一分钟”，除非顶着丧失理智的巨大风险去操作。芙伊来到熟悉的门前，这次却没有听到任何细微的声音，在往常，隔着门就能听到的自言自语或者练习口腔肌肉控制声节，但今天什么都没有，整个病房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静寂。
　　今天她要询问的是关于她自己的，就是那个引起之前坠海的关键，她急需要一份能够躲避廷达洛斯猎犬的证明，而整个庞大种族群中只有伟大种族之伊斯才能制作这份证明。她伸手转动门阀，却在用力的时候发现阀门并没有被人拧住。有人来过这里，在离开时只是把门关起来了而已，并没有上锁。芙伊变得谨慎了一点，她回忆起几个施行时动作小但是可以自保脱身的小法术，推开了门。
　　直到推门的前一秒她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蠢。真的，如果搁到以后的芙伊看现在的自己，她一定会脸红的不想再看下去。
　　毫不通风的地下隔离病房里只有排风扇在运作着，带走大量血腥味，在冷光的照射下，人的视觉会显示出血液变得深暗的浑紫的假象，然后大脑就会给予修正，告诉你这代表有人受伤或者死亡：这要看血液在房间里占得比例有多少，如果只是很少一部分，比如五百分之一或者千分之一，神经就会做出安抚调整，可如果一旦超过三百分之一，神经就会加强你的所有感官和敏感性，并在一瞬间爆发。
　　如果超过十分之一。芙伊看着几乎无处落脚的狼藉现场，脑子中蹦出来的头一个想法是，这要很辛苦后勤的那群家伙们了。
　　一个男人，高挑的黑种人，看起来有着索马里海域附近贫民窟人的那种营养不良似的干瘦，他还在病床前，在一堆被血搞得没法用的皮带和纤维布料里继续解剖着什么，只在有人开了门时才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穿着医疗组的绿松石色护工服，带着口罩。
　　“嘿。”他打了个简短的招呼，“我们又见面了。弗莱德。”
　　“你他妈是谁。”芙伊抿紧嘴唇，在心里给自己立了个从此以后刀不离身的暗誓，“这里需要认证才能进来，还需要检查武器。”
　　男人晃了晃自己手中的一次性美工刀：“我不需要。弗莱德，我可爱的小杂种。”他干笑起来，“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如果是你的小主子来的话，她会一枪打醒你，我想。”
　　哦，哦。哦哦哦哦哦。
　　芙伊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肢体，几乎是在本能的冲上去，狠狠地给了奈亚拉提托普一拳，对方营养不良的身体原本应该因为冲击力倒在地上，或者至少收到一定创击，但是这个像是从贫民窟里出来的男人却稳稳的用自己被尸体胸腔内浓稠血液挂满的手掌接住这一记拳头。
　　“你还需要很长时间学习，我的小杂种。”他的眼睛还在已经开膛破肚，内脏被搅地一团麻的尸体上，那只接住芙伊拳头的手的上臂却骇然分化出了另外一只同样的手，攥住了芙伊的脖子。
　　“你他妈…你…”芙伊感觉自己的脚沾不到地面上浮着的那层粘血了，“你…奈亚…”
　　“说真的，我才是帮你的那个。”奈亚依旧在自顾自地说，他把那把刀放在尸体的脸上，或者换个方法说，他抬手，把刀插进芙伊从来没有记住过眼睛颜色的尸体眼框里。“你看他连狗都招过来了，你的老祖父。还有你的老祖母在你的背上开了个她自己的嘴。”他这次直接伸手在血肉模糊的腹腔里找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他把它拿了出来。
　　“听话，听话亲爱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柔的就像一个爱人，“把它吃了。”他用手指撬开芙伊紧闭的牙，把那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塞进她的喉咙里。
　　“你还真准备信那个家伙说的，”奈亚看着她满口鲜血，表情满意，“其实真正做了贱卖的人是你。一个正常点的家伙永远不会告诉你那个能躲过一大群波比的玩意是自己的阑尾。”
　　“是是是，你肯定想对我说不是所有生物都有阑尾。所以这种东西也是非常稀有。”他说，“你确实捡到宝了，亲爱的。但是我杀他还有别的原因。”奈亚捏紧了她的脖子，“别反抗我了。”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划破空气，准确无比的打进奈亚衍生出来的那只小臂上，火药爆破，锋利的金属片割断了其中的血管和和肌肉，手掌在一瞬间表现出的无力使得芙伊挣脱开来。但是那个被塞进喉咙的里玩意她还是咽下去了，血液把她的嘴唇染成不自然的红色。
　　弗兹的枪自打断那只手之后就没有停过，她在一发弹夹打完之后直接就换上另一个，那副身体随着每声枪响有规律的跳动着，子弹在他身上一个接一个的爆炸，芙伊看着那身松石绿变得和这件房间内的其他东西一样深暗且厚实，沾着一层一层的血。
　　“别没完没了，伊赫黛。”这样的火力似乎把对方惹恼了，那件绿松石护工服连带着那层破损的皮肤像是蜕皮一样被褪了下来，不可名状的生物一下子靠近，把弗兹逼回门口，五，四，三，二，一。弗兹的子弹已经完全打完了，她只带了两个弹夹。不过相对而言，她比芙伊表现的要更冷静的多，面无表情的脸没有变化。她就死死的盯着那团可怖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怪兽那应该是眼睛的地方。芙伊张嘴喊着让她跑，弗兹看了她一眼，在怪兽发动攻击时用剩下的两个弹夹用力砸向它，一个翻滚躲过去，来到芙伊的身边。芙伊张开翅膀把她护了起来，尽自己的大脑发动了一个恶作剧的咒语，她和弗兹在一霎间被强光完全包围起来。
　　不可名状物的怪兽惨叫一声，用自己身体上的一部分堵住了门口。它一点点向芙伊和弗兹面前蠕动。整个房间都是那种恶心的粘稠声音。
　　“你坏了规矩，小杂种。”奈亚的声音还在房间里回荡，芙伊在光线的边缘吃惊地看见那个被解剖的面目全非的男性尸体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些个血液和软绵绵的器官从他的肋骨下面像果冻一样流出来，他的一只眼眶上还插着一把一次性的脏兮兮的美工刀。芙伊这次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只绿色的眼睛因为眼白充血变得模糊不清。
　　“不过到将来你也会有一套你自己的规矩。”尸体说，“伊斯今天要对你说的是你的未来。他都告诉我了。这是饶他一命的条件，也是我杀他的原因。”
　　“我听完后的主观感受，我的让人讨厌的小崽子。”尸体说，“你几乎是你祖辈的耻辱。”
　　“弗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吧。”芙伊盯着那只美工刀。
　　“可能要差一点。”弗兹说。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数枚子弹在她们两个人身边呼啸而过，目标都对准了那具宛如丧尸一般的重生尸体。弗兹死死盯着那个尸体，她盯着他，像要把死亡的预兆反射到他身上一样。
　　“WTF……”
　　芙伊有些惊讶的扭过头，这个姑娘分明到最后连弹夹都扔了过去，她哪来的子弹…之后她就发现另一个让她惊讶的事实，她之前只见过一次这样的现象，那是在弗兹因为烟草戒断症发作的时候，在A区的101会议室门口，在太阳穴处最靠近那双山羊眼的两个圆形的深色斑点出现的血痕。
　　而这次，那个象征着某种禁忌知识的被永远尘封起来的眼睛终于睁开了，和主眼一样的绿色，因为刚刚解除还浸泡在鲜血里，顺着弗兹的脸颊流下来，让她看上去就像人类描写的地狱里刚刚降生的恶魔。唯一与主眼山羊眼不同的是，子眼的瞳孔是猫科动物的类型，在出生的一瞬间就瑟缩成一根细线。
　　“芙伊，”这位幼神说，“我看见了，那根螺旋线。”
　　成堆的，呼啸的子弹将那副原本就残破的尸体炸成了碎块，颅骨碎片，胸骨碎片，各种各样的骨头碎片飞起来，四分之一的颅骨落在芙伊的脚下，还插着那片塑料美工刀。
　　奈亚的声音没有了。那团不可名状的蜗牛怪物在尸体被炸碎的瞬间就没了行动力，悲惨地尖叫着在地上化成了一滩脓稠的皮肤色浆液。
　　这里终于重新归为宁静。芙伊看着弗兹新生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在很慢很慢的转动，在三百六十度对四周环境完全熟悉之后，它和主眼开始同步运作。
　　芙伊双膝着地之后才得以站起来——她蹲着的时间有点太长，关节肌腱有一点点粘连。弗兹靠着一块还算干净的墙壁，四只眼睛看着满屋的血肉和碎片，炸得不成样子的尸体和地上让人直恶心的脓液，像个刚刚把自己老爹的车划了道白痕的调皮孩子那样一脸茫然的问芙伊。
　　“所以，现在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