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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后，即是辽阔的蔚蓝海洋。
在沉海的前一秒，有人好像喊了“芙伊”，声音尖锐，只不过当时她无暇顾及，直到自己泡进一滩海水之中才得以想起。
狗挣扎着，就在你的手上化成了最后一股蓝色脓血。这种液体的玩意儿果然和蜗牛一样，只要一沾盐就会死的无影无踪，芙伊在水里漫无边际地想，渗析作用啊……真不知道是神先定义人还是人先定义神。骨骼和电压的缺点几乎立马就暴露出来，人为的东西即使科技再发达，也接受不了大量海水浸泡。先出现问题的就是那些刚换上去的散碎部件，关节，小骨骼。之后就是2016年末时候重新整修的重要部分，那个用血肉之躯抵抗的男人留给她的最后一点东西，现在正呈一个区域一个区域的报废。
刚到50米的时候，她就成了破铜烂铁。
脚下是正在发生渐变的蓝色，从最顶端开始，慢慢化为深不见底的黑，芙伊盯着海平面看。那一块圆形的白色在她眼里不断缩小，从坦克舱盖到重甲兵的头盔。白色的一块随着水光分裂又重合。
大概已经超过100米了，芙伊能感到手指疼痛，能看见一些原本在手指中的金属支架现在从肉中剥离，分开，和她一起继续下沉。黑暗中有一些银色的带鱼呆呆看着她，芙伊想要去抓住它们闪亮光滑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人类该有的五指模样。
退化。你在退化。芙伊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噎在喉咙里，不是血，不是水，像一块钢筋横在你的喉管上。带鱼们回过头看着你，嘲笑着，窃窃私语着。
超过200米。你能够呼吸，但是你却无视不了压力。海水压缩着芙伊身上的那些零件，疯狂压缩着，腿上的外骨骼开始扭曲，从她的身体上脱落，现在腿和手都废掉了。芙伊的翅膀也在巨大的压强下从身体里钻出来，被海水折成一节一节的。人类的科技仅限于此，更何况是八十年代。基地里的人们现在一定在清扫残局，那些个圆形的床和蓝色的血液。会有一小队人带着潜水设备什么的来找她，只能下潜到一到二百米的深度，有可能的话，会带走几个指头零件，手指零件，然后颓废的上浮到小艇上，没有找到，完毕。
只有她才能找到她自己。超过300米。每一次呼吸所要耗费的力气让人痛苦的想要嘶嚎。你看见了别的鱼，更多的鱼，在自己的阶段水域中待着游动着，为你让开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芙伊看不清四周，只有一些圆圆的亮光，她猜测自己应该是倾斜着下落，以至于离基地的海下地基越来越远。
500米。
1000米。在此的判断依据最为准确——因为芙伊已经感受不到亮光了，现在已从过渡层到达深海层。她费劲的地动脑子，突然想起自己没有看见鲸鱼，也没有看见鲨鱼之类的大型鱼类。
没有大型鱼类…没有那些喜欢大划地盘的家伙们…芙伊慢吞吞地想，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这里已经有了主人？
1500米。
一头宽咽鱼先注意到她。这种鱼类拥有深海鱼类该有的极度怪异性：分明主身和鳗鱼一样细长，却有着与身体极不相称的巨大嘴巴，整个嘴巴的骨骼呈独立态，并且能够随意伸展脱臼。它的嘴先触碰到芙伊的翅尖，那副巨大的下颚几乎能把芙伊的整个脑袋一口吞下。但是，这头宽咽鱼只是围绕着她的脖子游了一圈又一圈。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年轻。宽咽鱼说。
芙伊想要竭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但是无济于事，压力整牢牢地拽住她身体上的每一丝肌肉。但即使她睁开眼睛，也无法在不透光的条件下看到是谁在发出声响。
到底……到底是谁……
弗兹现在一定还在瞭台上发愣，直到那些队员们赶去之前都会保持那么一副被吓傻的蠢样。她说不定会像个孩子一样哭泣。
我亲爱的孩子，我是你的，宽咽鱼的声音在海水里模糊成蓝鲸的叫喊。
我是你曾祈祷过的老祖母。我用**喂养了你和你的父辈们，我的子民在恩格拉涅山上守护着弱小的地球之神。
宽咽鱼的声音是鲸鱼的频率。
我名为伊布·兹特尔（Yibb-tstll），万千夜魇之母。
我原本想在别的地方看你一眼，孩子。但没想到是在这里。宽咽鱼那双疑似退化的眼睛看着她。
“我……”芙伊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可以震动了，耳膜也舒服许多，“伟大的……”
坚忍者。时空中心的全知全能之神。
我对它的控制有限，孩子，在一个分身上再做一个分身实在是太费劲了。宽咽鱼说。
你得往更深的地方去。更深的地方去。在那里找到我，我会为你教导一切。
2000米。
我会给予你新的灵魂和该有的使命，你会成为整个族群的……
那头宽咽鱼呆愣了几秒，芙伊伸手想要凑近它，但是它却像普通鱼那样，因为水波中的一点点动静而惊恐的逃离了芙伊的视线。
最深处。芙伊试图活动自己的手和脚，脱离原本过于依赖的机械。想想seisei，罗德，他可是用着人类的血肉之躯就能轻易地指导你。她开始学着给自己的大脑下指令，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她亲爱的祖母都在鼓励她，往最深处去，往更深的地方去。回归到原本该属于我们的深渊里……移动自己的手和脚，从最基本开始，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头。
2050米。
动一动手臂。
2100米。
动一动肘关节。
2150米。
等接近三千米的时候，芙伊终于重新恢复了自己所有的骨骼，将原来人类安装的所有的已经死机卡死的机械骨骼弃之一边——可能她现在的形体有些怪异，但是现在只有一个命令在黑暗中提点着她。
到更深处去。她改变了自己的被动下沉状态，而是一头扎进比每个上一秒都要更加黑暗的水域。芙伊很少看日本文学，但现在她心里满满想着的都是《鱼服记》里的小孩子，冲进大雪里，跳进瀑布，最后变成一条鲤鱼。
而她变成了蛇。只是在不断地往下游着，耳朵周边有鲸鱼群的呼唤声在提醒她现在下潜到了何种程度。长相怪异的深海鱼，鮟鱇，龙鱼，那些退化或者半退化的黑洞洞的眼睛只在她的身上停留半秒就迅速逃开了。而芙伊侧感觉自己身体上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海洋，亦或是伊布·兹特尔，正在给予她第二条生命。
一只大王酸浆鱿，就是那种动则就能长到五至十米的红色软体动物不知从何时出现在了芙伊的脚下。酸浆鱿的眼睛就在她的头顶。黑白分明的水晶乒乓球。她看着它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已经和普通鱼类一样呆板失神。她看着它，听到那些个长长的触手像推进器一样帮助它在海洋里静止或移动。
“我想我……”芙伊对它说，“我应该到了终点？”她伸出手来，想去触摸酸浆鱿眼四周发红的皮肤。但是她始终都无法真正触摸到那只小小的水晶乒乓球。可能因为还有些距离的原因，她伸长了手，又往前游了好几米。也可能是好几十米。
因为等她真正摸到了那只酸浆鱿的眼睛时，它已经从一只水晶乒乓球，变成了重甲兵的头盔，变成了坦克舱盖。
它根本不是以标准尺度为计算数据的动物。在3000米下的深海里，你根本不知道你会遇见的是一只大王酸浆鱿。
还是一只奥特瓦（OTTOIA）。
如果有人说，他在五百到一千米的海域里发现了奥特瓦，那么他说的多半是真话。五百到一千米的海域里这种东西比一根铅笔长不了多少，但是到两千米的时候，它就可以和大白鲨的体型相提并论，三千至四千米，它就在黑暗中长开了，长的根本没有人能看清它的全貌。
芙伊看着这头巨大的远古生物，相比之下，对方才是这片海洋中真正的王者。“终点？”她喃喃道，“或者说，你也不是？”
奥特瓦只是看着她，身躯没有移动一毫，而一根触须却逆态向上。它先是把那根触须的横切面伸到芙伊面前——中空的肌肉口管，四周布由宛如七鳃鳗一般的尖锐牙齿，让她看了看。
“我有心理准备了。”她现在不敢贸然称谓，只是单纯回答了对方表达的意思。
那根直径约摸有15公分长的七鳃鳗口腔试探性地绕到芙伊背后，紧接着突然攻击，用口管最外层的尖牙咬住了她的翅根部分，还有翅根连接身体的那一圈直径有15公分左右的皮肤。它准备抽干她的血，大概，奥特瓦都是以吸血为生的。
芙伊发出惨叫。对方牙齿上的某种酸正在腐蚀她的皮肤，皮下组织，肌肉，估计能弄烂她的一整个背部。于此同时，也有什么东西正在重新注入她的此刻奔腾的血管，当她再次抬头看向那只和坦克舱盖一样大的眼睛时，在那只黑色无神的瞳仁里面发现了另一番宇宙。
“我看见你了……”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喉咙，这比之前来自深渊大帝诺登斯的“惩戒”要疼得多，“我…我亲爱的……我亲爱的……”
全知全能，伟大的坚忍者，伊布·兹特尔在奥特瓦的黑色瞳孔中央对着芙伊说，你做的很棒，孩子。这团不可名状的神说，以此为奖赏，我可以回答你现在的任何问题。
“所以我现在……是在哪？grandam。”
3750米深的大海深处。孩子。伊布回答，它也给予了探索者荣誉，给予了你全新的骨头来证明人类的科技百无一用。
“可是……她也吃掉了我的手。”
吃掉你的手的真正祸首是廷达洛斯们，那些猎手们蓝色的血液与任何含有钠分子的水融合在一起就可以腐蚀掉一个生命。当然，也腐蚀掉了他们自己。
“我能为你……做什么，grandam。”
不是为我做，孩子。伊布说。
你是为了——
酸液的腐蚀让芙伊的几乎疼晕过去，那只奥特瓦确实在吸食她，但是吸走的全部都是那些之前植入的人造骨骼和一些联动装置。
你的使命，你会带动古神重回封印诸神时的极盛时期：你会把我们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吞进肚子，喂饱你那永远都不懂得满足的灵魂。你会爬的比现在更高更高。伊布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你只要好好吃饭就行了，我的幼崽，我的孩子。
芙伊的脑中此时出现了一幅地图模样的碎片。
去这个地方。你可以告诉他你所会的，他也会给你相应的回报。至于过程如何，结果如何，全在于你自己。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孩子。最后，全知全能的坚忍者说，现在正为我做与你所衔接的仆人，从此刻开始也和你达成了契约，它将归你调遣，也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这头接近百米的远古巨兽马上要成为你肩头上的小老鼠。
现在从梦中醒来吧。总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归梦境的怀抱。
奥特瓦将它的牙齿从芙伊的背上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