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感觉被一双有力的手扶了起来。睁开眼，发现是姨丈。我差点就破涕为笑了，我以为姨丈会安抚我，毕竟他刚才真的吓到我了。但实际上，并没有安抚，而是冷冰冰的一句：“这里不是你们玩的地方！”声音不大，但冲击力极强。我好不容易渐渐生出的对姨丈的一点好感，在这让我差点屁滚尿流的惊吓里，早已去了九霄云外。
　　在回去的路上，我心想，这个罐头厂，这个院子里，这间房里，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想起了从前，那并不遥远的从前，罐头厂可是我最温暖甜蜜的回忆啊！
　　我念小学的时候，表哥念初中。在漫长而又炎热的暑假，坐在表哥蹦跳着的欢快的自行车后座上，从小镇的西边一路经过一片稻田，两座低矮的小山，还有一片香蕉林，偷偷溜进罐头厂玩耍，是我一个极大的企盼。尤其是在工人们下班后，在鱼塘里钓鱼，总有比别处多几倍的收获。我们便拿着这些鱼去不远处的海滩上烤了吃，那浓厚的肉香飘得很远，甚至可以把小镇上的同龄人引来三分之一。虽然小镇上个个都是渔民，但在物资仍匮乏又极度追求经济效益的年代，一般人家都是先把渔获拿去卖钱，卖不出的才会留给自己家里吃，因此我们钓上来的肥美的鱼儿，还是颇能诱惑人的。只要把鱼钓上来，在去海滩的路上吹个口哨吆喝一声，立马就有小伙伴过来主动帮忙捡柴火搭灶子，我们就负责吃最好的部位就可以了——其实除了烤鱼，表哥从挎包里掏出来的鱼罐头，是更让小伙伴们垂涎的东西。火光掩映下，众人大快朵颐之后，表哥的小脸上有一种叫趾高气扬的表情荡漾开来。我因为一直紧紧跟随在表哥屁股后面，也跟着得到了小伙伴们的羡慕和崇拜，借着表哥的威风，内心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罐头厂引诱我们的，除了鱼塘里的美味，还有码头上的传送带，车间里的各种新奇的机器，以及仓库里堆得山高的成品罐头。光看码头收鱼的传送带，我们都可以看上一个下午，就像两尊雕像，又仿佛时间停止在那里一样。当然，吸引表哥的，跟我还是有些许不一样的。厂房后面有一小排带着院子的平房，是住着少数几个外地工人的宿舍区。这排房子已经屹立半个多世纪了，虽然现在看起来很不起眼甚至有些简陋，但建筑质量却极好。院门经常关着，透过门缝可以看到柱子间钉着两根晾衣绳，两个自来水龙头旁边，各自堆放着几个脸盆和水桶，其中一个水龙头后面，还立着一块大得有些不太合乎比例的镜子，地上有几个瓦盆，载着一些不知名的花——对于我来说，这个场景是很无趣的，而晾衣绳上飘荡的那些白色奶罩、带着蕾丝边的女性内裤，更是让我觉得羞耻而应该避而远之。可是表哥却喜欢趴在门缝往里看，因为我觉得无趣，便顺理成章地领了个任务，就是帮表哥望风。有一次，表哥甚至推门进去呆了差不多有一分钟才出来，然后带我一路狂奔到海边，看着四下里无人，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团红色的布，放在了自己的鼻眼上，我顿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内裤都穿透明的，太骚了”。
　　“你胡说，这明明是半透明！”表哥争辩。
　　我大概知道表哥为什么喜欢光顾宿舍区。那里住着一对母女，年长的大概三十六七岁，年轻的大概十四五岁，和小镇上所有“黑瘦小”的本地女人不同，她俩皮肤白皙细腻，身材高挑，胸部挺拔，在这里完全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原先并不知道这些。直到有一天早晨，表哥急匆匆叫醒我，带我爬上罐头厂附近的那座小山，顺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了正在院内洗头的母女俩。在清凉透亮的晨曦下，一缕阳光穿过树叶，正好打在那个年轻女孩的胸前，旁边站着她的母亲，自己擦干头发后又开始给年轻女孩梳头编辫子，是那种大麻花辫子。
　　“我觉得她编那个辫子不好看，弄两个羊角小辫才好看呢”，我对大麻花辫子表示鄙夷，但表哥看得入了神，完全不理会我。我又在旁边嘀咕着该回家吃早餐了，有点饿，表哥踢了我一脚，让我闭嘴。我觉得两个大男人看女人洗头是无聊透顶的事情，便转过头去，认真看身旁两只蚂蚁打架的场面。突然，表哥捅了我一下，我正要叫，他赶忙拿手捂住我的嘴，示意我看罐头厂宿舍那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个趴在院门口的门缝往里偷偷看的，怎么那么像我的小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