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王大石虽然已是走投无路，但对于做上门女婿这个事情，内心终究还是有些抵触的。在传统中国，但凡有点条件的男性家里，都想的是把别人家的女人娶进来，不管以后的日子过的是苦是甜，总归满足了基本的尊严，是个体面人。而做上门女婿，不仅说话做事要看老丈人眼色，还意味着生了娃要跟女人的姓，断了自家香火，在外人面前是挺不起腰杆的，对于一个四肢强健、身形魁梧且有强烈自尊心的男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屈辱。
　　但他别无选择。或者也可以说，这个选择是小镇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王大石内心的委屈，在别人看来，更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那年的台风，比天气预报来早了整整一天。王家倾尽全力四处借钱买来的渔船，在离渔港还有六七个小时的路上，提前与台风遭遇了。在无边无际汹涌发狂的波涛里，船便如一片树叶般渺小，人是比这渺小还要微弱的存在。忽而被送上高高的浪尖，忽而又坠入深深的浪底，如此反复并没有持续几次，父亲只来得及卸下一个救生圈扔给他，就连同那艘承载了他们全部身家的渔船，还有他的未婚妻，在连天的黑幕里消失了。
　　也不知道在海上漂了多少天，当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温暖的床上，旁边一张青春靓丽的脸正在打瞌睡呢，睫毛很长，鼻子很秀气，皮肤虽然不是那么白，但很细腻且充满生机。看到他睁开眼，女孩突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边用陌生的乡音大喊着一边朝外面冲出去。一会儿，就快步走进来两位长者，他们，就是他日后的岳父和岳母，而那位守着他醒来的美丽女孩，就是他以后的妻子，叫方芳。
　　他是在罐头厂的鱼塘里被岳父发现的。鱼塘的闸门被台风摧毁，他便乘着那浪花，像个熟睡的婴儿般被送进了鱼塘。台风刚过，岳父开门来一看，吓坏了。待叫人把他捞上来，才发现人还有气息，忙给他裹了毯子，叫工人们一起把他抬到家里，并即刻叫了镇上的医生来诊治。
　　王大石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父亲和未婚妻。但刚站起来才走了两步，就两腿发软倒在了地上。想起老父亲最后的那声怒吼，想起被浪涛打散的未婚妻的手，大石身体的每个角落都被塞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两个世上最亲的人生死未卜，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可是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
　　大石的未婚妻叫赵小茹，是山东青岛人，来自当地一个富裕家庭，父母都是当官的。两人生活轨迹，原本是毫无交叉。王大石曾在青岛当兵，两人能相识，源于一次有些俗套的教科书式的英雄救美。小茹的同学兼交往三年的恋人，在那个漆黑雨夜里遇到街头两个流氓的利刃时，果断选择了自行逃命。眼睁睁看着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人的背影快速远去，而那柄两人刚刚还一起撑着的幸福的小花伞，转眼间飘散零落在风中，转眼不知去了何处。原本抢钱的歹徒，看到小茹长得俊，便把她拖进路边的小树林想要强奸。这时请假进城给父亲买药回来的王大石听到了呼救，便遇上了让他改变命运的一个时机。大石光荣负伤，小茹每天往医院探望，一来二去，便擦出了火花。一个娇小姐，一个大老粗；一个大学刚毕业前途无量，一个只有初中学历，退伍后没关系只能回老家去海上讨生活……然不可思议的是，待到大石退伍前夕，两人竟发展到谈婚论嫁了。这门婚事，小茹的父母自然是强烈反对的，除非王大石答应一个条件，那就是做他们家的上门女婿，那样的话，不但可以娶到赵小茹这个大美人，留在青岛的工作，那也绝对给他安排得妥妥的。王大石觉得屈辱，内心的自卑和自尊同时折磨着他，他爱她，但自觉配不上她，他不想耽误她，更没办法抛下在遥远的南方眼巴巴等着他回家的父亲。于是他毅然决然选择了回家。没想到的是，赵小茹竟然宁可和家庭决裂，也要和他在一起。他想不出，一个弱女子在那个通讯和交通都不那么方便的年代，是如何一个人独自找到他所在的小渔村的。小茹就这样在他家里住了下来，听说父子的船打算出海捕鱼，小茹非要跟着去，说想体验一下海上渔民的生活。大石知道，其实她是不想和他分开，都说小别胜新婚，何况他们已经分别近半年，两人还没缠绵够呢。。
　　听完王大石的讲述，方芳心里的感动、失望和心疼同时表现在她满眼的泪花里。父亲刚把这个年轻人抬到家里的时候，他仅仅是出于扎根于心底的同情心。在王大石昏迷的这段时间，她和王大石的距离，只有三十公分。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父亲以外的男人，她可以听到王大石均匀的呼吸，看到他胸口结实的肌肉隆起，那孔武有力的臂膀，线条粗犷而阳刚的脸庞，在不知不觉间已悄然唤醒了这位少女的荷尔蒙分泌。有时对着眼前这个陌生人，想着想着脸就泛红了。
　　为了安抚王大石，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方芳决定亲自去帮忙寻找他的父亲和未婚妻。父母自然不放心，但又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安排了方芳的一个表哥随同前往。